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衆們排隊入場。
不寬敞的場地裡站的滿滿的,正式開演之前,場地裡的空氣當中,瀰漫着些許壓抑的興奮。
好奇的、期待的,但不論哪一種,直到樂隊登場的那一刻,瓶子上的木塞纔會拔掉。
三個人站的位置視野還可以,大黑摩紀往舞臺上看,架子鼓的底鼓上貼着“ZARD”的樂隊LOGO。
她想起件事來,隨口一提:“ZARD的製作人好像也是位巖橋桑。”
良子正跟神谷說話,沒聽清楚大黑摩紀說了什麼,轉過頭去,“摩紀醬,你剛纔說ZARD什麼?”
“之前你不是提到過,樂隊天國有位‘畫外的巖橋君’嗎?”
“樂隊天國嗎?是有這麼個人。”良子想了下,回了句。她大大咧咧的,已經忘記跟大黑摩紀在什麼時候、又是因爲什麼聊到“畫外的巖橋君”的事了。
“ZARD的製作人也是位‘巖橋桑。”大黑摩紀對她說。
“是嗎?”良子有點驚訝,“摩紀醬是怎麼知道的?”
大黑摩紀解釋,“你不是買了樂隊的單曲嗎?我在製作信息那裡看到的。”
良子很喜歡這次的月九電視劇,嚮往繁華繁華熱鬧,從北海道來到東京的良子,同電視劇裡的女主角頗爲相似——實際上,這樣的女孩子在東京也多得是。
一旦對偶像劇產生代入感,那就會成爲最忠實的觀衆。追了幾集電視劇以後,良子還去買了主題曲的單曲,又借給了大黑摩紀聽。
大黑摩紀目標是成爲創作歌手,每個月都會去唱片店買新出的唱片來聽,良子知道她的習慣,聽到喜歡的歌時,就會推薦給她。
實際上,這次來看演出,也是良子先看到了樂隊的演出宣傳海報。
“是嗎?”良子沒放在心上,“摩紀醬還會去看製作信息嗎?好厲害。”
對普通聽衆來說,唱片的製作信息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如果喜歡一首歌,良子只會把附帶的歌詞翻來覆去看,跟唱直到學會,過後在卡拉OK裡大顯身手。
不過,對想要成爲專業歌手的大黑摩紀來說,唱片的製作信息卻有它的用處。
她會通過製作信息確認是哪家公司出品、又是哪個製作人負責、歌手本人、樂隊的各個樂手在裡面擔任什麼角色,又是在哪座錄音室裡進行的錄音……
要往唱片公司投簡歷,總要看看這家公司都在推出什麼樣的歌手、做什麼樣風格的音樂。而這些東西,通過唱片的製作信息就能有所瞭解。
也正是在看ZARD這張單曲的製作信息時,大黑摩紀又一次看到了“巖橋慎一”。
“兩位都是巖橋桑,不知道有沒有關係。”大黑摩紀說。
心裡卻在想,其實不是兩位巖橋桑,而是四位。製作音樂節的巖橋慎一,登臺演出的巖橋慎一。
樂隊天國裡“畫外的慎一君”,還有出現在ZARD的唱片製作信息裡的製作人巖橋慎一。
“這就不知道了,‘巖橋’也不是那種到處都能看到的姓。”
良子想了想,“不過,也有可能只是巧合呢。”她猜測道,“如果ZARD的製作人也是同一位巖橋桑,他爲什麼不讓樂隊去參加節目呢?以樂隊的水準,參加節目也會拿冠軍吧。”
“嗯……”大黑摩紀語氣曖昧。
良子這麼說,她想到的不是ZARD爲什麼不參加天國,而是參加了樂隊天國的DREAMS COME TRUE。
但一切只是她自己的想象,因而,大黑摩紀閉口不再談。
這時,場內壓抑的興奮開始流動起來,演出要開始了。
當樂隊登上舞臺,觀衆們情緒的軟木塞被拔掉,方纔壓抑的興奮一瞬爆發。歡呼聲裡,大黑摩紀看着站在中間的女主唱,有點驚訝。
女主唱看着文文靜靜,站上臺來,第一感覺有點靦腆,和印象當中那種搖滾音樂人的熱情狂野完全不沾邊兒,甚至感覺到過於內斂。
一瞬間,大黑摩紀聯想到鄰家的大姐姐、大學剛畢業到學校去實習的新手老師。
這樣的女孩子,真的是搖滾女主唱嗎?
