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老秦說,倖存知青後來又經歷了許多生死磨難:戰爭、貧困、疾病、毒品、婚姻、家庭,其中兩人相繼死去,最後一個女知青頑強地生存下來。她不再熱衷於激晴澎湃的口號,也不再輕信閃光的語言,而是安靜地在那片遙遠而貧窮的異國土地上紮下根來,做了一個哺育孩子靈魂的山寨女教師。她後來把自已經歷寫成小說,在臺灣一舉成名。
這個故事令我怦然心動。老秦告訴我,它的教育意義在於,苦難是鋪墊,就像鮮血澆灌的花朵,生命撕裂的輝煌。
我不禁悄悄崇拜那個倖存的女主人公,把她當成心中偶像。只是,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走了半天,客棧老闆突然站住,做了個手勢。
大家都停住腳步。
客棧老闆開始側耳傾聽,其他幾個人往四周觀察着動靜。
在黎明的晨曦裡,我模模糊糊看到旁邊有個界碑,上面寫着兩個紅色的大字:中國。
前面似乎沒有鐵絲網。見識過中俄中哈中朝邊界,都是有鐵絲網的,這裡卻沒有。
我知道,到邊境線了,越過去,我就出國了。
我雖然有護照,但是沒辦簽證就要出國了。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非法出國考察了。第一次是和李順考察賭chang,這次去考察撣邦革命軍,去以副總司令的身份視察軍隊。
看着他們小心翼翼觀察的樣子,我的心裡突然有些後怕,我覺得自己的舉動十分冒險,如果此時遇到邊境巡邏的邊防武警,被抓住,那我可就完了,一名國家公職人員要非法越境,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我的政治生命就此結束,意味着我有叛國企圖,我要成爲違法分子,要受到法律的懲罰。
想到這裡,我的頭皮有些發麻。
但已經沒有了退路,已經到了這裡,只有往前走了。
既然我決定去那邊,就沒有什麼可以後悔的。
後悔不是我做事的風格。
四周十分安靜,晨霧籠罩,天色還沒有全亮,附近黑乎乎的。
一會兒,客棧老闆直起身,似乎覺得安全了,打了個手勢,低聲說:“走——過境——”
我們無聲迅速往前走去,我前面兩個人負責撥開雜草叢,後面還有兩個殿後……
正走着,前面的荒草裡突然嘩嘩站立起十幾個黑乎乎的人影,都穿着軍用雨衣,頭上的鋼盔發出醒目的寒光,胸前都掛着衝鋒槍,槍管烏黑鋥亮,黑洞洞的槍口正指着我們……
走在前面的人接着就站住了。
我的腦袋轟然一響,第一反應就是,遇到邊防軍了。
不是我們的就是他們的,應該是他們的。
不管是誰們的,被抓住一切都完了。
壞事了!
我的大腦一時有些發懵,呆立在那裡。
此時,我的腦神經繃得緊緊的,甚至在考慮要不要拉着他們幾個火速往回退,退回到邊境線以內。
只要回到邊境線,我們就安全了。
我緊緊盯住前面客棧老闆的背影,打算伸手把他拽回來,但他似乎絲毫沒有打算往回撤的意思,反而又往前走了幾步。
“副總司令到了嗎。”對面有人輕輕問了一聲,接着槍口都放下了。
這聲音是如此熟悉。
我的神經瞬間鬆弛下來,老天,這是老秦的聲音,原來是秦參謀長親自帶人來邊境線上接易副總司令了。
這一刻,我的心裡甚至有些激動。
客棧老闆回過頭對我說:“副總司令,秦參謀長親自帶人來迎接你了。”
說話間,老秦已經走了過來,衝我微微一笑:“副總司令好——”
我咧嘴一笑,忍不住張開胳膊和老秦擁抱起來。
然後,老秦指指身後的十幾個人對我說:“這都是我帶來的,專門來護送你的,李老闆特意讓我帶人來接你,他正在山寨等候你,聽說你要來,昨晚他興奮地一夜都沒睡。”
一聽李順如此興奮,一夜未眠,我就知道他一定又溜冰了。
