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會做這樣的事？且他也做不了這樣的事啊？但那女人怎麼會聽他的話。所以他跟妹妹就被勒令泡在冰冷的井水裡洗了一大堆衣服，然後還被丟在院子裡吹了一夜冷風，這樣的天氣，他不得不丟開‘男女大防’，拼命地用自己瘦弱的身軀將妹妹抱在懷裡，靠在那幾捆稻草旁。
而他們沒有穿上鞋子的腳，卻還是被凍傷了。就因爲女人說，鞋子是給他掙錢纔給的，平常不能穿，否則就是捱打。所以，就連往返兩趟的路，他都不敢穿上那雙已經破爛不堪的鞋子，只是到了‘無我軒’附近，纔敢穿上。
……
許御醫很快便被程式找了過來，一看莫民的雙腳，那怕他閱歷無數傷殘，臉還是在此刻變了色。略收了收神，說道：“還好及時，再過幾日，這腳就要爛掉了。”
寧龍一聽，還好，還好，不算太晚，所以舒一口氣的同時，也拍了拍已然淚流滿臉，驚恐不已的莫民，“許老會醫好你的。”
“我，我沒錢，且我家，家……”
許老許御醫已經看出事情複雜，所以對寧龍道：“這孩子不能再多走動，若是要開始醫治，只能就近住下，裡外同時用藥，稍有中斷，前功盡棄。”
“我明白了，許老。”
“好，那我馬上去配藥，儘快醫治。”
許老走了，寧龍又讓程式去前院看看他的弟弟寧虎是否已經出府，若是沒其他重要事情，也讓他快些過來。這事，已經是非解決不可的了。隨後，再次看着那雙赤紫浮腫起泡，有些已經有了白點膿水，怪不得他的這雙腳，會在這兩天時間裡越來越腫。
“給我仔細說說，你也聽到許老的話了，現在你只能留在這兒，否則你這雙腳就會保不住。更重要的，這腳壞了，你這條小命也難保了。”
莫民真的嚇壞了，小小的臉一片蒼白，那雙粗糙，同樣紅腫的手下意識地捉住寧龍的胳膊，“龍總管，我這腳不能壞，我還要上工，還要掙錢，還要養我妹妹呢。可是，可是我得回家，我妹妹，妹妹……”說到最後，似乎是被自己噎到了，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寧龍看着他，也是傷心不已，除了這雙小手，這雙腳，他們身上也是一條條，一道道，交錯相加，青紫交疊的傷痕，“是你大哥打的？”
莫民下意識地點頭，但隨即又搖頭，“不是，不是。”
“哥，什麼事？”正說着，寧虎已經衝了進來。隨着寧龍手一指，寧虎更是滿眼愕然，“這，這怎麼回事？”
“看來，莫農的話，我們都不曾體會到一二。”
莫民腦子裡一片混亂，正天人交戰間，聞得二哥之名，目光再次聚集，“我哥嗎？我哥會沒事，他會回來的，對不對？”
寧虎坐到一邊，看着這樣一雙腳，心情沉重，他覺得這事真的是自己失了責，想想那時莫農的神情，分明就是絕望懸崖上的最後的請求，而他卻還是樂觀地以爲他是在爲自己的徭役而自苦。
“好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拍拍自己的弟弟，寧龍再次看向莫民，幫他用被子蓋好雙腳，雖然知道此
時再暖的被也醫不好他的腳，但至少能讓他心多點安定吧？“莫民，你二哥會回來的，我過兩天再讓人過去探望他，到時讓他給你們寫上一封信，可好”
“真的嗎？我二哥真的會回來？”說到這，眼睛發光，“我，我相信管事，謝謝，謝謝。”
“好，那你也必須老實告訴我們，爲什麼你大哥不照顧好你們，還虐待你呢？”
莫民繼續落淚，拼命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大哥有了大嫂以後，就對我們不好了。爹孃也沒了，二哥被捉走了，我剩下我跟妹妹，我妹妹，我妹妹……”又是一臉慌恐，“救救我妹妹，請救救我妹妹，她生病了。我，我要回去看她，不，不，我還要上工，否則我大哥，……”
“你妹妹生病了？”
“好燙，她全身都好燙。”
寧虎一聽，馬上對寧龍說：“哥，我去駕車，咱們馬上到莫家。”
“好，你快去，到這角門接我。”
看着寧虎飛竄而出，寧龍看向莫民，“現在我去接你妹妹過來，到時再好好說。”
“接我妹妹？可以嗎？我大哥不會讓的。”
“那咱不接？”
莫民滿目驚愕，“不，不，我妹妹病得厲害，再做那些家務雜活，身子肯定會受不住的，她才八歲。”