“晚上好,我們是ZARD,請欣賞今晚的演出。”
被隊友們簇擁在中間的蒲池幸子,和場內的觀衆們打招呼。簡短的寒暄詞過去以後,平川達也發出演出可以開始的信號。
樂手們奏出旋律,蒲池幸子恰到好處加入聲音,配合默契。
當演出開始、往下進行,大黑摩紀方纔的疑惑煙消雲散。
這個看上去無論如何也讓人聯想不到“搖滾”的女孩子,真的是搖滾主唱。
雖然跟傳統的搖滾女主唱看上去有點不一樣,但也絕非外表看上去那樣的文靜和無鋒芒。只不過,她的熱情與率直,以另外的方式展現了出來。
在歌聲裡、在自我的表達裡、在從頭到尾都挺直了背的姿態裡。
其實,要論歌唱能力,這個主唱的唱功雖然不錯,卻沒有那種“霸道”的感覺,看她演出,不會有那種被爆發力超強的歌唱力震撼到腦袋嗡嗡響的體驗。
她一邊聽,偶爾心裡跑出來個被別人聽了也許會笑她是自命不凡的想法:“在歌唱能力方面,我也不輸給她。”
還在北海道的時候,大黑摩紀擔任主唱,在當地的LIVEHOUSE演出,老闆就曾對她的歌唱力讚不絕口,說她“爆發力一流”。
大黑摩紀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大狂,但是在歌唱力方面,尤爲自信。
她也並不認爲擁有這樣的自信有什麼不對,也並不覺得自認不輸給已經出道了的“專業人士”是件需要羞恥的事。
但是,心裡有種“我也行”的想法,這並不代表大黑摩紀不喜歡這個主唱、覺得她不夠強。大黑摩紀悄悄評價她是“柔中帶剛”。
這個主唱雖然沒有那樣強力的攻擊性、甚至有點溫和無害,卻能以另外的方式,讓觀衆在不知不覺間被她的歌聲打動,安心浸入到她音樂的世界。
主唱那不算高強的唱功,並沒有託演出的後腿。不僅如此,這份恰到好處的唱功,同她整個人的氣質、樂隊的音樂風格、以及她在舞臺上的表現,達成了一種絕妙的和諧。
大黑摩紀看着演出,心想:“這位主唱桑構築的音樂世界,能讓人儘管卸下心防。”
她在臺下,爲這支樂隊的演出歡呼喝彩。
……
整場演出都非常精彩,不僅大黑摩紀如此認爲,場內熱烈的氣氛也反應了一切。
而等到演出結束後,大黑摩紀和良子、神谷,三個人一起去新宿的路上,良子和神谷也對剛纔的演出讚不絕口。
神谷不僅對演出讚不絕口,還對女主唱的外表一番稱讚,“真是個大美人,真人比海報上還要漂亮。剛纔看演出的時候,我心裡一直在期待她能往我這邊看呢。”
有點靦腆的主唱,眼神總是蜻蜓點水,不經意掠過觀衆席,但又很快離開。
“就我看過的來說,東京現在的搖滾女主唱當中,像這位主唱桑這樣的大概沒有第二位了。”良子也覺得是次奇妙的觀看體驗。
“佐佐木退隊以後,樂隊還能找到這樣的主唱真了不得。”一場演出看完,神谷又把剛纔在良子那裡吃的癟給忘到了九霄雲外。
不過這次,良子剛看完演出,正對主唱讚譽有加,倒也沒再去拆臺——
而是直接放置他,去跟大黑摩紀說話。
“摩紀醬覺得怎麼樣?”她問。
大黑摩紀說了句:“很不錯的樂隊。”
不過,心中在想的卻並不是剛纔的演出,而是這支樂隊整體帶給她的感覺。演出當然精彩,但她更難忘的是那種絕妙的“和諧感”。
這樣的樂隊大概獨一無二。
越是獨特的樂隊,製作他們的公司包容性就越是強、眼光也越是獨到。看一家公司在推出什麼樣的歌手,就大概能瞭解他們的作風。
大黑摩紀心裡,對樂隊所在的唱片公司,多了一絲好奇心。除此之外,還有寫在製作信息上的那個名字:巖橋慎一。
這位“巖橋慎一”,是她想的那位“巖橋慎一”嗎?
