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番話語卻嚇得餘老太醫冷汗直淌。
“殿下謬讚，犬兒年幼不懂事，醫術尚淺，現在在太醫院只是幫襯，尚不足以獨當一面。如今帶着他，只是爲了觀摩歷練。殿下，千萬別聽黃口小兒一時稚氣之言。”
“老太醫此言差矣，這麼年輕就已經有資格進太醫院，想來必定有其過人之處。餘老太醫，你如此護着，可小心湮沒了他的才華。”
“殿下，犬兒……”
只是老御醫還想懇求，慕清楓早已話鋒轉向少年。
“你叫什麼名字？”
慕清楓似乎對眼前的年輕人更有了興趣。
“殿下，微臣餘生。”
“餘生？名字有趣。你說未嘗不可，那我倒想聽你說說，你對這個藥方怎麼看？”
“微臣以爲，值得一試。”
“值得一試？你有幾成把握？”
“微臣沒有必勝把握，但微臣願意以自己性命押上作注。而且，微臣以爲殿下如今如果真的想救醒太子妃，依靠微臣是唯一的選擇。”
聽着自己兒子說要押上性命的話語，餘老太醫嚇的連忙叩首。
“殿下恕罪，犬子胡言亂語，殿下切莫怪罪。都是微臣無能，微臣不能救治太子妃，微臣願意領罪，還望殿下寬恕小兒年幼不更事，纔會口出渾話。微臣教子不嚴，願一併承擔全部罪責。”
話未盡，卻惱得慕清楓重重一記拍在桌上。
“本太子有問你話嗎？”
慕清楓的話沒有喝倒餘生，倒是嚇得餘生的老父親連滾帶爬地爬到慕清楓跟前。
“殿下恕罪，請恕小兒無禮之罪。一切都是老夫的不是，是老臣才疏學淺，是老臣無能，求太子不要怪罪小兒。小兒乃是我餘家唯一血脈，請殿下看在餘某世代爲醫且爲皇家世代盡心竭力侍奉的份上，留餘家一點血脈。”
見老父親爲了自己，聲淚俱下，毅然包攬所有罪責。餘生按捺不住，
“殿下，此事與微臣父親無關，家父只是擔心微臣安危纔出此言，請殿下寬恕家父。微臣願意一力承擔全部罪責。”
聞言，老御醫上前緊緊拉住兒子的衣角，顫抖着哽咽着叫喚着兒子。
“餘生我兒，你！”
還沒等父親說完，餘生便俯身下去跪在老父面前，鄭重地一叩首。
“父親大人，請恕孩兒不孝。一直以來孩兒明白父親用心良苦，都極力保護孩兒，但是如今孩兒已長大成人，請父親相信孩兒一次。”
兒子簡短卻真摯懇切的話語，讓面前這位老父親哽咽地無法言語。只是怔在原地，緊緊捉住兒子的手，老淚縱橫。
餘生朝着父親微微一笑，笑容滿是淡然。繼而轉身朝着慕清楓輕輕叩首。
“殿下，希望殿下能寬恕父親，如果微臣言語有什麼罪責願一力承擔，希望不要累及家人。只是微臣身爲臣子，便有責任向殿下進獻真言。如今，能助太子妃醒來的，餘生自認爲唯一之選。”
看着餘生言語囂張，卻依舊氣定神閒，沉穩真摯的模樣，慕清楓不禁嘴角驀地勾起一抹弧度。
“好大膽的小兒，你憑什麼以爲本太子就一定會依靠你了？你的性命作注，你以爲本太子稀罕一個區區小御醫的性命？”
話語未落，猝不及防之間衣袖驟然擡起，電光火石下，銀劍已經架在了餘生的脖頸之上。
面對近在咫尺的銀劍，餘生臉上依舊波瀾不驚。
“你不怕死嗎？如果我再用力一點，你就必死無疑了。”
餘生只是迎着慕清楓的睛眸，微微一笑。
“殿下，微臣是生是死對於殿下而言，的確易如反掌，更是殿下一念之間的事情。只不過，太子妃的生死就意義不同了。”
餘生平靜淡定的回答，卻透着一股子自信與堅定。
慕清楓思忖着，相比其餘那些蠅營狗苟、膽小如鼠的一稈御醫來說，這個餘生倒是透着幾分不凡定力。如今傳言之術擺在眼前，卻偏偏少了個有膽識又沉穩持重的施術之人。而餘生如此表現，倒不禁可以嘗試依靠幾分。只可惜，神醫本人未醒，如今眼下，似乎餘生也真的成了唯一之選。
“好，有膽識。餘老太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真真養了個好兒子。”
只是，此時一直跪在其身後的年邁老父，早已爲兒子擔憂的一身冷汗。看到銀劍架頸之時，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都來不及開口求情，驚嚇過度整個人癱軟在地。