“莫民，你大哥大嫂怎麼會這樣對你們，現在我也不明白。但我知道的是，你妹妹生病了，你大哥大嫂不管她，且還八歲的孩子做重活。你也想到你妹妹受不了，你還想讓她留在家裡？”
“可，可那裡是我的家啊，我跟妹妹沒地方去。大哥說，我們只能聽他的，否則他會賣掉我們。”
“莫民，你聽着，你是哥哥，你要堅持，才能保護好你的妹妹，才能等你二哥回來。現在，我去接你妹妹到這裡，以後就住在這裡，直到你們養好傷，治好病，到時你們想回去，再說。”
“不，我不回去，對，接我妹妹，太好了，妹妹真的能住在這裡嗎？”
寧龍重重點頭，“能，只要你們願意，就一直住着。”
“我願意，我願意，但是我大哥，大嫂不會同意的，他們……”
“你相信我跟你虎哥嗎？”
“相信，我相信龍管事，還有虎管事。”
“那就好，你在這裡躺着，一會許老就過來幫你敷藥了。我馬上去接你妹妹。”
看着寧龍起身，莫民再次捉住他的衣服，“我跟管事一起去，否則我妹妹，她會怕的。”
寧龍想了想，“好。”轉過身去，半蹲下身子，“我揹你出去。”
“不，我自己走就好。”
“快，別再浪費時間，你這腳還怎麼走。”
莫民不敢再推辭，他纔出家門不到兩時辰啊，但他已經擔心他妹妹得緊了，馬上往寧龍背上一靠，雙手緊緊摟住寧龍的肩膀。隨着寧龍快步往外走，莫民再次熱淚盈眶。他以爲這世上除了爹和二哥，不會再有人如此對他了。
“謝謝龍管事。”
寧龍笑了，“我跟你二哥相熟，莫貴的弟
弟，也就跟我弟弟一樣。以後啊，你有什麼事，一定要說出來，你這樣悶着，你自己苦，你妹妹也苦，以後你二哥知道了，也會難過的，知道嗎？”
莫民重重地點起頭，淚珠繼續不停往下掉，“嗯，我知道了。”
一見寧虎駕着馬車快速過來，‘籲’，掀開門簾，兩人扶着莫民坐進車廂內，然後便駕着馬車，飛奔往莫家而去。
馬車剛轉進巷口，便從莫家小院裡傳出一陣大嚎，“你這作死的小賤人，竟然敢裝死，看我不打死你……”啪啪，一陣悶悶的動靜傳了出來。
“是，是大嫂。”
寧虎一個飛身，人已經衝進那小院，‘啪’，這會是重重的落地聲。寧龍也馬上馭住馬匹，然後轉身背起莫貴也衝了進去。
便見院子裡躺着兩個人，一個是小小身子，一身破爛的小女孩，躺在地上沒有動靜；而另一個是肥厚身軀，一身鮮亮衣裳，正躺在地上呻吟。
“妹妹，那是我妹妹。”
“寧虎，別管他，快抱那小妹妹，咱們走。”寧龍一見情形，已經猜到剛纔就是這所謂的莫家大嫂打了正生重病，還發着燒的女孩，而寧虎進來看到憤怒了，被踢倒了那女子。此刻已經管不了其他，先救治這小女孩，再作理論。
“你們是誰，強進私宅？”
“莫貴，快喊人，有強人啊。”
寧虎也知輕重，不理會地上那惡女跟從房子裡走出來的莫貴，而是抱起那輕飄飄的女孩，“哥，快回去找許老。”
“妹妹，妹妹。”呆在寧龍後背上的莫民，看着墜入暈迷的妹妹，着急得淚水直流。
“是那個狗宰子，莫民，你還不快滾回來，竟然敢帶外人打你大嫂。看我不把你們賣掉。”
寧虎一個眼神過去，“莫貴，你還是人嗎？就算不是你的弟弟妹妹，他們還是孩子，你竟然如此狠心。”啪啦，飛天一腳，將放置在院門口的木柴踢散在兩人面前。
兩人回神，那馬車已經轉身，噠噠噠，速度很快地依照原路絕塵而去，“他，他們是什麼人？莫民他……”
莫貴冷着一張臉，望着那巷口，沒有回答……
馬車內，莫民緊緊抱着自己的妹妹，“妹妹，妹妹，三哥在這呢，你快醒來啊。”
“這莫貴兩人還是人嗎？妹妹都病成這樣，竟然還讓她做事，打她。剛纔就應該給她一頓打，這惡毒的女人。”
寧虎忿忿不平，而寧龍也是攥緊拳頭，“還好，希望小妹妹沒事。”
“哥，三哥哥，朵兒怕，朵兒好痛……”
小小的，如貓兒啜聲，但在此刻卻如天籟，三人的眼睛都亮了，特別是莫民，“妹妹，是我，三哥，是三哥我來了。”
懷裡的莫朵，包着寧虎脫給她的外袍，但此刻依是輕輕的顫抖，連眼睛也睜不開，只是眼皮子微微顫抖着，淚珠兒從眼角滾落，“三哥你快回來，朵兒好怕。”
看着小女孩的樣子，在場所有人的心都被炙熱的眼淚給燙傷了。想不懂這是什麼樣的人，竟然對這麼小的孩子也能下如此狠的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