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頭上的線索暫時沒有看出什麼實質性的東西出來,兩個人雖然有了一點看法和疑問,可看法和疑問畢竟沒有任何能夠作證的東西,想來,兩人只有見了那個名叫“簡寧”的倖存者後,或許纔會有新的思路和看法出現,辛忘柯乾脆丟掉了手中的資料,而石穿也不再伸長脖子,只是看着窗外飛馳的景色忽然嘟囔了一段話
“我不知道你們這個時代是怎麼了,雖然我這多半年的時間看了不少東西,也聽了不少東西,更是經歷了不少東西,可我還是不能理解這羣爲了利益就可以枉顧他人性命的傢伙到底是怎麼想的,這麼好的日子不去好好過,非要去做這些違法亂紀喪盡天良的勾當……‘錢’這玩意真的比人命還要重要,”
辛忘柯睜開了眼,有些詫異的看了看石穿,不知是被石穿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有點困惑,還是被他用語中“你們這個時代”弄得有些茫然,過了一會兒他蹙眉想了想答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我們這個時代確實如此,現在沒了等級森嚴的封建制度,也沒有了壁壘分明的階級對立,可是在這個新的社會想要獲得更多人的認同,那麼無非兩個選項:更大的權力,更多的資源,金錢是最能代表資源豐厚程度的,有了它就有更舒服的日子,就有更漂亮的女人,就有更多機會去攫取更大的權力……爲了這件東西某些人當然可以鋌而走險,唉,人心不古啊,”
石穿的視線依舊在車窗外隨着景物不斷飛逝,沒有任何的起伏,鹽鹼地上沒有多少莊稼,可放眼看去卻顯得如此開闊如此平坦,彷彿是天空在地面垂下的投影,讓人望一眼便覺得心胸忽然有了一絲開闊,天高地闊、滿目荒涼,在這個北京、成都都是高樓林立寸土寸金的時代裡,也依舊有睢紋鳥不拉屎這樣的小小縣城。
凡事,有光必有暗罷了……
石穿嘆了口氣,反問道:“你覺得,什麼時候算得上是人心很古,人心很古的時候人們的生活就比現在好過麼,”
辛忘柯被這句話問得一愣,所謂“人心不古”這四個字無非是慣常評論的口頭語,說起的人未必真的走心,聽過的人也未必在意,可誰想到石穿卻揪住這四個字問了這樣一個問題,人心不古,何時的人心才古,這還真是個問題。
辛忘柯想了想道:“或者,建國之後到**前的那段日子吧,全國人民還算滿團結的,也沒有那麼多的政治運動干擾,那時候的人心或許還算乾淨,”
石穿笑着搖頭道:“那可不見得,任何表面上的一團和氣,背後恐怕都有無數鮮血流淌,我有幸見過一點,知道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的境況,比如說,我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見過一對日本小孩兒,當時我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因爲那兩個小傢伙的國語說的幾乎比我都好,我們很多人成了一個小團體,天天滿世界亂跑,算得上是不錯的玩伴,可直到有一天,他們的母親去結伴買菜的時候被人發現了日僑的身份……”
石穿說道這裡時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很多時候,人們的感情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理性,人對自己的破壞能力和野獸的**的評估也往往做不得準……母親是日本人,兒子又會是誰的種呢,等到他們兩個的日本遺孤身份也被揭曉的時候,我的好多個同伴就已經拿起了刀,仇恨永遠比歡樂留給人們的印象深刻,所以那些歡樂的日子和他們一起玩耍的感情一下子就被‘日本鬼子’四個字衝沒了,他們兩個被一路追着逃跑,渾身是血……那時候啊,人心真的很古麼,”
石穿並沒有把這個故事講完,可辛忘柯已經從那些隻言片語當中猜測出了不少的東西,雖然他覺得“我小時候”這幾個字用的很怪異,他歪着腦袋仔細想了許久,最後又問道:“那唐朝時候呢,史書不是記載那個時候的人們道不拾遺、夜不閉戶麼,那時候的人總算得上是善良淳樸了吧,”
唐朝,要說古,那個時候可真是夠古了吧,隨便一枚銅錢放到今天也是小有價值的文物呢。
石穿“噗嗤”一笑,搖了搖頭不再作答,辛忘柯顯然也沒有什麼長篇大論的意思,沒有了說話的對象,這個本就有些老實寡言的男人更是乾脆閉上了嘴,在張牧之的駕駛下一路駛回睢紋。