……
對上班族來說“花一樣”的星期五晚上,從下班和同事一起走出公司、先陪着上司去喝上一杯開始。
陪上司喝完,如果對方肯手下留情放你一馬,那麼接下來由自己來自由支配的時間纔是真正“花一樣”的,否則就是換着花樣的應酬。
從傍晚五點鐘開始,成田寬之就和兩個同事,跟上司一起出去喝酒。
上司今天心情不錯,幾個人也就只好奉陪到底,一家店接着一家店換過去,都是高級店,點起酒來眼睛也不眨一下,反正電通的招待經費多到花也花不完。
晚上九點,又換去一家新的店,不想在這兒遇到了巖橋慎一。
平時姐夫和小舅子難得碰面,沒想到今天中午剛跟他見完面,晚上又在同一家酒廊裡碰到了。
巖橋慎一也不是自己過來,和他同行的還有兩三個人,都是業界的幕後人士。不過,其中有個熟臉,是小貓俱樂部的製作人秋元康。
成田寬之跟秋元康是初次見面,不過,這個製作人前幾年大出風頭,他的名字和照片廣爲傳播。
這種各有各的應酬的場合,無非點頭問好,就各回各的陣營。
不過,當成田寬之的上司得知他的妻弟也在同一家店的時候,大手一揮,讓巖橋慎一把賬記到他頭上。
反正電通的招待經費多到花也花不完。
當初,上司在成田寬之和朝子的結婚典禮上,曾表示成田寬之深受器重,言外之意是嫁給他以後工資方面完全不用擔心。
朝子有沒有爲錢發過愁巖橋慎一不知道,但上司這一把確實挺大方的……
當然,被這麼招待一下,巖橋慎一又過去跟成田寬之的上司打招呼表示感謝,順便把名片也遞了過去。
“巖橋君在經營唱片公司嗎?”
上司看了他名片上的頭銜,“喔”了一聲,“年輕有爲嘛。”
當然,百分百是客氣話。
這麼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唱片公司,自然入不了電通大佬的眼。
巖橋慎一寒暄了幾句,識趣的告辭。
等到回去自己的那一攤,發現一起的幾個人看他的眼神都有點變化。胖胖青年眯着眼睛,一副油滑相,“託你的福,慎一君。”
到底是人精胖胖青年,隻字不問關於成田寬之的事。
……
晚上回家,成田寬之告訴妻子,今天和巖橋慎一、渡邊萬由美兩人見了面,他準備替他們跟富士膠捲那邊拉線,談合作的事。
主動提起來,應該是今晚的巧遇,外加酒精的興奮。
“最後能不能成,還是要看樂隊的實力。”成田寬之倒是挺看好他們,“不過,以樂隊一直以來的表現,應該不成問題纔對。”
朝子把泡好的茶放到他面前,坐下來,把自己的那杯拿在手裡,“我想也是。”
她心裡有數,成田寬之不是把廣告商介紹給了巖橋慎一那邊以後,又在這裡爲他們加油鼓勁兒說沒問題。而是先認爲沒問題,纔會替兩邊拉線。
成田寬之看着妻子,心裡又冒出白天的那個想法,隨口提起來,“慎一和渡邊家的大小姐相處的還挺不錯的。”
朝子猜到丈夫要說什麼,轉過頭面向他,等着他把話全說出來。
“我可不是因爲看中了渡邊家的勢力才這麼認爲——當然,對慎一來說,能有個強有力的助力,前途必定更加坦蕩。”
但成田寬之提起這件事來,並不是爲了告訴妻子,自己覺得那兩個人般配,而是想要知道朝子的想法——
爲什麼朝子會認爲那樣和諧的兩個人不是良配。
“我之前也想過,慎一和萬由美桑,這兩個人很般配。”朝子一開口,先說出個讓成田寬之意外的開場白。
“但是,替慎一處理過唱片公司的時候以後,就改了看法。”
朝子神色平靜,說的話卻讓人聽着不是滋味,“慎一和萬由美桑如果在一起,那兩個人未免都太可憐了。”
她的表情雖然什麼也看不出來,但成田寬之能感覺到,朝子這話說的其實動情。
到底是姐弟。
慎一要跟渡邊萬由美合夥開唱片公司時,朝子上下替他打點處理,在幫他避開有可能的雷的同時,也在最近的距離看到了他是如何小心翼翼去算計。
想到慎一是以怎樣的心情和決心,即使弱勢,也寸步不讓想方設法爭取自己那份權力,而渡邊萬由美又是如何精明防守,回以同樣的小心算計。
朝子再看待那樣兩個人,覺得“般配”這個詞雖然沒錯,但又過於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