餘生見父親癱軟在地，隨即欠身將老父親扶靠在一旁。
“父親大人。”
一聲輕喚，將餘老太醫神志喚回現實。緊跟着，餘生只是伸過手去，握住父親的手。
“且安心。”
簡短三個字，卻讓老父親的眼淚瞬時溢出，滴落在手背之上。
有感於面前一對父子情深，慕清楓只是背過身去，神色不動，不出言語。
一旁的溫從平見狀，連忙出聲提醒：
“餘御醫，你們父子情深容後再訴，如今殿下最想知道的是，到底藥方能不能救醒太子妃。你倒說說看。”
聽從溫從平的提醒，餘生收了情緒，叩首啓言：
“殿下，請隨我來。”
餘生起身領着慕清楓來到神醫男子面前。
“殿下，方纔微臣以及數位太醫已經替這位神醫診過脈。”
“他怎麼樣？可有生命之憂？”
餘生微微遲疑，抿了抿嘴。
“太子容稟，方纔微臣替神醫把脈，的確發現他體內蘊含兩股真氣遊走涌動，脈搏時虛時實，忽強忽弱。且適才微臣替他檢查身體之時，發現身體多處有骨折跡象，應該是曾遭受過重創未愈之相，加之如今毒氣入侵，身體羸弱根本不能抵擋，恐怕迴天無力。”
說到這裡，餘生輕嘆一口氣，稍微頓了頓，繼而啓言：
“但是，微臣在替神醫診脈之時，還有另外發現。”
“另外發現？”
慕清楓微微轉過身，側目而視。
“殿下請看！”
餘生一手從旁取了根銀針出來，另一手挑起神醫的一根手指，輕輕刺破指尖。
只見從指尖上流出的血液竟然變成了銀色的血液。
“這血色……？”
“是。銀色血液乃是藥人解毒之血。微臣仔細研究過藥方，此記載的醫術雖然奇異大膽，但微臣覺得值得一試。況且古書中以及微臣曾曾祖父們也都曾提及有人用鮮血作藥引療毒，而神醫藥方中不僅用人血作爲藥引，更強調只能取用神醫自己鮮血作藥方並與太子妃進行換血密術。故而，微臣診脈之時，斗膽取用了些神醫的血液查看，竟然被微臣發現神醫血液的確與常人有異，是傳言中神秘的銀色血液。興許這就是隻能神醫來替太子妃換血的原因了。”
聽聞至此，慕清楓的眼裡已然流露出一絲流光。
餘生稍稍停頓，繼續話語。
“據神醫書信所說，神醫爲了替太子妃解毒，已經沾染了與太子妃身上一樣的毒素，加之神醫體內本身血液成分與常人有異。如果微臣沒有猜錯，神醫極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藥人。”
慕清楓眸子一沉，眉宇蹙緊。
“藥人？難不成是傳說中的瓊靈島……？”
“正是，如果微臣沒有猜錯，神醫應該是瓊靈島的藥王傳人。傳言瓊靈島藥王世世代代都鑽研奇珍異草，並且後人至出生便服食精貴藥材，可以說從小被藥草養大，體內血液都調理地具有天然藥性。而藥人的血液珍貴異常，可以用來解毒治病救人，猶如治病靈丹。只是，藥人身份一旦被人發現，便容易引來不軌之人治病取血，從而招來殺生之禍。因此瓊靈島的藥人從來都隱姓埋名，行蹤飄忽不定，一直不爲世人所知。
微臣也一直以爲只是傳言，直到如今發現了神醫的血液異常，方纔意識到真的是有藥人存在。
如今，血液解毒性與毒藥兩者相融相剋，融合成一種抑制毒性的天然解毒之素，能化解太子妃體內餘毒。不僅如此，依據神醫書信所述，神醫如今血液已經完全能與太子妃血液相融合，換血的確是可行之舉。而且，也是如今唯一可行之法了。”
餘生的話語讓慕清楓一直冷峻緊繃的神經，終於得以一絲緩和。想到清雪能獲救，冰雪霜凍的臉上也浮現了一絲暖意。
“那既然血液可以解毒，那爲何你們又說神醫無法醫治？”
“殿下有所不知，藥人之所以珍貴異常，就因爲每醫治一個人或者治療一次毒，就需要耗費自身的元氣，而且毒性越大，越難救治的，藥人所付出的就越多，甚至賠上性命。加之，方纔診脈之時，發現神醫原本有舊病在身，元氣早已大傷，久未痊癒，如今新毒舊傷，性命堪憂。”
餘生緩緩垂下頭，輕輕嘆了一口氣。
慕清楓回首，目光轉向神醫身上，見他臉色如紙一般慘白，縈繞周身的氣息也顯得越發虛弱。不由得目光中多了幾分感激與敬意。
“盡你所能，保他性命。能保多久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