我看着老秦帶來的人,個個頭戴美式鋼盔,雨衣下面看不出是什麼軍裝,身板都挺直,誇着說不出名字的衝鋒槍。
不知道李順從哪裡搞來的美式鋼盔。
看我打量他們,他們唰都立正站好,似乎在等待我檢閱。
我衝他們點點頭,沒有說話。
然後,客棧老闆對我說:“副總司令,我們的任務到這裡就結束了,我們先回去了。”
我和他們5人握手告別,他們接着轉身又越過邊界線,腳步匆匆,身影很快湮沒在原始森林裡。
老秦然後對我說:“我們走吧。”
我點點頭。
我們這時才收起雨衣,接着在原始森林裡繼續穿行。
此時,天色逐漸大亮,晨霧散去,太陽慢慢升起,陽光穿過樹縫灑進來,森林裡也開始生動起來,各種不知名的小鳥歡快地叫着,充滿了勃勃生機。
我們走在很窄的一條小徑上,腳下是有些腐爛的松針和樹葉,走在上面有些鬆軟,雨後發出嘖嘖的聲音。
十幾個人分爲三組,一組在前面探路,我和老秦走在中間第二組,第三組在後面殿後。
“這裡不是我們的地盤,附近常有匪幫出沒,也會有邊防軍巡查。”老秦告訴我。
我點點頭,不由心裡有緊張起來,原來到現在還沒進入安全區。
一會兒,前哨打回來暗語消息,前方有人。
老秦立刻指揮大家隱蔽到路邊的叢林裡,個個握緊手裡的衝鋒槍,警惕地注視着……
一會兒,傳來撲哧撲哧的走路聲,聽起來不像是人的。
片刻,出現了幾匹馬,那種金三角特有的矮腳馬,馬上騎着幾個看不出身份的人,都穿着雨衣,雖然雨停了,他們也沒有脫下。
但是有一點我看得分明,他們肩上都揹着槍,不是老秦他們攜帶的衝鋒槍,而是老式的步槍。
他們身後,又有十幾匹馬,馬背都馱着大袋子,不知背了什麼東西,每匹馬都有腳伕牽着,腳伕步行走着。
他們不緊不慢地從我們眼前走過,最後壓陣的又是一個帶槍的騎馬人。
半天,這支隊伍才過完。
然後,老秦打了個手勢,我們走出來,繼續開始往前走。
“剛纔這幫人是走私的馬幫,從金三角往大陸走私的。”邊走老秦邊低聲說:“帶槍的是護商的,也就是保鏢……不是我們山頭的人。”
我點點頭。
隊伍繼續往前走,腳步匆忙而又不雜亂,秩序井然。
當太陽高高升起的時候,我們終於走出了原始森林,眼前是連綿的黛色的羣山,腳下是紅色的泥土。
這就是撣邦高原了,和雲南的土地是一樣的紅色。
陽光下,我深深呼吸一口氣,雨後高原的空氣如此清新。
“這裡是我們的地盤了?”我問老秦。
老秦微笑着搖搖頭:“不是……我們還要繼續走,還不能放鬆警惕!”
接着,老秦佈置三個小組分頭行動,前衛後衛中衛秩序井然,我們繼續前進,走在雜草叢生的山脊上。
沒想到這次考察之旅如此麻煩,早知道如此折騰我就不來了。
看看時間,上午8點多了,旅遊團此時該吃過早飯出發了。
我摸出手機看了看,竟然還有信號。
“邊境地區大陸的移動信號都可以覆蓋過來,很多人用的都是大陸的通訊設備……包括我們的大本營。”老秦說。
“哦……”我點點頭。
“但是我們和騰衝的接頭點是不用任何現代通信工具的,必須要保證十分的穩妥性……越是高科技的東西越是不保險。”老秦又說。
“嗯……”
這時我看到老秦一行都穿着美式的作戰迷彩服,穿着戰地靴,加上他們的美式鋼盔,活脫脫美國大兵的模樣,只是人是亞洲黃色種人,不是白人。
“怎麼這身裝扮?”我問老秦。
“這裡的匪幫林立,服裝各式各樣,李老闆接手山寨後,對我們的人馬進行了統一裝備,託人從泰國走私了大批美軍服裝和裝備,統一着裝,也有別有其他山頭的人。”老秦說。
“哦……這武器也是美式的?”我看着他們挎的衝鋒槍。
“是……”老秦點點頭,又說:“不過,山寨最近搞了一批AK47,成立了一直特種作戰分隊。”
“這需要不少錢吧?”我說。
“是的……李老闆在這裡的生意做得可是紅紅火火,呵呵……”老秦笑了下。
“我們這樣帶着武器明目張膽走,不會惹來麻煩?”我問老秦。
