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陳正威等人登上勇士號前往古巴希瓦拉的時候,一艘從加拿大維多利亞前往舊金山的客輪也抵達了舊金山。
“到了,前面就是了!”看着遠處的舊金山,協勝堂的人都涌上船頭,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笑容和期待。
他們接下來就要在這裡打拼了。
聽說這裡華人的地位要高多了。
在加拿大,他們雖然有些人和勢力,但都是在唐人街,欺壓的也都是華人。
如果沒有必要,他們都不會離開唐人街,就是不願意受氣。
哪怕一個普通的白人,都敢辱罵他們,而那些警察更是會肆意壓榨他們。
“不知道這裡華人的地位是不是像那些人說的那樣!”
“應該沒假吧?畢竟和美國政府都打了好幾場了!”
一些人小聲議論,隨着船隻進入港口,一些人找了半天才指着遠處道:“是華人!”
只見碼頭上堆積瞭如山一樣的貨物,幾個穿着紳士服的華人富商正在說着什麼,一些華人勞工正在將貨物裝上船。
這些是要運往巴拿馬的紡織品和糧食。
“這麼多貨!這得多少錢?”看到那些貨,馬六的心思就有些動了。
看樣子這邊華人的生活果然是好。
“那些人都沒辮子!”有人說道。
一些協勝堂的成員下意識的摸了下後腦勺。
這些協勝堂成員,有一半是有辮子的,還有一半沒辮子。
加拿大唐人街是個小圈子,那的人大部分守着傳統和文化,留着辮子是保持和家鄉文化的聯繫。
因此爲了這種“文化認同”,這些“洪門”分支的成員,也有不少是留着辮子的。
“早就聽說這邊的華人都沒辮子了,你們留着辮子太顯眼了。”
“把刀給我!”一個協勝堂成員朝着旁邊伸出手,立刻有人將刀遞給他。
他將刀放在腦後,咬咬牙,手一挑,便將辮子割了下來。
亂髮從後腦勺灑落下來。
其他人猶豫一下,也有樣學樣。
既然這邊的華人都不留辮子,爲了不太顯眼,他們自然也不留了。
等到跳板搭下,這些協勝堂的人從船上下來,出海關的時候,那些海關的鬼佬只是簡單看了一眼他們的通關文件,便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過去了。
而離開海關後,他們就看到外面的街道上有不少穿着紳士服,戴着軟帽的年輕華人。
這些人站在街邊抽菸、閒談、行走,旁邊的鬼佬對他們早就習以爲常,也沒人找他們的麻煩。
一些人還會笑着和他們攀談幾句。
仔細看了片刻,這些協勝堂成員的心情也越來越好,就像他們聽說的那樣,這邊的華人地位確實不低。
比起加拿大可好多了。
不過這羣人站在碼頭,很快就被人留意到。
七八個穿着紳士服的青年走過來,上下打量他們:“這時候怎麼有人過來?哪來的?”
這都10月份了,肯定沒有從大清的船來了。
“同是中國人嗎?”馬六分開其他人,拱拱手笑道。
(補充一下,總有評論說這時候還沒有中國,不該叫中國人。實際上在明清的時候,民間就開始自稱中國人了,海外更是這樣。在1842年清朝簽訂的《南京條約》中就用中國這個稱呼代表自己,1860年的《北京條約》中也用了中國這個稱呼。
而官方層面,歐美國家除了極爲正式的場合,否則都是稱呼China,或者Chinese Empire,尤其是英語爲主要語言的國家。不叫做中國叫什麼?)
“當然是中國人。”一個穿着紳士服的青年立刻道。
“貴姓?”馬六又問。
“免貴姓陳!”中間一個穿着紳士服的青年笑了笑。
“什麼山?”馬六又問。
“什麼什麼山?”那個陳姓青年揚了下眉毛,旁邊的一個青年立刻想到什麼,上前一步開口問道:“你們是洪門的?”
“加拿大協勝堂,馬六!”馬六拱拱手。
那幾個馬仔的臉色也冷了下來:“洪門的人跑到這來了?知不知道舊金山是姓什麼的?”