此刻,城南的那棟別墅內
史進忠披着睡衣雙眼有些發紅的盯着茶几上的手機,手指和牙齒在長時間的僵直動作後驟然活動,將骨節捏的咯吱作響,從昨夜離開紫雲觀一直到現在,這個手機裡面已經涌進了無數個電話和短信,有些是來自政府的同僚的問候關切,有些是來自他的秘書的催促和惶急,有些是來自上級詢問和斥責……可偏偏沒有一個是來自那個地方。
一個都沒有。
“媽的,”他忽然恨恨的罵了一句,起身來回在房間內踱着步子,心情驟然變得糟糕起來,彷彿是心中正有一團邪火不斷的升騰輾轉鬱結不散一樣,一種強烈的焦慮感和失落感愈發的嚴重起來,“吱呀”一聲,房間的門被人推開,裹着一身浴袍香肩袒露的“乾女兒”面上帶着標誌性的微笑走了進來,然而她還沒等開口說上一句話,忽然就又被自己的“乾爹”拉倒在了牀上,不到十秒鐘的時間裡,又成了一條小白羊……
睢紋縣城中,一些不起眼的變化正在快速的發生着。
往日裡散佈在街頭巷尾和人們談論仙道之說的道士們忽然失去了蹤跡,讓那些準備占卜一下昨夜吉凶的信徒們有些無所適從;城西的紫雲觀裡也忽然傳出消息,柳道長最近參悟到了一些天道妙法,正要閉關參悟,除了他親信的女弟子外其他人拒不接見;而睢紋縣工商局內,局長此刻也正指着幾個被標示成爲猩紅色的數據對成員們做着講解,語重心長的話裡時不時便會出現幾個讓人精神一震的字眼,,“刪除”。
一場大雨洗滌了半壁天空,一場大火燒斷了睢紋縣的最高建築,可是在這水火之間,一些更加了不得的大事似乎也正在醞釀,彷彿又一團烏雲正在慢慢的凝聚糾結,不知何時便會驟然降下另一場霹靂,轟塌天空。
天如果真的塌了該怎麼辦。
有人說自有那些大人物們頂着,大人物們有時候會說自有那些高個子的頂着……如論怎麼算,對於王局長這樣一個算不得什麼大人物長得又很是矮小的人來說,這樣的大事都輪不到也用不着他來理會纔是,可偏偏“天降下大任於是人也”。
此時的王局長坐在公安局的辦公室內,呆呆的看着身前堆了幾摞高的案卷材料和待辦事項而頭腦發脹,此時的睢紋縣公安局,從刑警到骨幹民警幾乎都被一掃而空,大大小小的幹員們都在醫院監護病房裡面躺着,他們手頭的事情又不能不讓人去幹,自然便落在了沒怎麼受傷的王局長等人頭上。
王局長只是被石穿敲暈了過去而已,醒過來沒有屁大的事,此刻就是想要裝病也裝不得更何況他要是真的再病了,那市裡乃至省裡的領導恐怕都會因此而動問,他可不敢承擔這樣的詢問責難。
王局長把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給了那幾個還沒有滿實習期的女警和留守的老民警手裡,可是剩下的這些事情仍舊有堆積如山之感。
而事實上,問題的關鍵之處還並不在這裡。
如果有人說,多去幹點活積點德就能把漏了的天給補上,王局長不介意自己多付出一點,畢竟他的回報很豐厚,可是如今天已經漏了這麼大一個窟窿,他再怎麼努力又有什麼用。
農業銀行大樓的火災肯定不是意外,甚至不需要多麼專業的眼光,就是他今天早上帶人查看時便即一眼看到了滿地被燒成焦黑卻依舊有些銅黃的彈殼,他從其中撿起了一枚,早年的從軍經歷告訴他,這顆子彈不是是武警部隊用的95更不是81槓。
他不清楚昨天晚上那棟大廈裡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但是他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意味着什麼,,天塌了。
不論這場風雨雷電要怎麼鬧騰,可他身爲睢紋縣的公安局長必定首當其衝,看樣子,平平安安熬到退休是沒有指望的事情了,如果事情再麻煩一點的話……
“我不過就是想要安安穩穩熬到退休而已,怎麼什麼事情都找到我頭上了,,”王局長越想越是鬱悶,猛地用拳頭狠狠砸了一下辦公桌,張嘴肆意的咆哮着喊道,反正如今偌大的公安局大樓內也沒幾號人,別說他們聽不見,就是聽見了也阻止不了王局長想要發泄一下的衝動。
就在他剛剛喊出這句話,爽快的吐了個槽之後,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他看了一眼號碼,頓時一愣,隨後趕忙接了起來,史進忠的聲音略有些瘋狂的在那頭響起,一字一頓的囑咐道:“老王,有個任務事關你我能不能活着拿到退休金,你得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