說這話的時候,兩人已經站在了小樓與前面廣場的臨界處。
龍璇璣側頭看着東方昊,他的目光幽幽,盯着人羣中的某處,嘴角掛着冷笑。
那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衣,五官稀鬆平常,可龍璇璣一眼就在人羣中找到了他,他與周圍的百姓若有若無的保持着距離。
人羣遮擋了他們的視線,黑衣男子並沒有發現他已經被人盯上。
‘’那是誰?‘’龍璇璣問。
‘’昨夜追老陸的人。‘’東方昊沒有隱瞞。
龍璇璣黛眉一豎,‘’你認得他。‘’
她的語氣極爲肯定,不容東方昊反駁。
她說的認識不是因爲昨夜見過,在昨夜之前,東方昊就認得此人。
東方昊低頭看着她,眸子幽光中有了一層暖意,‘’嗯,被你看出來了。‘’
龍璇璣一臉鬱卒,他的眼神中那明顯的殺意,如果是不認識的人,沒有積怨,殺意從何而來?
‘’你要我畫的圖,和他有關?‘’
東方昊‘’沒有。我只是告訴你,他的功力與我不相伯仲,以後遇到了,儘量躲着,如果躲不開,就問他一句話。‘’
龍璇璣眨了眨眼睛,忽地眼前一暗,東方昊一步移到她的身前,繼而俯身下來,在她耳邊吹氣,‘’你害死了阿嫺,她的魂魄不得安息,早晚會找上你的。‘’
兩人離得極近,近得龍璇璣都能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他的氣息甘美,直撲入心田。
他遮擋了頭上的日光,可光影從他的頭頂流瀉而下,幾縷髮絲垂落,襯得他臉的輪廓深邃無比。
他長的可真好看。
耳根子發燙,龍璇璣覺得自己真是丟臉死了,他說的事明明陰森恐怖,可她卻想到了別處。
龍觀瀾的情報中,永曆帝的諸多妃子中,只有一個妃子的封號是嫺,就是嫺貴妃陳嫺芝,而她正是東方昊的生母。
傳聞她乃是江湖第一美人,被皇帝招選進宮,盛寵一時,皇帝爲了她不顧皇長子東方凌,而執意要立東方昊爲太子,可就在宣旨前一晚,她卻突然暴斃,東方昊大受刺激,刺了皇帝一劍。
皇帝卻並沒有降罪,只是原本的太子之位,給了東方凌,而東方昊冊封爲瑞王,出宮開府。
嫺貴妃的死因成謎。
但現在看來,東方昊似乎是知道一二,那麼他現在主動提起這件事,是怎麼個意思?
莫非那黑衣人….龍璇璣腦中靈光一閃,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老陸,你還要不要臉?‘’
龍璇璣還在推敲東方昊的目的,廣場那邊傳來了騷亂。
婦人尖細的聲音非常刺耳,龍璇璣面色一變,推開東方昊疾步走了過去。
那聲音是程氏。
東方昊眯了下眼,手上託着小白,站在原地沒動,他知道並不需要自己過去,龍璇璣的臉色變了,可她的眼神卻很鎮定。
說明她也早就知道,這裡會有一場戲。
‘’小白,你主子真是個黑心的女人。‘’潔白的手指摩挲着小白的毛,低頭一笑間,溫潤如玉。
‘’程氏,明明是我排在你前面,輪也輪到我了,你非要和我搶是吧,來啊,有本事你來搶,看我會不會怕你。‘’老陸梗着脖子,不甘示弱。
人羣中的黑衣男子看他的袖子空空蕩蕩的,便露出了冷笑,笑容很快掩下去,他不動聲色的看着。
那把鐵犁與尋常的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尺寸略大了些。
三萬只鐵犁分在百多個鐵器鋪裡,儘管是同樣的圖紙,但做出來的東西也會有一點偏差。
似乎是,老陸和程氏都喜歡這把略微大一點的。
事實上,開墾荒地,犁的長度和深度是很有講究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把犁,比其他的稍好一些。
但也僅僅是稍好一些而已,並不影響什麼。
‘’呸,要不要臉你?你是排在我前面不假,可那把犁是在後面的,大家都是按順序來,憑什麼你要挑?‘’程氏一改往日的柔弱,叉腰大聲反駁。
程氏的反差有點大,百姓們一時沒反應過來,紛紛投來不解的目光,老陸平時那麼照顧她母子,這女子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哎,你們幹什麼?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麼吵起來了?不就是一把犁嗎,不至於。‘’胖微走過來拉着程氏,也是一臉的疑惑。
她丈夫去拉老陸的衣袖,突地抓了個空,失聲道,‘’老陸,你的胳膊那?‘’
他的表情非常到位,震驚,惶恐,不知所措,還有深深的擔憂。
胖微丈夫當然知道老陸的胳膊已經被龍璇璣治好了,但現在他們是在做戲。
包括胖微也是。
老陸哼一聲,冷冷的看向程氏,‘’要不是爲了這個狼心狗肺的女人,老子的胳膊也不會被人卸掉,現在一把犁,也要來爭,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老子真是瞎了眼!‘’
‘’你那是罪有應得,是小禾他爹在天顯靈,讓你這大惡人露出了原型,要不是你,他爹怎麼會死,陸平川你就是心虛,所以纔對我們母子這麼好,你是爲了自己良心能安,我告訴你,這件事我們程家和你沒完!嗚嗚…..你一個廢人,你要鐵犁幹什麼?你分明就是和我們母子過不去。孩兒他爹,都是你他說你是個偷兒,這麼多年,是他污了你的名聲……’’說着程氏竟嚎啕大哭起來。
百姓們有幾分明白了,看來昨晚上發生了大事,程娘子知道了一些事情,原來她丈夫不是個偷兒,現在也已經死了,還是老陸害死的。
衆人便紛紛看向老陸,這個老好人竟也有這麼不爲人知的一幕,難道說以往的都是假象?