原先唐人街的堂口,大部分都是洪門分支。
陳正威在舊金山崛起的時候,跟他們沒少發生衝突,當然,現在那些洪門分支都沒了。
因此見到這些人是洪門的,那幾個馬仔就有些不善,覺得對方是來找麻煩的。
其中一人把哨子都拿出來了,放到嘴裡一吹,尖銳的哨聲讓半條街上的人都看過來。
隨後一些人從鋪子裡,或者巷子口涌出來,如同海水一般朝着這裡匯聚過來。
不過片刻功夫,周圍就圍了裡三層外三層。
這讓馬六和其他協勝堂的人都色變。
沒想到剛剛到舊金山就有這麼大的麻煩。
見對方的態度,馬六知道對方不但不是洪門的,而且對洪門還有些敵意。
今天一個應對不好,自己這些人就要撂在這了。
馬六連忙拱手道:“五湖四海皆兄弟,天下中國人是一家!我們這些人都是苦出身,加拿大那邊不好活,想要來討個生活!”
“若是有什麼誤會,我在這裡先告個罪!”
很快,這事就傳到容嘉材耳朵裡。
顏清友去了芝加哥,這一百多個洪門的人,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下面的人不敢做主,就讓人去通知容嘉材耳朵裡了。
“洪門?”容嘉材靠在椅子上想了想。
他倒是不喜歡洪門中人,從他得到的消息來看,無論是南洋還是美國,賣鴉片,賣人口都和各洪門堂口脫不了關係。
不過把人扔海里,倒是讓人覺得不能容人了。
傳出去了,這事不好聽。
尤其是再被人以訛傳訛,那就更不好了。
“把他們帶頭的帶到俱樂部吧,我見見!”容嘉材思索片刻後道。
馬六的手下聽說只讓馬六去見什麼人,當場就不幹了。
“都在這等着,我去見見那位容先生!”馬六倒還清醒,隨後又陪笑問:“可不可以叫個人陪我去?”
“畢竟我這人粗魯,怕失禮。有個人在身邊提醒我,免得說錯話!”
其他人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偏了下頭:“就一個。跟我們走吧。”
很快,馬六就被帶到俱樂部,進了俱樂部中就見裡面到處都是手工地毯,牆壁上都是各種名貴木材和油畫裝飾,幾盞電燈吊在裡面燈火通明,倒是讓他多看了兩眼。
畢竟加拿大可沒這玩意兒。
而俱樂部中隨處可見的鬼佬侍應,無論男女都氣質上佳,尤其是那些女侍應。
在加拿大的維多利亞,哪能看到這麼多漂亮女人。
馬六看了好幾眼才定下心收回目光,然後便看到坐在沙發上,笑盈盈看着自己的一個青年,同樣是一身紳士服,戴着一副金絲眼鏡。
身材消瘦,看起來倒是挺斯文的。
“這是容先生。”馬仔道。
“容先生,協勝堂馬六,冒昧拜訪。”馬六拱拱手。
他知道陳老虎,但不知道這個容先生,不過想來是陳老虎的心腹手下。
“馬先生,坐下說!”容嘉材笑道,示意馬六坐下。
“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馬先生,你們是從加拿大過來的?加拿大什麼地方?那邊情況如何?”
“我們是從維多利亞來的,那裡有四五千華人,我們一幫兄弟原本還能勉強討生活,不過如今連討生活都難。”馬六苦笑道。
“哦?怎麼說?”容嘉材好奇道。
“那邊原本還有些商船過去,這華人到了海外,也需要吃穿住用……可現在都一年多沒見到商船了,我們這些兄弟是熬不下去了。加上那些鬼佬也不講道理的欺負人,我們兄弟便想來這邊找找出路。”
容嘉材這麼一聽就明白了。
如今那些商船都往舊金山跑,這裡華人多,而且不論運來什麼貨物,直接賣給陳正威就行,還能帶一大批槍械子彈之類好賣的貨離開。
自然就沒人去加拿大那邊了。
“那你們到這邊,有什麼打算?”容嘉材又問。
“暫時還沒有,打算先看看這邊的情況,然後再決定。我們兄弟不爲別的,就爲了吃飽穿暖,不被人欺負就行。容先生也請放心,我們聽過陳先生的名聲,肯定不會在這裡惹事。”馬六說到。
“這樣啊……”容嘉材想了想道:“你們想要在美國找機會,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不過有件事我可有言在先!”
“容先生請講!”馬六聽到對方這話,總算能鬆口氣。
“第一,不許賣鴉片給華人!陳先生最忌諱這事,你們要是做了,可別怪我們不講情面!”
“第二,如果有擄掠人口,打劫華人的事被我知道了,同樣不留情面!”
