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是必然的,只是有些時候,生存讓人顧不得做人的準則,而所謂的做人準則,更多的時候,也不過是強者壓制弱者所用的道義枷鎖而已。”不同於千月的淺淡,天風卻好似想起了什麼似的,墨色琉璃眸子中,忽的眼波悠長起來。
注意到天風這一點細微變化的千月,微微側首看向天風。
靜謐起來的神字號包間之中,屢屢白煙自雕花茶几上的矮胖的紫砂壺壺嘴中逸出,茶香浮動,白氣繚繞。
少女一身清雅鵝黃拽地長裙,肩膀處一朵大大的同色布花上寶石裝點,更添一絲奢華貴氣,領口處一溜雪白的鵝毛,襯得她一張小臉更加瓷白如玉。
只見她小手捧着一個散出茶香的玉杯,秀眉微蹙卻眼眸溫柔的側首凝視着茶几另一側倚桌而坐的雪袍男子,清俊如玉的臉容,精雕細琢出棱角分明的一張俊顏,長眉墨眸,淡淡的愁緒自那墨色之中暈染開來,宛如一幅氤氳的潑墨山水畫,盡數墨色,卻全然不顯單調,而是美麗的讓人挪不開雙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沉靜之中,只見這個少女突然一笑,宛如這幅潑墨山水畫之中,乍然開放的一朵豔麗紅花,瞬間讓整個畫面都驚豔起來。
只聽她櫻脣一動,讓人心情振奮的話語和着那溫煦中又帶着慣有狡黠的笑意,自脣齒間溢出,話語一出,茶香飄動。
天風聽她說話,也跟着一掃愁緒,墨色眸子躍動着黑曜石一般的光華,聽到她一字一句,信心滿滿的說道:“所以,我們要成爲強者,才能不受這世間虛僞的道義枷鎖壓制。”
兩人視線一對,千月從容的一笑,繼而又說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行事準則,這個世界的行事準則,卻不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的制定,而是強者爲尊,強者所說的,那就是準則,就是王法。”
“因爲是天玄尊者,所以他們做出道義模樣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爲,天玄就是這樣的,強大的力量又加諸了良好的道義外衣,給了所有弱者膜拜的理由;但是像現在這樣,當他們發現,天玄尊者這樣的強者,在面對死亡威脅的時候,會全然不顧什麼形象道義,爲了活命使出各種詭計時,與市井流氓小人一樣,他們膜拜的那尊雕像,外衣一脫,內裡其實與常人無二時,那種追逐的目標與現實本身之間的落差感,就讓他們失望了。而這,完全是因爲,天玄尊者,還不夠強啊。”
“但凡他們夠強,便不會露出這他們自己也不想露出的不爲人知的另一面。”說道這裡,千月倒是有些感嘆了,想起她前世,當她指尖的藍色玄氣指向那些富豪、首領、大亨等等聞名成功人士的頭顱,要取下他們的命時,他們那副連螻蟻都不如的求饒嘴臉,其實與普通人都一樣。
這些人永遠都無法以坦然的態度面對死亡,因爲他們所得到的一切手段並不光明磊落,因爲他們心底發虛,因爲他們也有見不得人的地方。
那個天玄尊者不過是衛家的走狗,平時斷然是沒少做傷天害理、欺善霸惡的事情,這種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怎麼可能坦然的起來?
十方名劍樓中,既有天風這個絕對強者在前,又有自己已然在神志不清時被她控制而背叛的主人衛盡淮,他若在繼續停留在這裡,就算是不被天風打死,也會被衛盡淮殺掉。
所以,只有離開這個樓,他才能獲得一線生機,所以從他裝模作樣的抱起自己的兄弟,說出那一番話時,千月就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真的突然不怕死了,而是爲了獲得最後一個逃命機會而裝的。
“看來,你對剛纔那個天玄尊者突然轉變臉色,慨然赴死的樣子,能不像其他人那樣被他瞞過去,反而是及時作出反應,調動琴殺七絕及時將他劫走,也是因爲,你足夠了解這樣的人。”聽千月說了這麼一番話,天風心底微微訝然,從他與她相處這麼久以來,千月所見到過的人,他基本都見到過,卻是不知道千月這一番見識,是從何處得來的。
要知道,她原先生活的那個小山村,實在是不像會有這樣的人。
“還好。”千月淡淡的應道,絕口不提自己前世作爲殺手,接手買賣處理任務時,這種人見的實在是太多了,不鹹不淡的爲自己找了個藉口,“一個本就不怎麼高尚的人,怎麼可能真的突然變得高尚起來?”
嘲諷的語氣,和着千月一聲冷笑,她又看向天風,眉眼彎彎的笑着揶揄他說道:“他要是真的不怕死,從頭到尾就不該耍什麼滑頭,早早就被你打死好幾次了。”
對此,天風只是摸了摸鼻子,繼而大言不慚的又摸了摸一旁的狂鳳刀柄處漂亮的鳳尾說道:“說的也是,就算是我不打死他,我的小狂鳳也不會饒過他的。”
突然被自己的主人提到,狂鳳本來很興奮,可是聽到他又叫自己小狂鳳時,鬱悶的鳳尾直顫,淡金色玉片發出輕微的清脆撞擊聲,宛如狂鳳抗議的話語:擺脫,人家是帥氣又威武的狂鳳啦!纔不是什麼小!狂!鳳!
要知道,狂鳳和小狂鳳的差別,就如同老虎和小虎的差別,一個是狂拽霸氣,一個卻只是呆萌可愛,小狂鳳,顯然不是我狂鳳的畫風!
而完全不知道狂鳳抗議的千月,此時看着天風手中的狂鳳,想起來狂鳳將那個衛付理釘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樣子時,突然笑着說道:“不過說也奇怪,你的小狂鳳偷襲人的時候,怎麼就那麼精準的,專挑人家的屁股那個部位啊?”
千月這麼一說,狂鳳那剛纔還抗議的飛揚起來的鳳尾,立時底氣不足的耷拉了下來,神刀雄風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再發出抗議的聲響來。
看來,它真是做刀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