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十一章 坑爹的小柳兒
李佑剛與小竹說完話,又看到歸德長公主在簇擁下沿着迴廊向前殿而去,劉娘子和金姨娘都在長公主身邊陪伴,如此李佑便放了心,不用再擔心什麼意外。
而梅枝則混在人羣最末尾的宮女後面,她對着小竹招了招手,小竹便邁着小碎步趕上前去。
李佑沿着大殿繞了一圈,又從正門進了殿裡。幼兒抓週確實不算什麼特別隆重的禮儀,所以殿中氛圍輕鬆熱鬧,三三兩兩的說笑閒談,好似親朋聚會。
林駙馬也露面了,站在殿裡中央與人說話,他來這長公主府第其實也像是客人,好在衆人對公主駙馬的夫妻分居制度習以爲常,並不奇怪。再說歸德長公主威名赫赫,林駙馬低三下四夫綱不振在勳戚圈子裡也是出了名的。
以李大人公開的正五品身份,在這場合只能站在殿門口附近,雖然他的實權強於殿中大多數寄祿勳戚口甚至可以說,李佑稍稍受了些冷落,與殿里人格格不入。
在文官中,李大人算是超新星,但到了勳貴圈子裡,無論是從實際品級和世職品級,李大人的身份只能算是最低檔次的,這是兩種不同的玩法和體系。
若不是爲了看望兒子的機會,李佑纔不會來這顯不出自己的地方扎堆口自己的血脈畢竟是穿越到這個世界後最深刻的印記,沒有自己就沒有這些印記。
當然還有身份更低的的,比如李佑向門檻外面看去時,發現了呂昭節呂財主的身影,這位花甲老人很敏捷的翹着腳朝殿裡探頭探腦。
李佑不動聲色的向外移動幾步,靠近了呂老爺,雖隔着門檻也3起了對方的警惕。
李佑與老員外對視幾眼,正要問他幾句話,忽然眼角瞥見好友朱放鶴先生匆匆拾階而上,已經到了殿前月臺。
於是李佑只好甩開呂員外,對着朱放鶴迎上前去,拱手見禮道:“放鶴先生!你可來得太遲了。”
朱放鶴聽見一個“遲”字,連忙扭頭瞅了瞅殿中情形,看到並沒有開始,這才鬆了口氣對李佑答道:“賢弟真是說笑!今天是朝會之日,我又不像你這般逍遙,要等散了朝纔可從宮中趕來。”
李佑陪着朱部郎進殿,便有數人迎上來說話,卻把李佑隔開了。朱放鶴乃是天子信重的近臣,還是宗室遠親,那些勳貴或許可以輕視李佑,但是對朱放鶴卻不能輕忽。
沒多久,幾位乳母抱出了今天的小主人公,輕輕放在毯子上。那裡早已擺滿了各色精緻小物件,以及各種類型的書本若干,等待着小孩子的選擇。
這小柳兒今天被包裹的如同一團錦繡,搖搖晃晃站在一堆物事中間,蹣跚走了兩步,又瞪着大眼茫然張望了片刻。此時他大約是站累了,便痛快的坐下,隨即又坐不住,開始麻利的爬行。
衆人的目光都隨着小小的身子移動,看看他到底稀罕什麼東西。李佑也不例外,只是他心中暗暗想道,要是這兒子逆天的把書本、胭脂盒、官印、元寶全部攏爲一堆,那就百分之百也是穿越者…
其實幼兒抓週,無論是抓到什麼,都會得到賓客的祝賀和褒美,無非是討一個好口彩而已。
小柳兒爬過一圈,似乎沒什麼感興趣的東西。最後啪的一響,粉嫩的小手拍在了一本書上,便再也不動了。書本不像別的物件,看外形就能看出門道,距離遠的人根本看不清封皮上的字,不知道這是一本什麼書。
乳母得到長公主示意,上前抱起了小柳兒,隨後有宮女拿起了書本,交與**長公主。歸德千歲掃了手裡幾眼書本,面容泛起微微笑意,遞給身旁賓客開始傳閱。
男賓女客們爭相細看,李佑也好奇的湊過去,卻只見封皮上赫然印着《大樹詩詞集》五個字。
衆人不禁奇哉怪也,這似是本朝小宗師李佑的著作,爲何會放在那裡?一般抓週儀式上,書籍就是放四書五經,最多再來幾本資治通鑑李太白杜工部之類,這長公主倒是別出心裁,放了本當代詩集。
關鍵是小孩子抓週選了這東西,非經非史非富非貴非文非武,讓賓客不知該如何解讀?似乎是個很有技術含量的活計……,看清楚封面的李大人當場呆住,怎麼演了這一出?隨即醒悟到,今天這事必定是歸德長公主故意策劃出來的,只要自己來了就跑不掉!
面對難以解讀的“上上籤。”此時殿中略微冷場。突然有人哈哈大笑幾聲。衆人順着聲音望去,那人卻大步走到歸德長公主面前,擡手爲禮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恭喜駙馬,賀喜駙馬,佳兒前途可期也!”