“第三,這加利福尼亞州是沒伱們容身的地方,至於美國其他地方,你們可以去看看。”
容嘉材慢條斯理的警告道。
“這些好說,我們來這邊就是想討個生活,絕對不會做這些事!不過我們初來乍到,還沒弄明白美國情況,而且還有些兄弟隨後過來。我們能不能在舊金山先停留一些日子,打聽一下情況,再決定去處?”馬六放低姿態求情。
“還有多少人?”容嘉材心中有點兒詫異。
“還有兩三百人!”馬六立刻道。
實際上後面那兩三百人,有一半都是跟着過來打聽情況的小商人。
真正協勝堂的人,一共只有兩百多人。
不過他是把那些小商人看做自己盤子裡的菜了,想在美國這邊發展,沒這些人怎麼行?所以他準備帶着他們一起離開舊金山。
“記住,不能惹事!不然誰也保不住你們!”容嘉材倒也不難爲對方。
在見了馬六一面之後,很快他便回到唐人街。
而馬六等人充滿了期待來到舊金山,剛剛下船就被潑了一盆冷水。
只能帶着人在舊金山找了個小旅店安頓下來,一邊打聽這邊的情況,一邊等其他人。
在瞭解舊金山的繁華,還有這裡華人的地位,以及還有正在建的洛杉磯後,協勝堂這些人就有些不想走了。
但不想走也得走。
陳老虎在這邊勢大,那個容先生也將醜話說在前面了。
他們要是賴在這裡不走,說不準哪天就被人打死了。
很快,在確定了華人不但在舊金山地位高,在整個美國都沒人敢欺負之後,他們就決定去美國東部看看。
比如紐約這樣的大都市。
……
古巴,希瓦拉,一艘貨船在港口停下,貨船上掛着美國國旗。
“真麻煩啊,怕嚇到他們,我還換了條船!”陳正威打着哈欠從船上下來,艦隊停在二十海里外,他換了貨輪過來的。
“這他媽是什麼?”陳正威剛下船,就看到地上一坨,抽抽着臉繞過去。
希瓦拉是一個小港口,主要是裝卸農產品的,而裝卸農產品,全靠各種馬車牛車。
因此這裡空氣中牛糞含量很高。
“估計這裡也沒什麼好的酒店!你們去找一找。”陳正威正對身邊的人吩咐,港口幾個穿着海關制服的人過來,上下打量陳正威和他身後的人。
陳正威的黃皮膚讓他們挑了下眉毛,華人?
不過看到陳正威那體格,以及他身後的那些人,不像是好招惹的。
他們也沒想惹麻煩,只是提醒:
“先生,你們需要登記船隻和貨物信息,還要交費用。還有你們的身份資料。”
陳正威連看都沒看兩人一眼,這種事自然有馬仔去辦。
素鴨和這艘運輸船的船長與兩個海關人員走到一邊,塞了些美元過去,接下來辦理各種手續就很順利了。
隨後陳正威便找到本地最高檔的一家酒店。
酒店門口的兩扇木頭門被推開,陳正威帶着一羣走進去。
而酒店裡的客人也都擡頭看過來。
其中有幾個衣着還算體面的旅客或者商人。
看清陳正威的相貌後,紛紛收回目光。
酒店一樓燈光昏暗,餐廳兼酒吧,有着噴着劣質香水,皮膚粗糙還客串妓女的女侍應,空氣中充滿了食物的香料味道,還有偶爾可見老鼠和蟲子。
“這是酒店?我他媽以爲我在鄉下!”陳正威罵了一句,隨後十幾個馬仔跟着進來。
這羣人來勢洶洶的樣子,讓老闆不太確定這些人是來住店的,還是來搶劫的。
“這是希瓦拉最好的酒店?”旁邊負責翻譯和問路的素鴨也有些懷疑人生,詢問旁邊帶路的本地人。
“是的,這是希瓦拉最好的酒店!”那個本地人重重點頭。
“威哥,這是希瓦拉最好的酒店了,要不要住?”素鴨有些無奈和尷尬的在陳正威身邊問道。
“交易就在明天晚上,我是那種矯情的人麼?”陳正威罵了一句。
“先生,你們是要吃東西,還是住宿?”酒店的女侍應走過來小心翼翼詢問,那股撲鼻的劣質香水,讓陳正威打了個噴嚏。
“媽的,鼻炎犯了!”陳正威捏了下鼻子,黑着臉出去了。
不是矯情,他陳先生什麼苦沒吃過?
他是鼻炎犯了。
“打聽一下,這裡最有錢的富豪是誰,住在哪!”陳正威揮了下手。
“出來做事麼,不能太矯情。但遇到問題了,辦法總比困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