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務局十字路口東南側的那棟民國時期留下來的五層樓熱鬧了起來，魚貫開進去的十臺卡車整起的停在倉庫前面，光明廠保衛科的小夥子們嘿咻嘿咻地卸貨，把卡車上滿滿當當的電視機收音機什麼的往倉庫裡搬。
郭翰威看着這麼些貨，愁眉苦臉的對餘嘉豪說，“老餘啊，這個情況不解決不行啊，人家不相信咱們的是真貨，根本不敢買。這幾天我好不容易賣出去幾臺，現在還有鬧着要退貨的。”
原來，電視機的銷售遇到了問題。
收音機還好一些，畢竟是小物件，而且在人們眼裡是沒什麼技術含量的東西，能發出聲音就是好的。電視機就不一樣了，這玩意兒就好比九十年代的電腦一樣，在人們眼裡是高大上高科技的玩意兒。
不是從供銷社買的，大家都不放心。
這不，郭翰威費幾天勁兒推銷出去幾臺，電視機沒問題，只是被別人說了幾句“不是供銷社買的會不會是假貨啊”之類的話，就心大心小要退貨。
餘嘉豪皺眉想了好一陣子也沒個好辦法，連郭翰威沒大沒小喊他老餘都懶得計較了，“電視機出了什麼毛病？”
“哎呀你怎麼還不明白，不是電視機有毛病，是人家根本不相信咱們的貨的質量。”
餘嘉豪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喃喃自語着說，“總不能開個門市吧？有門市肯定是好搞多了，店就在那裡，顧客心裡踏實。”
這一次，餘嘉豪根據李路的指示，把幾乎所有的錢都用來進貨，這些貨的銷售要是遇到問題，奮遠公司這個草班子的資金鍊就會斷掉。餘嘉豪已經習慣了李路粗暴的大開大合的做生意方式，陪着他瘋，現在卻是有些後悔了。
他大概算了一下，資金無法回籠的話，只要一個月的時間，奮遠公司就要宣佈破產。
“不該聽李路的。”餘嘉豪懊悔的拍着腦袋。
郭翰威不爽了，瞪眼道，“跟我哥有什麼關係！”
話音落，綠色的敞篷212吉普車從大門那邊開進來，正是李路和張衛偉。趁着午間休息這段時間，他過來看看情況。
“哥！”
郭翰威飛奔過去。
李路一腳剎車剎住，停好車跳下來，擡眼一掃，看見李耀華和李家華在那邊卸貨，瞪郭翰威，“我大哥二哥怎麼在這裡？”
郭翰威委屈的縮了縮腦袋說，“我攔不住啊哥，耀華哥和家華哥非要幫着卸貨，我怎麼也攔不住。”
擺了擺手，李路不在這個事情上糾纏。不用問也知道，大哥二哥心疼人工費，這點體力活他們怎麼捨得僱傭來幹。
“老餘。”李路走過去。
餘嘉豪鬆了口氣，說，“你來了。正好，現在有個問題。”
他把銷售遇到的問題說了一遍，道，“允許開店嗎？開店能解決這個問題，顧客看到這麼大一個店在，是會放心許多的。”
李路卻是笑了，他還以爲是多嚴重的問題，他道，“開店怎麼不允許，你看越來越多的私營餐館商店。”
“咱們這是在搶供銷社的生意，我擔心……”餘嘉豪儘管是香港人，但在內地這麼多年，對政策環境是很熟悉的。
李路道，“社會主義市場化經濟，他們跟不上形勢吃虧是必然的。”
打量了一下這座從港務局裡買過來的院子，李路說，“這裡就不錯，位置也好，把一層改造成電器商場就很合適。超級市場你知道吧？”
餘嘉豪一愣，盯着李路看，“你知道？”
“我不能知道？”李路反問。
餘嘉豪尷尬的笑了笑，“沒有，我只是沒想到。那麼，你的意思是，採取超級市場的模式？”
“你覺得如何？”李路問。
餘嘉豪眼睛亮亮的，“那當然是很好的，沒有了櫃檯，顧客更有上帝的感覺，買賣起來自然是更加舒服的。”
“顧客就是上帝。”李路笑道，“不用侷限於電器，以電器爲主，其他日常用的商品，完全的也可以搞一搞嘛。”
餘嘉豪卻是苦笑着說，“阿路，我懂你的意思，超級市場的在西方國家很常見，相信你是研究過的。配貨是個大問題，咱們現在沒那個能力搞一個囊括範圍那麼大的超級市場。”
李路思索了一下子，微微點頭，“是，專注電器吧，家用電器商場，專門做這個。”
“那投入得很大。”餘嘉豪說。
李路道，“先把執照什麼的跑下來，招牌掛出去。咱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顧客不相信咱們的貨是真貨，擔心質量有問題，沒錯吧？”
一直插不上話的郭翰威趕緊的說，“是的，哥，他們就認供銷社的電視機。”
“那好辦。”李路道，“推出售後服務，七天包換，一年保修。”
這話一出，別說郭翰威了，餘嘉豪也大吃一驚，看傻子一樣看着李路，“你，你，阿路，做生意可不是這麼做的。”
這年頭有什麼保修？
這個服務要是推出，對當前的電器市場絕對是一擊重拳。
李路問道，“老餘，我讓你打聽的事情你打聽了沒有？”
“哦，那個事情。”餘嘉豪有些跟不上李路的思維，“我去看了，那個廠子是在當地機械局電子科的基礎上組建起來的，叫雄獅電子工業公司，名字挺大氣的，其實只是一個規模很小的工廠。”
李路道，“就是它了。他們現在造不了電視機，但是維修是沒問題的吧？”
“瞭解過，技術實力還行。”餘嘉豪說。
李路說，“把咱們的售後維修外包給他們做。”
“外包？”餘嘉豪砸吧着這個新名詞，若有所思，眼睛越來越有神，但依然不太敢確定，“阿路，這麼做，咱們的利潤可是要受到影響。”
李路緩緩點了點頭，道，“前期是要少賺點錢，但是，口碑出去之後，大家相信了這個服務之後。你想想，市場上只有我們敢提出七天包換一年保修的情況下，你說，咱們的銷量會怎麼樣？”
餘嘉豪不假思索地說，“爆炸式增長。”
“如果咱們能夠影響一家電視機廠一半以上的銷量，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李路問。
餘嘉豪下意識的微微點頭，“咱們就掌握了絕對話語權。”
“那麼這種情況下咱們提出入股廠家或者合資建廠，是不是就成爲可能了？”李路道。
餘嘉豪豁然開朗，他再一次被李路描繪的美妙藍圖給震驚到吸引住，控制不住的激動。
李路笑了笑，“放心大膽的幹。”
郭翰威一直在認真的聽他們的對話，這些對他來說難理解了一些，但慢慢琢磨開來，他的思路也慢慢的開闊起來。
原來生意可以這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