“穿這身衣服,就是爲了讓附近的匪幫知道我們是哪個山頭的,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最近我們在這裡打出了名聲,一般山頭的人是不敢惹的。”老秦說:“但是也還是要提防遇見政府軍,這一片地方屬於交叉滲透區域,各方力量都有佈局。”
一聽老秦提到政府軍,我不由又緊張起來。我這種非法越境的,不怕野路子,就怕正路子。
翻過兩道山樑,下了山坡,眼前是一條不寬的河流,江水不算湍急,但流速不慢,看不出水有多深。
一條機動船停在那裡。
大家上了船,船開始順流而下。
機器船冒着黑煙,在江面上轟隆隆地開着,兩岸都是茂密的熱帶雨林和陡峭峽谷,遠處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羣山。
再往前走,江面突然開闊起來,水流變得平緩,遠遠看見江岸邊一溜狹長的平地,大榕樹下露出尖尖的鐵皮屋頂來。
老秦說,這地方叫江口寨。江口寨有百十戶人家,山民一直過着原始野蠻的生活,以種大煙爲生。從走私商人手裡換回布匹、鹽巴、煤油和其他物品。
繼續前行,我驚訝地在江邊看見野生猴羣攀援跳躍,看見一頭亞洲野象慢吞吞地走出樹叢,走到江邊飲水。這頭性情溫和的龐然大物看見輪船經過,
只是擡起頭來注視片刻,絲毫不爲人類干擾所動,又埋下頭專心飲水。
轉過一個山彎,我突然就看見迎面的山谷像大海一樣沸騰起來,微風拂煦,百鳥鳴唱,五彩繽紛的鮮花迎風怒放。遠山近壑,大山深谷,一片片彩霞從天上飄落下來,大地輝煌燦爛,一如仙境降落人間。壯麗的花海頓時像潮水將我淹沒。
第1232章魔鬼之花
一瞬間我的心臟停止跳動,像溺水之人擁抱死亡,我的心靈快樂地嚮往這種美麗的窒息。
輝煌的音樂奏響起來,天才詩人萊蒙托夫面對大海放聲歌唱:在那大海上淡藍色的雲霧裡,有一片孤帆兒在閃耀着白光。它尋求什麼,在遙遠的異鄉。它拋下什麼,在可愛的故鄉?下面是比藍天還清澄的碧波,上面的金黃色的燦爛的陽光。而它,不安的,在祈求風暴,彷彿是在風暴中才有着安詳……
我不由被這大自然的壯麗奇景所震撼,心中堅冰開始融化,我被大自然感動得無以復加。在我面前,花海重重,萬紫千紅,鮮花澎湃怒放,將美麗生命熱烈地綻放在春風裡,輝映在陽光下。
花海無邊,從極遠的天邊一直鋪落到江邊,彷彿是一匹無與倫比的精美緞子。蜂蝶飛舞,花香四溢,輕風絮語,太陽歌唱,美好的事物暫時化解我心中淤集的孤獨和痛苦,我很想跌跌撞撞地撲向花海,俯向鮮花大地熱烈親吻。我寧願相信這是一條通往天堂的五彩路,誰不爲這個美麗得令人窒息的仙境而大哭大笑呢?
老秦沉靜地注視着我的表情變化,默不作聲。
船老大詫異地看着我的癲狂表情,搖搖頭走到了船尾,我不禁有些困惑不解地看看他的背影,如此美麗的景象,我的表情有什麼不對嗎?
老秦笑着解釋說:這些都是煙花,也就是罌粟花,收煙土還有二十多天。船老大還以爲你犯了大煙癮呢。”
“啊——”我不由一愣,原來這些無與倫比的美麗花朵就是被稱作魔鬼之花的罌粟花!我爲之瞠目的同時,也爲船老大的誤解哭笑不得。
“這裡是我們的地盤?”我問老秦。
老秦搖搖頭:“李老闆接手山寨後,我們的地盤裡種的大煙都被剷除了,山民都開始種植替代經濟作物……過了這片大煙花地區,就是我們的地盤了……喜歡這花的話,就好好看看吧。”
說着,老秦掏出一個軍用望遠鏡遞給我。
我舉起望遠鏡,觀察岸上的美麗花海。
不久我發現,罌粟花其實很像世界著名的荷蘭鬱金香,它們開放紅、白、粉花朵,高傲而妖冶,映襯高高的藍天白雲,迎着溫暖的亞熱帶薰風向人們搖曳。
我喜歡這些美麗的鮮花,它們跟世界上所有美麗生命一樣,嬌弱高貴,一塵不染,它們熱烈地詮釋生命,開放自己,盡善盡美地展示大自然賦予萬物的生存意義。
人們都說罌粟花是魔鬼之花,我認爲很不公平,支女之爲支女,是女人本身的責任麼?
