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同趙奕衡一塊用早膳的時候,穆明舒還就着新鮮炸出來的魚乾比平時多用了半碗燕窩粥,末了還誇了一回:“這小魚乾做得不錯。”
魚是天未亮時船伕在河道里頭撈的,滿滿當當一筐子,挑了鮮嫩的收拾乾淨,再裹了麪糊往熱油裡頭炸一回,趁着熱氣吃正正好。
既是穆明舒喜歡的,趙奕衡便叫船伕再撈些,還叫紫顎尋了個海碗養了幾條擺在船倉裡頭,也有些活氣。
穆明舒瞧着那碗裡頭幾條又瘦又小的魚還笑了一回:“也不知道你們暈不暈船。”
自打上船到如今已經有十來日了,吃喝住甚個都在船上,可穆明舒好似還未緩過氣來一般,整日的覺得胸口悶得慌,食慾也不振,偶爾聞到甚個不好的味道,便是連胃口都無。
她今日趁着趙奕衡去同趙奕徵商討大壩之事,便開了船窗透透氣,帶着一股腥味的涼風直灌進來,叫她心頭舒暢不少,可只一會便覺得不適了。涔涔冷汗不一會就溼了裡頭的衣衫,穆明舒撐着窗口,閉上眼眸,越發覺得身子重得厲害,就連身上披的小披風都成了千金重的累贅。
紫顎剛出外頭進來,瞧見她這副模樣還問:“夫人可是哪裡不舒服。”
穆明舒只覺眼兒都花,眼前的事物都看不甚清晰,低低道一句:“快扶我一把。”
她將將才扶住紫顎的手,整個人便失去重心,眼兒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紫顎生得小個,氣力也不夠,穆明舒身子一偏,她沒能完全接住,兩個人直接摔了下去,幸得她反應快,將自個墊在下頭,叫穆明舒便是摔下來了還有她這個人肉墊子。
方氏正從廚房裡頭出來,手裡還捧着特特給趙奕徵燉的滋補湯,老遠就聽見紫顎喊救命,上前來一看也嚇得一跳,忙同她一塊將穆明舒先扶到牀上,又差紫顎去尋趙奕衡。
趙奕衡同趙奕徵平日裡頭商議事兒不許外人接近,便是門口也守了兩個趙奕徵的隨從侍衛。紫顎人雖小,碰到正事的時候膽也大,叫那兩個侍衛攔了不準進,急得破口大罵:“說到底你們也不過是奴才,奴才能跟主子比嗎?我們夫人那可是金貴的主子,他要是出了甚個事體,你們一個兩個的都別想落得個好下場。”
那兩個侍衛到底從安王府出來便是不怕紫顎這番話,卻也知曉睿王自來寵愛睿王妃,要真因爲這個耽誤了,少不得要受拖累,兩廂對視一眼,到底進去報得一聲。
趙奕衡那是將穆明舒真個寵到骨子裡頭的,平日裡頭便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此番一聽她居然暈倒了,自個也嚇得一跳,三步作兩步的出了門,便是趙奕徵在後頭叫他也無回頭。
趙奕衡一行人這一路上十分低調,到得穆明舒暈倒了這才掛起官船的燈籠來,急趕急的靠最近的碼頭上了岸。
船隻纔將將靠岸,已經等不及的趙奕衡拿了件披風將穆明舒裹住,這才抱着一路飛奔下了船尋大夫。
趙奕徵推着木製輪椅立在船頭,看着趙奕衡倉惶離去的背影,眼眸中的情緒叫人不寒而慄。方氏站在他身後,溫柔道:“爺,外頭風大,我們進去吧。”
趙奕徵擡眸雙眸看了方氏一眼,意味深長的一笑,繼而自個推動輪椅往船艙裡頭去。
穆明舒是叫趙奕衡一路抱着小跑,顛醒的,胸口一股氣堵得慌,叫他這樣一顛竟然毫不客氣的吐了他一身。
對於那滿身污物趙奕衡絲毫不放在心上,只一低頭就瞧着穆明舒青白的面龐,輕言細語問道:“有無好點?”