懷疑,審視,甚至還有人帶着鄙視,各種目光紛至沓來,壓的人心頭惶惶。
‘’簡直是不可理喻,你不就是想要那幾塊牌子,老子給你便是,但我醜話說到前面,現在有人在找這東西,你要是因此遇到什麼事兒,可別怪老子沒提醒你。‘’老陸明顯是受不了百姓們探究的目光,臉色有些漲紅,顯得氣急敗壞。
在老陸的示意下,胖微丈夫從他的腰間摸出兩塊牌子。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着胖微丈夫手中的圓牌,古樸的紋絡,深幽的光澤,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這是什麼東西?讓兩個關係極好的家庭,竟然說翻臉就翻臉?
程氏立即停止了哭,一個快步上前將那兩塊牌子抓到自己手裡,極快的放進腰間掛着的一個香囊裡,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好似那裡面裝的是稀世珍寶。
黑衣人的瞳孔在放大,手一揚,一把銀光拋灑而下。
‘’那裡來的銀子。’’人羣中不知誰喊了一聲,百姓們蜂擁而上。
誰不愛銀子啊!
‘’哎,別擠。‘’
‘’媽的,踩到我的腳了。‘’
‘’去你的!’’
‘’……’’
本來秩序井然的隊伍,被突然從天而降的銀子砸亂。
程氏也擠入了人羣,開始搶銀子,渾然不覺有人在往她靠近。
黑衣人東走一下,西走一下,三兩下就踱到了程氏身邊,錯身而過的時候,順下了她的香囊。
冷不防肩膀一疼,黑衣人猛然回身,眸中寒芒猶如利箭。
一個女子撫着頭,悶聲道歉,‘’對不住,撞到了….’’
黑衣人捏緊了手中的香囊,沒有言語,悄然隱入人流,很快就消失在廣場外。
他不曾看見,一隻金色的小蟲一直跟在他身後二十米的地方,在它的周圍,還有一些尋常的小飛蟲。
夏天本就是蟲兒飛飛的季節,是以,就算黑衣人發現,他也不會覺得有異樣。
龍璇璣放下手,瑩白的掌心剩下的星點粉末,被風吹散。
人羣中,老陸,程娘子,胖微等人,紛紛投來徵詢的目光,龍璇璣點了點頭,衆人便都露出了笑容。
銀子很快被撿完,老陸和程娘子再次兩看兩相厭,氣呼呼的轉身離開,竟然是誰都沒有去拿那把鐵犁。
龍觀瀾與上官炎從樓內走出,見到東方昊長身玉立,都上前打招呼。
東方昊淡淡頜首,抱着小白轉身走了。
龍觀瀾有些詫異,上官炎卻是猛然一驚。
那隻小白貓,他記得,就是上次在他房間裡吃魚頭的,雖然現在長大了些,但他記得小貓的額頭上有兩三根金色的毛,現在那金色的毛好似變得粗了些。
‘’瑞王還養貓?‘’
龍觀瀾微微一笑,‘’是璇璣的。‘’
上官炎的臉色很不好,龍璇璣的貓,東方昊抱着算怎麼回事?
他擡腿就去追,龍觀瀾攔了一下沒攔住。
前面的東方昊突然停下腳步,看向上官炎,漠然道,‘’上官將軍走時沒有和家裡說過要去那裡,何時回來嗎?‘’
上官炎一愣,這纔想起來,自己真沒和家裡人說過,離開家兩天一夜,家裡恐怕要鬧翻天了。
‘’你沒和家裡知會一聲?‘’龍觀瀾也意識到了事情不對,瑞王是什麼人?他怎會平白無故說起這個來,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上官炎‘’走的急,我給忘了。‘’
‘’父母在,不遠行,下次出門前要交代好。‘’東方昊說完轉身,留下一個修長俊美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