老秦的聲音在我耳邊迴盪:“美麗的罌粟花不僅像旗幟一樣飄揚在撣邦高原的紅土地上,而且它的根系還深植於那些山地民族的靈魂裡。他們從未走出大山,原始封閉,大自然給予他們的唯一恩賜就是貧窮和罌粟。他們在努力同貧窮搏鬥的同時收穫罪惡,罌粟是他們通往天堂或者地獄的唯一途徑。
“他們決不是天生的罪犯,然而正是這些善良而勤勞的山民,他們源源不斷種植出來的大煙被提煉成更加可怕的海洛英,走私到中國大陸,到亞洲、歐洲、美洲和世界各地,毒害全球人類和他們的後代。魔鬼不是自己生長出來,而是被善良的人們共同製造並釋放出來的。”
聽着老秦的聲音,我突然想起一句話:花兒本身沒有罪過,魔鬼藏在人們心裡。
我問老秦:“老秦,以你的見解,爲什麼偏偏是金三角而不是別的地區變成罌粟王國?”
老秦回答:“我只能說這是上帝的安排。”
我說:“爲什麼上帝偏偏把鴉片安排給金三角?”
老秦沉默片刻,突然反問我:“你知道金三角之前,世界最大的罌粟王國在哪裡嗎?”
我一時瞠目,回答不出。
“哪裡?”我問老秦。
“中國!”老秦說。
“中國?這……不可能啊!”我說。
老秦淡淡笑笑:“以前我也不相信,但是後來我查閱許多歷史資料才明白,十七世紀以來近三百年,世界最大鴉片生產國是印度,十九世紀之後,中國取代印度,成爲世界最大的鴉片生產國。”
“哦……可是,這段歷史,似乎,從來沒聽國內官方的書裡提到過。”我說。
“不提並不等於沒有,歷史就是歷史,事實就是事實,是遮蓋不了的,即使遮掩一時,最終也會還原出真面目!”老秦說:“其實,正視歷史並不會貶低自己的形象,恰恰相反,只有當國人知道自己的恥辱歷史,明白自己曾經有過哪些痛苦教訓並給別人也造成過痛苦,我們纔有資格信誓旦旦地說,中國人有信心造福於自己並將造福全人類。只是,多少年來,官方或者國人一直缺乏這種直面自己直面歷史的足夠勇氣。”
老秦繼續和我介紹下去,原來中國種植鴉片的歷史遠遠早於十九世紀那場著名的鴉片戰爭,只不過從前祖祖輩輩吸國產煙土,自給自足,比如貴土、雲土、川土等等,直到英國人駕駛戰船大炮來推銷洋菸,洋菸又多又好又便宜,就像二十世紀的日本汽車家用電器,符合市場規律,迎合國人消費心理,至此一發不可收,史稱煙禍。
而中國種植鴉片,鼎盛時期是在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那時候軍閥混戰,政令廢止,綱紀鬆弛,獲利極豐的鴉片生產運動席捲中國西南、華南和西北十數省區。據不完全統計,抗戰前的1937年,中國罌粟種植面積已達八千萬畝,鴉片產量超過六萬噸,爲當時金三角鴉片產量的二千倍,爲世界各國產量總和十倍以上,吸毒者近一億之衆。中國因此獲得三個世界第一稱號:罌粟種植面積最廣,鴉片產量最大,吸毒人口最多。
我突然想到一個有趣問題,十九世紀的帝國主義分子比如英國人,他們販賣鴉片,幹出傷天害理勾當,可是他們自己吸毒嗎?答案是明確而否定的,英國人不吸毒。他們爲什麼不吸毒呢?因爲覺悟高,還是出於別的什麼原因?因爲從一百多年鴉片消費的地區分佈看,歐洲基本爲零,亞洲最多,又以中南半島、印度支那各國和中國爲最。這是偶然,還是必然?