穆明舒勾着他的肩頭,微不可覺的點點頭,將自個腦袋窩在他胸口上,有氣無力的道:“誒,我的八字估計不夠你的硬,要被你先剋死了。”
趙奕衡面色一寒,厲聲呵斥道:“不準胡說。”
知道他是生氣了,穆明舒也沒繼續說,只調皮的吐吐舌頭,挨着他閉着雙眸,靜聽身邊掠過的聲響。
好在碼頭邊上人多熱鬧,便是甚個鋪子都有,趙奕衡也不挑,只要是大夫好歹也頂回事,抱着穆明舒進入醫館還叫路人好生側目一回,只當他手上的人命不久矣了呢。
誰知那坐館的大夫一搭脈就笑,捏着山羊鬍子道:“夫人這是有喜了。”
“啊?”趙奕衡兀自傻了一回,又聽那大夫道:“將將一個多月的身孕。”又瞧了穆明舒的面色道:“一路顛簸勞累,又起了害喜反應,吃幾副安胎藥下去,待滿了三個月便好了。”
說着就刷刷刷的寫了藥方,只管叫趙奕衡去一邊抓藥。
趙奕衡還傻愣着呢,此時纔有些回過神來,面上的表情又驚又喜:“大夫,你是說,我要當爹了?”
瞧這二愣子的模樣一看就是新婚不久的,那山羊鬍大夫也笑得和善,直點頭道:“是的,公子要當爹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趙奕衡簡直樂得跟個孩子一樣,摟着穆明舒在她面頰上親了一口,這才又有些語無倫次的道:“娘子,爲夫要當爹了,你要當娘了,我們要生孩子了。”
穆明舒叫他當衆親一口,羞得面色通紅,兀自將臉埋在他胸膛,聲若蚊吶的應得一聲。
穆明舒自叫趙奕衡抱下船之後,就再沒上過船。
此處地處鎮江,距離趙奕衡原先預定的湖州還相差三百多裡,行船的話最快也要兩天,如今穆明舒又有孕在身,自是不適合趕路了。
趙奕衡略一思忖,索性叫隨從臨時租了個精緻的小院,打算將穆明舒安置在鎮江。
租的小院裡頭傢俱物什一應俱全,連帶着丫鬟婆子也有,只管拿了行禮就能入住。
穆明舒叫趙奕衡陪着瞧了一眼,還算滿意,卻扯着他的衣襟軟聲軟氣的道:“早知道是這樣的光景,我便不跟着來了,平白叫拖累了你。”頓了頓又氣鼓鼓的道:“三哥指不定怎麼責怪我呢。”
趙奕衡自打曉得穆明舒有了身孕,面上的笑意都沒散過,聞言也知她這是編排趙奕徵,也不惱,輕輕在她鼻樑上刮一下,笑道:“娘子如今可是爲夫的祖宗,只管好生養胎便是了,外頭甚個事體都有爲夫頂着呢。”又道:“三哥就那性格,你同他生氣不是對牛彈琴麼。”
逗得穆明舒撲哧一笑,戳着他的胸口道:“那我可不管了,你三哥要是甚個牛脾氣發作了,你只管接着纔好。”
趙奕衡連聲說好,把屋子歸置好了,又差人去把紫顎叫過來伺候她,踏着月色這纔回到官船上。
爲着穆明舒這事耽誤了一日的行程,趙奕徵在船上也等了趙奕衡一日,他寒着臉色吩咐自個的侍衛一見到他,就將他請過來,不論多晚。
等趙奕衡回來的時候,趙奕徵便笑臉迎他,關心的問道:“弟妹可還好?”
