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嗎？”
若月擡頭看了看天空中快速彙集起來的厚厚的黑雲，若月此時的心情亦如這昏暗陰沉的天空。今天已經是離開王都的第三天了，也是紫陽離開的第四天；以劍心的推測，今夜就是紫陽今生的最後一個夜晚，然而若月卻到現在還是沒能追上他們。
“呼！”一陣強風吹過，大大的雨點也開始往下落且越來越密集。
若月馬鞭一揮頂着暴雨繼續奔行，心裡想着的全都是關於紫陽的，他現在在哪裡？身體怎麼樣了？有沒有避雨的地方……
沒有遮雨之物的若月很快就被淋溼了全身，冰冷的衣物緊緊貼在身上，即使武功高強如她也不禁打了個寒顫；然而，身體上的寒冷與心中絕望的冰冷相比，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已經追不上了嗎？今生已經見不到了嗎？這樣的絕望在若月的心裡慢慢滋長。
“喂……”
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從若月身後傳來，本來這個聲音響起時還在她前面的，只是因爲她的馬匹跑的太快，所以在聽到聲音時已經到了身後。若月一心只想着趕路又加上風雨的因素，所以在老人叫住她之前都沒有發現這一輛停在路邊的馬車。
“籲！”若月勒住繮繩回頭望去，只見一輛馬車停靠在路邊，馬車上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翁一隻手掀着車簾正看着她。
若月勒住繮繩時，老人又用只比過雨聲稍大一點的聲音的喊道：“要進來避雨嗎？”
“不了。”一心只想追尋紫陽的若月一口拒絕了老人。
“即使再急……咳咳……的事……累壞……咳咳……”老人還要再邀若月避雨，但激烈的咳嗽已經讓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本要繼續趕路的若月在見到老人這病重的模樣，又不見有人照顧他，便躍下坐騎向馬車走過去；雖然極爲牽掛紫陽，但也無法對這個好心邀請她避雨的老人視而不見。
馬車不大，但也足夠四五人乘坐，密實的車簾完全將風雨阻擋。
若月一進馬車，便輸出一道真氣幫老人止住咳嗽，隨後，纔開口問道：“老人家，您是一個人嗎？”
“不是、”老人一手掩着口，搖頭道：“本來還有車伕和另外兩人隨行，不過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們上哪去了？”
“這樣啊……”若月奇怪地望着老人，他竟不知道隨行之人的去向，而且看他的樣子也沒有因爲隨從任意離去而生氣。
“你要換衣服嗎？”老人邊問邊將頭轉向一邊，用行動說明他不會偷看。
“不用了。”若月一口回絕了老人。堂堂一國公主怎麼能在一個外人面前更衣，而且對方還是一個男的。
“你放心，我一個將死之人並不會有什麼非分之想。”老人對這車壁說道。
“我……”若月望着老人背影，面色浮現一絲爲難。因爲她也看出了這個老人確實沒有別的意思，純粹是擔憂她身穿溼衣服而着涼。
“不放心老人家嗎？”老人又輕輕的問了一句，依舊沒有回頭。
“不……不是。
”若月在老人背後輕輕搖頭，之後才低聲說道：“是我帶着的衣物也淋溼了，所以……”
“這樣啊！”老人此時才又回頭看着若月，想了片刻之後才又說道：“馬車裡應該有女子的衣服，我給你找找。”
老人說着就蹲身從他的座位下面拉出一個箱子，並說道：“和我在一起的也有一個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只是下這麼大的雨卻不知道她去哪了。”
若月聽到老人的聲音也掀起車簾一角向外望了望。“她離開前沒告訴您嗎？”
“之前昏睡過去了，等醒來的時候就沒見到他們三個。”老人搖頭並苦苦一笑：“這人上了年紀就是嗜睡，呵呵！”
“這……”若月真是對老人的隨從無語了。一眼就能看出這個老人的身體極爲不好，怎麼說也該留下一人照顧他吧，怎麼會三人同時離開呢？
“給。”老人將一件蛋黃色的衣服遞到若月眼前，並再次將臉轉向一邊。“這是她剛買的，我還沒見她穿過。”
“哦！”若月從老人手裡接過衣物，卻沒有馬上換，雖然心裡也相信對方沒有惡意，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先出去吧。”
老人因爲遲遲沒有聽到動靜又再次開口道，而且他真的慢慢地站了起來，想要出去好讓若月安心的換衣服。
