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二章 清君側(求月票!)
在行宮麥田邊上,景和天子悠然自得的吃着他在揚州的第二頓早膳。從另一端,歸德長公主在內監宮婢的簇擁下,朝着天子所在而來。
外圍的護駕‘侍’衛正‘欲’按着禮制攔住長公主,便聽見千歲殿下叱道:“大膽!與本宮閃開!”
領班‘侍’衛偷覷千歲臉‘色’,卻見她面如寒霜,心中一冷,便讓開了去路。歸德千歲吩咐隨從們原地等候,她獨自走到景和天子身前,微微屈膝爲禮。
雖然景和天子大婚之後,蕭皇后成爲名義上的六宮之主,而歸德長公主則徹底移出皇宮,從宮廷大管家變成了外臣。但是千歲殿下積威猶在,景和天子見了長姐臉‘色’不善,心中仍舊有幾分惴惴。
禮畢後,長公主對天子道:“聽聞陛下昨夜下旨給那李太守,索要美人,是何緣故?”
景和天子想了一會兒,才答道:“宮中都傳遍了,皇姐總該知道的,無非是試探和敲打而已。”
歸德千歲哼聲道:“以我看來,陛下尚沒有這份心計。我倒覺得,陛下真有可能是圖新鮮想收幾個揚州瘦馬。”
果然是知弟莫過於姐,景和天子訕訕笑道:“皇姐說笑了,朕怎會是沉‘迷’‘女’‘色’的人。”
“‘女’‘色’且不說,但這個主意是誰給你出的?”長公主問道。
“確實是朕自己所想,皇姐多慮了。”
歸德千歲根本不信,環視天子左右,目光落在大伴段公公身上,便指着喝道:“段知恩,必然是你唆使!”
段知恩連忙告饒併發毒誓道:“千歲息怒!絕非奴婢所言,如有謊話,天打雷劈無得好死!”
長公主半信半疑,盯了段知恩幾眼,又回過頭對天子訓道:“帝王行事,大道至簡,堂堂正正爲佳,鬼鬼祟祟行事成何體統!僥倖有所得,又叫天下人如何看你!”
“況且你這想法大錯特錯,試探人心從來都是不動聲‘色’爲上,這般明目張膽的以鬼蜮伎倆試探,別人豈能心裡無數?只因你是天子奈何不得而已!依仗身份強行爲之,落了下乘裡的下乘,失去的都是人心。”
景和天子被皇姐數落的沒脾氣,無奈道:“皇姐不必爲此動氣。朕對李佑沒有惡意,怎麼說他也是金賢妃的親戚,朕只是‘欲’在李佑身上學習揣摩人心之術而已。”
歸德長公主略略愣神,蹙眉道:“在李佑身上學習揣摩人心之術?這又是何人對你說的?”
不等景和天子回答,歸德千歲對段知恩冷笑道:“好一個段知恩,三日不見令人刮目相看,之前本宮小瞧了你。”
段知恩沒想到天子居然說漏了嘴,明知歸德長公主已經不大管宮中事務,但身子還是忍不住的微微顫抖。
歸德長公主知道,段知恩喜歡與天子談論權術,不過此人一直沒有什麼過失,做人也很周到。再說天子也需要懂得這些,有個人在旁邊協助也好,所以她便一直默許了。
卻不料這次段知恩居然將主意打到了李佑頭上。讓天子從李佑身上揣摩人心,說得很好聽,彷彿遊戲一般,但遊戲也有急眼的時候。
如果天子在李佑身上屢屢吃癟,時間長了潛移默化之下,很容易形成負面情緒。又如果李佑屢屢被天子戲‘弄’,且不說李佑的朋黨如何看待,那麼李佑本人還能存有幾分效力之心?
這效果其實相當於一種變相的離間,歸德長公主做出了判斷。不過千歲殿下沒有感情用事,如今段知恩對天子來說是很重要的助手,而李佑暫時只是潛力股,準確說是可以充當情夫的潛力股。
所以她並未就此表示什麼,只恨鐵不成鋼的對天子道:“不是爲李佑而動氣,是爲陛下而心急!陛下親政之初,循規蹈矩蕭規曹隨即可,多看多想纔是上策。不可有什麼投機出奇之心,再過幾年猶未遲也。”
長公主這話的意思就是陛下你還嫩得很,沒法和別人掰腕子,老老實實學習幾年,然後再玩‘弄’權術也不遲,又沒有別人和你搶這個位子,何須着急。
景和天子赧然道:“皇姐言重了。”
“沒有言重,我預計陛下很快就能看到李佑的手段了。”
由於天子連日來奔‘波’勞累,所以今日沒有安排出行,用過早膳,只在行宮裡休憩。
趁着今日功夫,賢妃金氏回家省親。景和天子身爲九五之尊,就不用屈尊去了,而是派遣歸德長公主作爲夫家代表,與金賢妃同往金家。
李佑當然知道其中的意義,歸德千歲肯定要親口與金百萬談一談鹽業事情的。迎駕大臣忙得很,沒去摻乎金家的事情,再說即便去了在那個場合下,也沒法與長公主說說小秘密。只是讓金寶兒也回了孃家去。
景和天子依舊坐在麥田邊上,田裡一羣“農夫”正在收割‘春’麥,幾位‘侍’駕大臣分列兩旁。君臣在田園風光裡喝茶閒聊,說說笑笑倒也逍遙。只有起居注官頭疼,要不要記錄道天子“親歷”農事?