這憑空殺出的哥們歲殿不太大,是何方人物?李佑並不認識。
那人轉口又道:“小千歲日後少不得要像李大人這般,貌比潘宋、詩詞風流、年少有爲、官運亨通、功在社稷、名傳後世、妻妾滿堂、兒女雙全!”
只聽得李佑瞠目結舌,無地自容。這一連串源源不斷的溢美之詞是形容他的嗎?姑且算是奉迎小柳兒的,可這哥們拍馬功夫也太彪悍了。
詞都是好詞,在這良辰吉時,賓客們誰也不能說小千歲將來不會這樣,便紛紛上前附和着道喜,大都學的先前那些詞句。
一時間殿裡諛辭密佈,無數讚美加在了開始打盹的小柳兒身上,某《大樹詩詞集》的作者也被連帶無數。若有外人猛然進來,還真分不清到底是吹捧誰。
李佑當即醒悟到,前面那開了風氣之先的哥們肯定是歸德長公主安插在賓客中的托兒,歸德長公主安之若素,但臉皮厚如李佑者,此時也坐立不安。他沒法學着別人上前道喜,那也太自吹自擂不知羞恥了。
至此李大人長嘆一聲,覺得歸德長公主府第銀鑾殿已然無法容身,對劉娘子和金姨娘使個眼色,就要溜之大吉。
朱放鶴眼明手快,忽然一把抓住了轉身欲離的李佑,打趣道:“賢弟哪裡去!你今日得到小千歲的青眼,難道不該爲了小千歲作詩一首應景麼?”
面對不明真相的羣衆,李佑心裡忍不住吐槽,天底下哪有父親給兒子獻詩賀壽還是一週歲大壽的道理?口中不住的推辭:“在下這點、微末才學,如何配得起小千歲,放鶴先生可另尋賢才!”
但架不住朱部郎揪住不放,李佑簡直懷疑他也是歸德長公主安排的托兒,最終無奈口占一首道:“龍門縹緲謫仙身,偶向雲中現金鱗。天潢貴胄人方幼,誰疑其子是星辰?”
朱放鶴才思敏捷,當先帶頭高讚了一聲“好!”
其他人慢了兩拍,細細琢磨後便發現,這首詩格律用詞或許都不是極品,但妙就妙在只有朱柳才能用得上,簡直是爲了今日的小主人公量身定做的**一般,天下再無別人可以用這首詩。
其一,能比小柳兒更貴重的只有皇子。但哪個皇子藩王如果以謫仙、真龍、星宿下凡比擬,從理論上倒也沒什麼,都是龍子龍孫倒也不犯忌諱,但也未免太肆無忌憚的不避嫌了。這個態度傳到天子耳朵裡,可不見得是好事。
其二,比小柳兒身份低的臣民之家,無論是大臣還是勳貴,那更不用提了。裡面有些字眼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用的,用了就是譖越,誰敢亂用?
故而想來想去,這首詩只有送給朱柳很是合乎巧妙,十分貼切。朱柳身上有天家血脈,被賜國姓,又危及不了皇位,用不着避嫌,拿那些詞句去褒美恰到好處。李大人確實名不虛傳的有才!
頓時殿中“好”、“妙”等稱讚不絕於耳,還有提前準備了應景詩詞的,這時候也不好意思拿出來獻醜了。
同樣想通這點,長公主不由得感慨,這情夫太有心了。這首絕句肯定是他愛子心切特意準備的罷,真是個不善於表達深情的表裡不一之人。
她笑容滿面,移步對李佑道:“看來我兒與李大人似是有緣之人,今後成就若能有李大人之萬一,也是他的福氣了。”
這一切還不是你鼓搗出來的,打算藉此機會,生拉硬扯的找出個理由,向別人宣示某些意思罷…李佑心裡抽動幾下,表面上謙遜有禮的做戲道:“殿下委實言重了,在下何德何能,愧不敢當。”
歸德千歲叫乳母將兒子抱來,又對李佑說:“如果李大人不嫌棄,再等小兒年歲稍長時,可否收他爲傳業弟子?”
天地君親師,與小柳兒是不能認親了,那認個師生也好,師生之禮和父子之禮算是最接近的了。對長公主這個要求,李佑產生不了拒絕的心思,點頭道:“殿下若不怕誤人子弟,在下無不應允。”
勳戚的智商普遍不如文官,但也不傻,在別人眼裡,這分明是歸德長公主竭盡全力拉攏李佑的表現。
如此看來,今天這些場面說不定就是歸德長公主刻意爲之,李佑此人似乎很有前途啊。也有人不禁後悔,剛纔有個“燒冷竈”的機會,卻被錯過了。
李佑暗暗搖搖頭,今天這趟探子之行,真是猝不及防的落進了一堆圈套裡,小柳兒你真是坑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