說起穆明舒他面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摸摸鼻子興奮道:“無甚大事,不過有了身孕起了害喜反應。”
趙奕徵面上的笑意一僵,繼而平復開來,慣性的雙手十指交叉放在鼻尖:“這倒是好事。”說着擡眸瞧了趙奕衡一眼,只見他雙眸清亮滿面春風,又道一句:“恭喜五弟,要當爹了。”
趙奕衡到底還有些不好意思,傻傻的呵呵笑,便又說起對穆明舒的安排來。
對於穆明舒如此安排,趙奕徵倒無說甚個,但是因爲穆明舒的原因原定先去湖州的也改成了先落鎮江,這叫他頗有微詞,一臉正色道:“五弟,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萬不能叫弟妹成爲你的命門。”
趙奕衡怪異的看了趙奕徵一眼,也未說話。
趙奕徵看見趙奕衡眼裡的不贊同,略一思忖,到底側目不再說什麼,只道:“是三哥多管閒事了,你不是個糊塗的,既然這樣打算自是有自個的道理。”
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便是要修大壩也先從鎮江開始了。
第二日趙奕衡就穿着官服正兒八經的下了官船,急急忙忙前來迎接的附近官員排成一溜兒,雙膝跪地低眉斂目的聽完聖旨這才前呼後擁着趙奕衡進入驛館。
方氏帶着帷帽推着坐在木製輪椅上的趙奕徵走在最後,無人問津。方氏是個體貼人,就怕這樣的落差會叫趙奕徵心中難過,還同他商議過要不是低調些許,可趙奕徵卻是捧起她的玉手在脣邊印下一吻笑道:“無事,本王這麼多年都過去了,還怕自個跟自個過不去不成。”
可真個走在最末無人問津時,方氏還是能感受到他周身散發的寒氣,哪怕他面上依舊帶着和煦的笑意。
趙奕衡自打大搖大擺的進了鎮江,事兒便就開始多起來了,每日裡頭不僅要巡視各處大壩有無破損老化,還要同一班修建大壩的人員討論如何修繕才能讓大壩更穩固,日日忙得不可開交,連去瞧穆明舒都是大半夜的時候,至於趙奕徵那頭卻是無暇顧及了。
如今已經入夏,早晚雖不見得熱,可白日裡頭的太陽卻是十分猛烈,穆明舒每日早早就歇了,自是不曉得趙奕衡甚個時辰來,甚個時辰走,等有日突然見到他還笑得一回:“再整個月亮上去,倒也是包青天了。”
趙奕衡也不怒,嘻嘻笑的抱着她,又是親親又是摸摸,最後才道:“最近可舒坦些許。”溫暖的大手覆在她平坦的腹部上,又道:“小傢伙可有鬧騰你?”
穆明舒噗哧一笑:“他能有多大,怎的鬧騰我。”說着又說起正事來:“我瞧着你前幾日給我尋的兩個丫鬟還不錯,不如調到我房裡頭來吧,紫顎雖然貼心貼意,可到底只一個人兩雙手,有些個事兒也顧不上。”
趙奕衡先頭買的丫鬟都是細細調查過底細纔敢放進這院子裡頭來的,不過想着到底是外頭來的,還是不太放心,只叫穆明舒先看着,倘若真個好的便再貼身伺候。
既然那兩丫頭無甚問題,又得穆明舒的眼,趙奕衡自是沒有拒絕的道理,想也未想就道:“好,便叫她們先伺候着吧,我已經寫信給清河,叫她着緊過來同你做個伴,京都那頭也去了信,叫墨竹將你貼身伺候的幾個丫鬟都帶過來,總歸要住上幾個月的,到底不能委屈了你。”
頓了頓又道:“舅母那頭只怕也知曉了消息,我還叫她挑兩個有經驗的婆子來。”
穆明舒一邊聽着一邊笑,拿眼兒剜他:“又不是立馬要生的,作甚這番大張旗鼓的。”
趙奕衡哈哈笑,在她脣邊蜻蜓點水的印下一吻:“不管是娘子,還是娘子肚裡頭的這個都是爲夫的心頭肉,爲夫自是要着緊着點。”
穆明舒母子都是趙奕衡的心頭肉,可偏偏就有人敢動他的心頭肉。
沒幾日他去了一趟杭州回來的時候,那方小院裡頭便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