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桃拽着馮橙衣袖,神情激動:“大姐,你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爲——”
馮橙冷靜得多:“三妹從哪裡來?”
馮桃道:“我在怡馨苑伺候母親,聽小丫鬟稟報說姐姐回來了,就跑過來了。”
“母親知道我回來了?”
馮桃搖頭:“母親病着,我尋思大姐直接去見母親更好,叮囑丫鬟先別和母親說。”
馮橙微微頷首。
在不知道她什麼狀況的情況下,不刺激病中的母親是聰明的做法,而她現在的狼狽樣子確實不宜讓母親瞧見。
“我先去晚秋居梳洗一下,三妹也回房換衣裳吧。”
“嗯。”馮桃目光不離馮橙左右,似乎到現在仍不敢相信馮橙回來的事實。
馮橙所住的晚秋居與馮桃所住的長夏居相鄰而建,姐妹二人並肩往前走去。
迎面立着一名素衣少女,是二姑娘馮梅。
見馮橙到了近前,馮梅神色有些複雜:“大姐回來了。”
馮橙點頭,淡淡道:“等我見過母親,再與二妹敘話。”
眼見馮橙走遠,馮梅抿了抿脣。
她聽聞大姑娘回府就趕了過來,本以爲見到的會是羞愧不安的馮橙,沒想到非但沒從馮橙面上瞧出半點羞愧,還瞧出了幾分傲慢。
就是以前,馮橙在她面前也傲不起來啊。
尚書府三位姑娘,三姑娘是庶女不提,大姑娘令人稱道的是美貌,二姑娘令人稱道的是才氣。
對清貴人家來說,推崇有才比推崇美貌總顯得脫俗些。
何況馮橙早早喪父,就算佔着大姑娘的身份,比之馮梅父母俱在且恩愛有加又差了些。
“梅兒。”一聲輕喚令馮梅轉了頭。
二太太楊氏彎了彎脣:“別傻站着了,隨母親回房。”
“母親,大姐她——”
“回去再說。”
長寧堂外恢復了平靜。
這個時候馮橙在長寧堂中說的那番話尚未傳開,左右無人,馮桃低聲問:“大姐,你真的與陸二公子——”
馮橙不動聲色反問:“三妹怪我麼?”
馮桃一愣,似乎這問題很離譜:“大姐說什麼呀,我怎麼會怪你,要怪也怪那個陸墨不要臉……”
聽馮桃把陸墨數落一通,馮橙有些詫異:“三妹不是心悅陸二公子?”
馮桃冷哼:“本來是心悅的,可他竟拐了大姐私奔,就不喜歡了。”
十四歲的少女,在信任的人面前絲毫不掩飾情緒,把嫌棄全掛在了臉上。
馮橙失笑:“可我記得以前三妹說特別特別喜歡,若不是怕人瞧見,還想畫了陸二公子的畫像貼牆上。”
馮桃臉微紅:“嗐,以前鬼迷心竅,現在清醒了。”
馮橙這才道出實情:“我是遇到了柺子,與陸二公子沒有絲毫關係。”
“真的?”馮桃腳下一頓,眼睛都亮了。
馮橙微擡下巴,嗯了一聲。
她雖沒長篇大論解釋,馮桃卻立刻信了,嘴角忍不住高高揚起:“大姐,我忽然覺得又喜歡陸二公子了。”
馮橙默了默,到底沒有說什麼。
三妹心悅也好,不喜歡也罷,至少她附身來福的那段經歷中,成國公府從未放棄對陸墨的尋找。
她想,陸墨應該是死了。
吳王一方既然做了這個局,就不可能留活口。她是因爲來福相救才僥倖逃離那輛馬車,饒是如此,也沒擺脫橫屍荒野的結局。
她的屍身被陸玄發現,對陸玄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讓一個倒黴鬼入土爲安,卻不知道他埋葬的是誰。
也因此,馮大姑娘與陸二公子“私奔”後,二人就再沒出現過。
說話間晚秋居到了。
馮桃一拉馮橙衣袖,小心翼翼道:“大姐,我和你說件事。”
馮橙看着她。
小姑娘似乎怕刺激到長姐,竭力放輕語氣:“祖母惱怒蒹葭沒有照顧好大姐,命人打蒹葭板子,蒹葭沒受住沒了——”
馮橙有兩個自幼陪她長大的丫鬟,一個叫蒹葭,一個叫白露。
蒹葭性情活潑,馮橙出門一般都會帶着她。
也連累了她。
失去生命,失去感情親厚的丫鬟,失去妹妹,失去母親,直到尚書府轟然倒塌,失去所有在乎的人。
一次次的心痛,馮橙早就嘗過了。
她壓下淚意,問馮桃:“白露呢?其他人呢?”
她出了事,同是貼身丫鬟的白露亦免不了受罰,只不過她還是來福的時候對這些細節無從得知。
馮桃見馮橙還算冷靜,暗鬆口氣,小聲道:“祖母審問白露沒問出什麼,把她關進了柴房。晚秋居里其他人還好,只是被停了數月到一年不等的月錢。”
怕馮橙擔心,小姑娘忙補充道:“大姐放心,白露沒有挨板子。”
“嗯。”馮橙點了點頭。
她雖掛心白露,但先去見母親是更要緊的事。
“三妹換了衣裳來晚秋居等我,我去看母親。”
馮橙與馮桃分開,走進晚秋居。
晚秋居中一片寂靜,明明是陽春三月,卻有種暮氣沉沉之感。
自從馮橙出了事,晚秋居的人夾着尾巴做人,消息閉塞,現在還不知道馮橙回來了。
見馮橙走進來,正灑掃的小丫鬟一愣,而後尖叫道:“姑娘回來了!”
眨眼間院中就聚了不少人:兩個二等丫鬟,四個小丫鬟,一個婆子。
馮橙沒解釋什麼,吩咐道:“準備熱水,我要沐浴更衣。”
衆人雖有無數疑惑,瞧着少女冷凝的面色卻不敢多嘴,紅着眼圈忙碌起來。
馮橙痛快洗了一個澡,換上乾淨舒適的衣裙,安頓好來福,與馮桃一起去了寧馨苑。
寧馨苑中瀰漫着淡淡藥香,才喝過藥閉目靠着引枕的尤氏聽到動靜,問道:“是桃兒嗎?”
一道輕柔聲音傳入尤氏耳畔:“母親。”
那面帶病容的美婦人猛然睜開了眼,望着馮橙熱淚盈眶:“我的橙兒,是我的橙兒嗎?”
馮橙快步向前,側坐在牀邊握住尤氏冰涼的手:“母親,是我。”
尤氏緊緊摟住馮橙,放聲痛哭。
寧馨苑這邊沉浸在母女相見的喜悅中,長寧堂那邊,牛老夫人又糟心了。
馮尚書被老成國公給打了,是被人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