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緋開車到黎羨南發的地址, 碰上了第二波晚高峰,車子慢吞吞挪過去,就已經是晚上六點半了。
是在正兒八經地一環裡的, 做舊的紅牆,翹檐朱門, 門口還有穿着旗袍的禮儀,葉緋遠遠把車開過去, 就看到了站在路燈邊的人影。
黎羨南還是走時的樣子, 長款的風衣及膝, 敞開着懷, 裡面是西裝與西褲, 身材比例極好, 雙手插袋,慢悠悠地踱步,一眼看去就是在等人的架勢。
空蕩蕩的馬路,車子開過來, 黎羨南眯眯眼, 看清駕駛座上坐着的葉緋。
像是有人來接他似的。
黎羨南彎脣一笑,葉緋停好車子, 傾身過來給他開了車門,黎羨南上車,葉緋把旁邊的熱牛奶遞給他。
“你聞聞,”黎羨南湊過去,把手遞給她。
葉緋還不明所以, 嗅了嗅, “怎麼了?”
“是不是乾乾淨淨。”
“……”葉緋吐槽,“幼稚。”
黎羨南湊過去, 兩手捉着她的臉頰,手有些涼,葉緋一激靈,下意識一縮,黎羨南就笑,捏着她臉讓她擡頭。
“再說一次試試?”他是笑着的,語調懶散,往她這邊傾身,捏着她臉不鬆手。
葉緋又聞聞,身上一點酒味都沒有。
“幼稚。”葉緋又吐槽一句,“我以爲你喝酒了,給你買了熱牛奶,讓你回去睡覺的,咖啡館的牛奶好貴,這一杯要三十多。”
“半天不見,膽兒大了,還敢說我幼稚?”
黎羨南乾脆俯身過去,安全帶壓根沒系,他毫無徵兆親過來,葉緋還猝不及防,好在車子是熄火的,她摸索着把車鑰匙拔下來。
黎羨南這回是捉着她深吻,葉緋的手無措,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其實有點緊張,黎羨南兩天沒太休息好,眉宇間還有些倦意,這倦意被黑夜彌散成一種慵懶的性感。
她想起趙西政說的,他大概會心情不好。
但撩起視線看,黎羨南似乎跟平時無異。
“去酒店還是回西郊?”葉緋問他。
黎羨南氣定神閒,往副駕上一靠,隨手扣上安全帶,“吃飯沒?”
“……”葉緋點點頭,“吃了。”
“行,我這兒還餓着呢,專程想陪你吃頓飯,你還揹着我吃了,”黎羨南睨她一眼,“趙西湄?”
他猜的太準了。
葉緋換一句,“我再陪你吃一點吧。”
“會做飯?”
“會。”
“前面兒,直走右拐。”
“好。”
葉緋慢慢啓動車子,黎羨南又瞧她一眼,她長髮紮了個馬尾,坐姿還挺規矩,認認真真開車,也不敢開太快,不跟他似的。
黎羨南平時開車很穩,但心情煩躁的時候,開車也不太注意,無人的深夜,一腳油門下去,有時候去環山跟趙西政幾人玩玩車,這麼規矩的坐姿,看着就惜命。
黎羨南擡手,端了那杯牛奶,還熱着,杯子上印着咖啡店的logo。
今天心情確實很差很糟糕,但什麼時候好起來的?
是看到葉緋開車來接他的時候,還說給他買了一杯熱牛奶,有點心疼的說一杯牛奶三十塊的時候。
都是零星小事,也最撫一身疲倦。
葉緋默默開車,結果直行右拐,前面是一家商場,她問他,“來這兒做什麼?”
“逛逛。”
他是這麼答的。
葉緋停好車,大概也猜到他的意思,她停好車,跟他說,“那你在這等我吧,我馬上回來。”
“行。”
黎羨南是真的有點累,儼然一副準備在車裡閉目養神的模樣,葉緋下車之後,黎羨南叫住她,她繞到副駕駛,黎羨南落下車窗。
“你還要買什麼?”葉緋以爲他要說什麼。
原本懶散靠坐在那兒的男人支起身子,他勾勾手指,葉緋站在車外,微微彎腰湊過來,黎羨南捏着她下巴親了一下,捏捏她臉,“等你。”
有點出乎意料,有點驚奇。
“傻了?”黎羨南又輕彈了她額頭一下,“等你呢,快去。”
“你吃什麼?”