我想起1853年佩裡准將率領美國艦隊,第一次逼迫日本天皇簽訂的通商條約,隨後又有西方四國艦隊炮轟下關事件,至此日本國門洞開。這種形勢與中國鴉片戰爭極爲相似,但是結果迥異:大清政府因此更加腐朽墮落,而日本則產生劃時代的明治維新運動。
我於是問老秦,西方人是否將鴉片也推銷到日本?如果推銷,日本人民接受嗎?爲什麼?
老秦的答案令我震驚。
“西方人當然也向日本推銷鴉片,日本人很快接受鴉片,但是沒有像其他亞洲民族那樣自己吸食,淪爲鴉片的癮君子和受害者,而是精明地學會利用鴉片賺錢,毒害別國人民。日本緊隨西方人,一度成爲亞洲最大的鴉片輸出國,把鴉片賣到一衣帶水的中國和朝鮮。”老秦這樣回答我。
這個悲慘事實令我痛心,心裡極其不舒服,其後好一段時間都有些沮喪,好像被敲斷脊樑骨的狗。
機器船隆隆又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壯麗璀璨的花海消失了,代之以鬱鬱蔥蔥的綠色。
綠色,孕育着生機。
放眼望去,羣山連綿,山林翠綠,一片風和日麗的美好景象。
我放下望遠鏡。
老秦這時長出了一口氣,笑着說:“好了,到我們的地盤了……安全了。”
我這時看到江邊散落分佈着幾座鐵皮房子,有戴鋼盔穿迷彩軍服的人在衝我們招手致意。
“我們的哨兵。”老秦愉快地說着,邊衝江邊揮了揮手。
隨行的人員也輕鬆起來,坐在船幫上悠閒地說笑交談着什麼。
老秦這時對我說:“跟我來——”
我跟老秦進了船艙。
老秦拿出一套軍裝遞給我:“這是軍官服……你穿上吧,待會兒船就要靠岸了,就到我們的大本營了。”
“我穿軍裝幹嘛?”我說。
“李老闆吩咐的。”老秦神秘地笑了下:“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我穿上這套軍裝,大小正好合身,我靠,有生以來第一次穿正規軍裝,還是美式的,在鏡子前照了照,還挺威武的。不是崇洋媚外,世界上各國的軍裝,我認爲最灑脫的就是美軍服裝了。
老秦又找來軍官帽給我戴上,操,頓時有一種麥克阿瑟的感覺,只是軍銜不高,看了看,少校。
我心裡哭笑不得,覺得有些不倫不類的滑稽感,說:“我是少校,那你是什麼?”
老秦笑眯眯地說:“軍銜都是李老闆封的,你是少校,我也是少校。”
“那李老闆呢?”我說。
“他是中校!”老秦說。
“中校?堂堂大司令就是個中校,豈不是太低了?”我說。
老秦苦笑:“由他折騰就是,想到哪出就搞哪出……反正都是自己給自己封,封上將也沒人管啊,李老闆說利比亞的卡扎菲是少校,他比卡扎菲高一級軍銜就行了,不用太高,要低調做人。”
我又是哭笑不得。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一看,是秋桐打來的。
靠,這裡果然能接到國內的信號,連漫遊都不用辦。
老秦出去了,我接電話。
第1233章是我主動的
“現在在幹嗎呢?”秋桐笑呵呵的聲音。
“在船上!”我說。
“船在哪裡呢?”秋桐又問。
“在江上!”我說。
“廢話……呵呵……”秋桐笑起來。
聽到秋桐的笑聲,我的心裡突然感到一陣激動,不由也笑了:“你在哪裡呢?”
“在椅子上坐着!”秋桐回答。
“椅子在哪裡呢?”我說。
“在辦公室裡!”她回答。
“你這也是廢話!”我說。
秋桐又笑起來。
我也笑起來。
“出來旅遊開心吧?”秋桐說。
“開心,接到你的電話,聽到你的聲音,更開心!”我脫口而出。
秋桐沉默了。
我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一會兒,秋桐說:“昨晚我突然想到一個事,本想給你打電話的,但是時間挺晚了,就沒打擾你……但這事還是讓我一夜沒睡踏實……這會兒剛忙完工作,就給你打電話說一下。”
昨晚我一夜沒睡,秋桐竟然也沒有睡好,我的心裡一動,說:“什麼事,你說!”