沒人提起昨晚聖旨之事,這使得景和天子竊喜不已,這些大臣果然閉口不言,估計都願意看李佑笑話罷。
不過這班大臣不開口談及此事是有原因的,他們都想等着天子與李佑鬧到不可開‘交’時,再進諫言。現在就開口諫阻此事,豈不平白替李佑解圍了?
有宮‘門’監小跑過來,奏道:“揚州李太守在宮‘門’外候見。”
‘侍’駕大臣們心裡都涌上了幸災樂禍的情緒,李佑無論如何應對,事情辦了或者不辦,總是討不了好的,真乃喜聞樂見之事也!
在君臣翹首以待中,李太守高大的身影慢慢吞吞從宮‘門’挪到麥田邊,並叩見景和天子。
李佑在一片期待的目光中,開口道:“臣昨夜領旨辦差,今日特來複奏。”
景和天子急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今日已經分派下去,等齊備完畢,明日送一批至行宮呈御覽。”
雖然一個字也沒點出說的是什麼,但在場人中哪一個不清楚?
景和天子面‘露’喜‘色’,頻頻點頭,看來明天便能享受到傳說中的瘦馬風情了。又沒有人出來囉嗦阻止,妙哉!這便是權術的滋味麼。
‘侍’駕大臣彼此對視一眼,還是稍稍有些意外的,大概都沒有想到李佑居然如此乾脆利落的承辦了,這是破罐子摔碎麼?
他們本以爲,膽大包天的李佑肯定要先賣直抗爭,刷出點名譽,最後裝作無奈將事情辦了,這樣可以稍微使名聲不至於墮落的太多。
既然李佑自甘墮落,那就別怪他們出面彈劾了。
“賜座,賜茶!”景和天子大方的吩咐道。
然而李佑卻拒絕入座,從大袖中‘摸’出奏本,“臣有本奏!”
景和天子興致正好,懶得看奏本,揮手道:“可自述之,朕等與聞。”
李佑手持奏本,緩緩吐出五個字:“請清君側疏!”
五個字中,最關鍵的就是三個字——清君側。這三個字,可算是史書上極其響亮的口號之一。
清君側!?‘侍’駕大臣們的臉‘色’齊齊變了,如今的君就是景和天子,君側不就是他們這些人麼,清君側之意就是要清除他們?
李佑聲情並茂的朗聲道:“陛下天資英睿,克紹大統。自南巡以來,不惜聖躬勞苦,巡河工、觀民情、理政事,處處皆有可道,乃明君聖主之像也!天下臣民看在眼中,無不歡欣鼓舞,微臣亦如是也!”
被如此赤‘裸’‘裸’的吹捧,景和天子微微得意。
隨即李佑語氣一轉,哀聲道:“獨到我揚州,卻一反常態索求美‘色’,叫臣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有變乎?夙夜憂嘆,輾轉反側,冥思苦想,臣認定必有‘奸’邪在聖躬之側,致使聖主一時不查,受其蠱‘惑’‘蒙’蔽!”
最後斬釘截鐵的說:“陛下之旨,不啻天憲,無論對錯,臣斷不敢違,已照旨意辦理!但我以國士報君,君當以國士待我,如此纔是君臣相知之理。故而臣在此叩首謹奏,請清君側,誅除‘奸’邪!”
李佑這些話,任是誰也沒有想到。就是天子想找些美‘女’而已,怎麼讓李佑扯上了清君側這樣巨大的旗號?他知道不知道史上打出清君側旗號的,多半都是真刀真槍的造反嗎?
突如其來的讓君臣都沒有反應過來,直接面對李佑的景和天子躲避不得,下意識答道:“清什麼‘奸’邪…”
李佑沉聲道:“誰向陛下建言蒐羅揚州瘦馬,誰就是爲此事負責的‘奸’邪!不知此人是誰!”
景和天子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李佑口口聲聲說遵旨將事情辦妥了,堵得他無話可說。其實兌現是明日,然而現在卻就要搞清君側。好似開了個空名誥敕,卻要他先蓋上天子大寶。
奏請清君側的李大人眼神銳利,逐一從‘侍’駕大臣臉上掃過,一時之間居然無人敢與李佑對視。
袁閣老心裡暗罵一句,當即以最迅速的姿勢轉身對天子奏道:“臣附議並同請清君側!”
其他人反應過來了,爭先恐後的向天子奏請:“臣附議並同請清君側!”
好似誰晚了誰就是那個‘奸’邪似的,他們還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陛下這裡提到揚州瘦馬的,也許兇手就在他們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