“隨便。”
“你說吧,我怕你有忌口。”
“那別買了,吃你吧。”
“……”葉緋轉身走了。
黎羨南坐在車裡看着她背影笑,真不禁嚇。
過來得時候都已經七點多了,葉緋隨便買了一點蔬菜,畢竟西郊的廚房嶄新的,黎羨南可能也就吃這一頓,她拎着購物袋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黎羨南沒在車裡。
安靜到過分地地下停車庫,亮着白色的熾光燈,燈管發出細碎的電流聲。
黎羨南倚靠在車邊,正要點菸,遠遠看見葉緋,把煙盒和打火機扔回副駕。
“緋緋,車後輪胎好像壞了啊?”
黎羨南繞過來,接了她手裡的東西,拉開車門放到副駕。
“啊?”葉緋一愣,繞到後面,“哪裡壞了?”
黎羨南隨手一指。
葉緋嚇了一跳,蹲下身子去看,“哪兒壞了?”
黎羨南隨口胡扯,擡手護了一下她的頭,打開後備箱,“就那裡啊。”
“哪……”
葉緋蹲在地上,一擡頭,話硬生生在喉間止住了。
後備箱裡放着密密麻麻的紅玫瑰,紅玫瑰旁邊一堆零食。
“你又做什麼?”葉緋站在那,“我就是去買了個菜的功夫……”
黎羨南對她懶懶一張手,“再加個我呢,開心不開心?”
葉緋走過去,腳步停了停,黎羨南一伸手把她拽過來,一隻手攬着她的腰,一隻手還撫着讓她的後背,“配合點行不行?傻了?”
“你送花幹嘛……”葉緋被他摁在懷裡,腦子裡算了一圈,也並不是什麼節日。
“想哄哄你還得找個理由啊?”黎羨南沉吟一秒,“沒理由行不行,就想哄你高興。”
“……”
原來被人好好對待的時候,是真的會鼻子泛酸。
葉緋把臉埋在他胸口,他身上有點微涼的冷意,那種熟悉的安心味道,好像一隻溫柔的手,將她一顆滿是裂痕的心小心地捧在手心中。
“緋緋,你不用太迎合我,我的意思是,你才二十二呢,有麼?還是虛歲二十二?”黎羨南的拍拍她頭,“當回二十一歲的小朋友,我允許的。”
要怎麼才能懷疑他的真情是假的?
別人怎麼說,她其實真的沒怎麼放在心裡。
葉緋總覺得,他的這份真情或許比她想象裡要更多一些,並不是送花,是讓她可以在每一件小事中感受到的用心。
人生也真的很短,要選擇一個肯讓她任性、做回無憂無慮小朋友的人,而不是總要她懂事的人。
她什麼都沒要過,他卻也好像什麼都肯給。
黎羨南折騰兩天,是真有點累了,葉緋怕他在外面睡不好,想了想還是開車帶他回的西郊。
她簡單做了點吃的,陪着黎羨南在餐廳吃。
工人已經走了,客廳依舊整潔乾淨,只是在落地窗的一角,多了一大片室內的向日葵花田,密密麻麻的向日葵在靜默地開着,無言卻盛大。
葉緋穿了一件外套要出去。
黎羨南坐在餐桌上問她去哪,葉緋瞪他一眼,說把玫瑰花搬進來。
黎羨南笑笑,葉緋找出來十幾個玻璃花瓶,趁黎羨南吃飯的時候一趟趟挪進來,挪完了花,又挪那一堆零食。
零食都鋪在了沙發上,這些東西添進來,瞬間讓空曠的西郊多了些生活的氣息。
葉緋舉着幾袋薯片問他放哪。
黎羨南隨口說,“隨你。”
葉緋全都放在了茶几上,又走到餐桌邊,拉開椅子坐在他身邊。
黎羨南吃飯的時候話不太多,她只煮了一碗麪,握筷子低頭吃飯的時候,也像一幅畫。
“吃不吃?”他抄起一縷遞到她嘴邊。
葉緋搖搖頭。
黎羨南端碗往旁邊挪一下,“正好。”
“幼稚。”葉緋又要走。
黎羨南拉着她手腕把她拉回來,“緋緋。”
葉緋以爲他吃飯還要人陪,黎羨南吃飯也吃不多,他抱着她,視線落在她眼睛上,問她,“緋緋,你好好想想,你還買什麼了?”