“這次你到騰衝去旅遊,切記切記不要主動和李順聯繫,更不要試圖越境去金三角哪裡……好好跟着團隊活動,不要脫離大集體。”秋桐說。
我的心裡一呆,暈倒,秋桐原來是要和我說這事。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不說話?”秋桐的聲音聽起來突然有些警覺的味道。
秋桐是極其聰慧的,她的覺察力是很驚人的。
“我……我……”我有些吞吞吐吐起來。
“你什麼你?你告訴我實話,你現在在哪裡?”秋桐的聲音有些嚴肅,又有些驚懼。
“我……我在船上!”我說。
“我知道你在船上船在江上,你告訴我,在哪裡的江上?快說——”秋桐的聲音有些焦急。
“在……在金三角的江上。”我鼓足勇氣說出口。
“啊——”秋桐失聲驚叫出來:“你——你——易克,你——你——”
“我——我——秋桐,我——我——”我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心裡發虛得很,此時感覺自己像犯了錯的學生,在等待老師的訓斥。
秋桐不說話了,但我從電話裡分明聽到她的撲哧撲哧喘粗氣。
我知道,她生氣了,真的生氣了,而且還氣地不輕。
沉默了半天,我說:“你生氣了。”
她不說話。
“你別生氣,你生氣我會很緊張的。”我又說。
她還是不說話。
“秋桐……說話啊。”我用請求的口氣說。
她終於開口了:“是他主動找的你吧?”
“不是,是我主動找的他!”我說。
“你——”秋桐的聲音一下子頓住了,接着說:“你——你是個混賬……你好糊塗,你好混啊你……”
我不做聲了,任憑她罵我。
“你知不知道非法越境是什麼罪過?一旦你被抓住,你就完了,你知道你這樣做不知道後果有多嚴重?”
“知道……可是,我已經過來了,安全過來了……我就是好奇想來這裡看看,看完後,我就回去。”我自知理虧,低聲下四地解釋着。
“好奇?你就那麼好奇,你怎麼好奇心那種重?你難道真的只是好奇嗎?”秋桐又問我,餘怒未消。
“我……我也不知道……我稀裡糊塗就來了。”我說。
“你在糊弄我,給我裝傻!”秋桐說。
“木有,我木有糊弄你,我哪裡敢糊弄你啊,我木有裝傻。”我忙說。
“告訴我,你爲什麼要去那邊?不要告訴我只是因爲好奇!”秋桐低聲說,似乎擔心外人聽到。
“我真的不知道原因,我想來,於是就來了……我很快就回去,不用擔心我的安全,我會很好的。”我說。
“手機不許關機,保持信號暢通!”秋桐說。
“嗯……”我忙答應着。
“不許參與李順在那邊的任何行動!”秋桐的口氣有些嚴厲。
“嗯,我聽你的!”我忙說。
“不許攜帶任何違禁的東西入境!”秋桐又說。
“嗯……保證不會攜帶任何毒品的!”我忙說。
“其他的也不行,比如寶石翡翠之類的。”秋桐說。
“好,我一定聽你的話!”我老老實實回答着,心裡陣陣暖流。
“回來的時候要注意安全,要確保萬無一失。”秋桐說:“你……你膽子太大了,你太冒險了,你這是非法越境啊,這是犯罪啊……你要嚇死我了……唉……我的電話還是打晚了,我真該早就想到的。”
秋桐的聲音帶着深深的自責,還有持續的憂懼。
我的心裡陣陣感動的情懷在涌動流淌,被她關心的感覺真好。
“我很快就會回去的……你放心吧!”我溫柔地說了一句。
秋桐沒有說話,她沉默了。
“秋桐。”我輕輕叫了一聲。
一會兒,她開始說話了。
“易克,你……你一定要安全回來……一定要安全回來,一定……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我……我……”秋桐斷斷續續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接着就頓住了。
她接着掛了電話。
我緊緊握住手機,眼淚突然就不爭氣地噴涌了出來……
這是感動的淚水,這是幸福的淚水。
心裡突然就涌起一陣巨大的幸福感,還有綿綿的柔情蜜意……
幸福是如此難得又如此簡單,幸福的感覺讓人如此欣慰卻又如此憂傷。
如果愛情不是如此的悲傷
我想我不會如此的迷茫
不在傻傻的想
那些曾經所謂的幸福
如果愛情不是如此的悲傷
我想我不會如此的迷茫
試着將你遺忘
刪除和你曾經走過的時光
在陽光下金三角緩緩流淌的江面上,在我即將見到李順中校總司令之前,穿着美式軍服的少校副總司令我沉浸在對總司令未婚妻秋桐的纏綿情愫裡……
正在抒情,電話又響了,卻是海珠打來的。
我擦乾眼淚,接聽海珠的電話:“阿珠。”
“哥,在幹嗎呢?”海珠說。
“在和哥們一起玩。”我說。
“哦,怎麼這麼安靜?”海珠說。
我看了下船頭說笑的幾個小夥子,講手機伸了出去,然後對着電話說:“還安靜嗎?”