“……”不說還好,一提,葉緋猛地想起了剛纔放在桌上的袋子,她還沒來得及收拾,一看,已經空了。
葉緋緊張的不行,身子繃緊,“我……你不是……說……”
難以回想買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其實有猶豫過,她想過後果。
但當時又想到了那天的夜裡黎羨南說的,這麼久,可沒在那種事兒上打過她主意。
這樣久的日子裡,他並沒有對她要求過什麼,才讓她逐漸地安心,至少是願意相信,他們之間並不是那樣輕薄的肉.體關係。
更甚至那兩回,她纔是那個單方面被取悅的。
“想過後果沒?”
“想了。”
黎羨南的視線擒住她,也一定是在揣測着她的想法。
葉緋誠實地看着他。
說不緊張是假的,但其實想來,也早就做好了準備,只是這樣延遲了多久?這些拉扯的進程,是比她預想中要慢很多。
也正是這樣的緩慢,讓她總是能感受到他的誠意在的。
他的吻好像天生像一陣春風,所經之處,讓寂寞的水面都開起了一朵朵潮溼的花。
房間裡很暖,葉緋的緊張都在融化,只是在即將發生的那個片刻,黎羨南仍舊問她,可以嗎?
葉緋的睫毛顫了顫,垂下去,在朦朧夜色中,他的身材勁瘦,是有鍛鍊過的痕跡,腰窄而性感,視線不知該要往哪兒放,輕輕擡起頭,正好落在他的脖頸上,冷白的肌膚下還有青色的筋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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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緋沉進他的眸光中,越是緊張的時候,感官便也越發敏感起來。
黎羨南吻她的脣,掌心攏着她的心跳。
她想起了四合院裡的水蓮花,漂浮在水中,風一吹,在上面搖搖晃晃,那會她看的有些出神,風可能要大一些,讓那朵脆弱的水蓮花撞在了潭壁上,於是窄窄的水面就泛起了淺淺的漣漪,一圈圈的綻開。
她可能要比那朵可憐的水蓮花更無力。
不要溫和地落入那個良夜,要熱烈,要沸騰。
即便那是一個凜冽的冬天。
葉緋能在每一處細節裡感受到他的剋制與體恤。
像春天綻放的洋牡丹,薄薄的花瓣太嬌嫩了,一場雨後,明明那雨下的並不激烈,嬌嫩的花瓣就幾乎要碎掉,留下了一些被折損的斑駁痕跡。
可雨後的洋牡丹又是那樣迷人,粉白色的花,好像漸變色,薄薄的一層粉,細細一點白,柔情似蜜。
她的心跳在他的吻之下愈發劇烈。
他的手指鑽進她的掌心,慢慢地收攏,那微涼的觸感也讓她下意識地反握住,他的手很好看,指節修長,腕骨突兀。
在破曉的時刻,黎羨南的手有幾分疼惜的撫上她的臉頰,葉緋輕輕蹭了他掌心一下。
那場沒有形與色的大雨是在一直下,洋牡丹花的花瓣脆弱昳麗,依舊甦醒在熹微的黎明中,熱烈的綻放着。
她跪在那場春天中,把他當做虔誠的神明,神明一言不發,卻將她的混亂盡收眼底。
沒關係。
熾熱的吻、肆意的雨,緊扣的手。
她捨不得。
她想要抓住。
浮沉好多年,途中看過的美麗總只敢匆匆一眼。
原來上天將最美的那個留給了她的二十二歲,讓她也佔.有了這一回。
也是全心全意的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