“呵呵……聽到了,你們人還不少啊……”海珠笑着。
“嗯……”
“你們這是在哪裡玩呢?”海珠說。
“在船上啊……”我說。
“船上……在哪裡的船上啊?”海珠問我。
“在江裡的船上。”我說。
“江裡……在哪裡的江裡啊……”海珠又問。
我想了想,說:“一個小夥伴家裡有個親戚在緬甸,他帶我們幾個一起來他親戚家玩的,我們辦了簡單的邊境通行證,打着來這邊走親戚的名義,過來玩玩……在這裡的江上游玩的。”
其實我這是在撒謊,最近一段時間邊境走私太嚴重,加上緬甸政府軍和地方民族武裝的關係很緊張,部隊調動頻繁,大有圍剿之勢,過境卡得很嚴格,以前邊民打着走親戚的名義就可以輕鬆過境,現在卻很麻煩,輕易不會放行,不然我也就不用受那麼多罪走原始森林偷渡出境了。
自然這些海珠是不知道的。
“哦,我說呢……怪不得……”海珠說了一句。
海珠這就看似無意的話猛地讓我心裡一驚,我馬上意識到,海珠不僅在通過私家偵探監視我,還通過其他途徑給我的手機定位了,她知道我此刻不是在國內。
我的頭嗡的一聲,呆了。
“好了,哥,你玩吧,玩的開心點,我忙我的事情去了!對了,手機別關機哦……別讓我找不到你……”海珠說完,掛了電話。
我愣愣地握住手機,怔怔地看着遠處的江面發呆。
我實在沒有想到,海珠會對我的手機進行定位。
我實在沒有想到,海珠對我的猜疑到了如此嚴重的程度。
這太可怕了,太悲劇了。
只是,我一時想不出這是誰的悲劇,是我的還是海珠的,亦或是我們倆的。
悲劇……悲劇……
悲劇的結果會是怎麼樣的呢?
我不敢想,我不願想,我的心突然就有些驚懼,感到惶恐……
我的心又亂起來,煩躁不安起來……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老秦進來了:“船馬上就靠岸了。”
我定定神,向外看去,岸邊是羣山環抱的一處山谷平地,平地上佈滿了一排排整齊的鐵皮房,四周都是蔥鬱的山林。
“這就是大本營?”我回過神,努力將心裡的思緒揮去,看着老秦。
“是的。”老秦說。
“不是山寨嗎?”我說。
“以前是在附近的山上,山上交通不便,地方也太小,李老闆接手後,人馬擴張地太快,山上容不下了,就將大本營遷移到了這裡,這些鐵皮房都是新建的軍營,司令部在最後面那排。”老秦說。
“哦……這裡安全嗎?這地形。”我說。
“周圍的制高點全部由我們的人控制着,山上明暗碉堡分佈了很多,周圍10公里都有放的明暗哨。”老秦說。
我放心了:“嗯……那就好。”
“這只是我們的一處軍營,是直屬連和特戰分隊的駐地,包括司令部機關,其他三個支隊,都駐紮在各自的轄區,呈品字形分佈,有事可以互相拱衛支援,現在是農忙季節,按照李老闆的指示,他們正在幫助山民搞農活。”老秦又說。
李順還蠻注重軍民共建的,我不由啞然失笑。
這時,船靠岸了,老秦陪我走出船艙。
出了船艙,那十幾個和我一起來的士兵早已上岸,整齊分成兩列站在岸邊,姿態端正,神情嚴肅,恭候我下船。
下了船,我放眼望前方看去。
立刻,我被眼前的場景震住了——
我不由伸手摸了下褲襠。
我靠,我又想蛋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