“這怎麼可以？”若月起身擋在車門前，道：“您若出去也會馬上被淋溼的，而且您的身體也……”
“我看這樣好了。”老人似乎很不願若月提到他的身體，搶話道：“你用什麼將我眼睛蒙上吧。”
至此，若月也不好在說什麼了，老人從一開始就在爲她着想，若再拒絕也有些過意不去；不過車廂裡也沒有什麼能用來矇住老人眼睛的東西，最後還是拿出她隨身的絲巾，捏幹之後便將老人雙眼蒙上。
經過這一番折騰，若月終於安心地換好了衣服，老人確如他所言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一下，天下第一美女在身後換衣服都沒能讓他感興趣嗎？
“我換好了，謝謝您！”輕輕取下遮眼的絲巾，若月再次道謝：“謝謝您讓我進來避雨，還找衣服給我。”
“不客氣。”老人擺手笑道：“能遇到這麼美麗的女子且同處一車，也是老朽的福氣。哈哈……”
“還未請教您貴姓？”
“一介無名之人，就不勞小姐掛念了。”老人微微一笑，掀起一角簾子望着噼啪落地的雨點又感慨道：“若不是這場雨，我與小姐就只是擦肩而過都不會回頭看一眼的路人。”
“也許是的。”若月輕輕點頭，若不是這場雨，若不是老人相邀，她一定還在追趕紫陽的路上……想到紫陽，若月心裡又是一沉，從劍心那裡已經知道伶雲和元傑跟在紫陽身邊，不說他自己虛弱的身體，就是元傑也是一個危險人物一旦失去控制，伶雲又怎麼能護紫陽周全？
“有什麼煩惱嗎？”
老人在若月思緒遠去的時候，又出聲道：“不妨說出來，讓老人家我爲你開解開解。”
“沒……沒什麼。”若月輕輕搖
頭，此時卻察覺到老人身上流露着一股熟悉感覺，但，仔細地在腦中搜尋了好久也沒有找到與這個老人相近的人物。只看一眼那銀白色的長髮，若月就可以肯定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那麼，他身上這股熟悉的氣味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在這樣的暴雨裡趕路，你一定有非常着急的事吧？”
老人問出一句後並沒有等若月回答，又淡淡地接着說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若不得，最好還是不要強求。”
若月聞聲便愣愣地望着老人，此時她才第一次清楚的看到老人的整張臉，一直被白髮遮住了一半的蒼老面容在此時才完全落入若月的眼中，最讓若月注意的還是他臉上掛着的釋然，是把一切都捨去了纔會有的表情。
“活到現在的我看到了太多的生死離別，見慣了各種各樣的人苦苦掙扎於恩怨情仇之中；這些人的人生不盡相同，不過在他們臨死之前卻都有一個同樣的感嘆：在這片天地之間，一個人實在太渺小，任憑費盡心機，到頭來還是一樣逃不出死亡！一切還是順其自然吧，人力無法逆天的，強求不可能得到的結果，只會讓你自己更受傷。”
若月定定望着老人，他所說的每一字都鑽進了她心裡。
久久之後，若月才輕聲道：“雖然您說的也很有道理，但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太……悲觀了？”
老人微微搖頭，再道：“就像這場雨一樣，你沒有辦法讓它停止，若堅持走出去，最後被淋溼的還是你自己。”
“人力確實無法逆天，卻可以改變自己身處的環境；無法讓雨停止，卻可以將它擋在身外，若一切都順其自然，那也就失去了上進之心，沒有上進心的人真的能算在這世間活過嗎？”
“哈哈……”
若月說完之後，老人便大笑起來。
“我說錯了嗎？”
“不，你說的沒有錯。”老人止住笑聲，並誠心地說道：“能遇到你真是我活到現在最大的幸運，只可惜太晚了……”
“太晚了？”若月便將之理解成老人是在感嘆他的年紀。
老人微微一擺手沒有再開口，雨點敲打車頂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終於完全消失了，馬車外也能聽到雨後出來活動的各種動物啼鳴的聲音。
老人掀開車簾確認雨停之後，纔回頭對若月道：“這雨也停了，我們也該分別了。”
“是的。”若月點頭，又再次道謝：“謝謝您的招待，這身衣物該怎麼還給你？”
“就當做你解開我心結的謝禮吧。”
“好吧。”若月也看的出這個老人並不缺錢，所以也就沒有提到出錢買下，而且他這樣說，也就表示他不會把住處之類的信息的告訴若月。
“一路保重！”老人對若月微微一笑。看他的眼神明明還有其他話對若月要說，只是說出口的卻只有這四個對誰都能說的字。
“您也保重！”若月最後微微向老人躬身一禮，便從馬車上解下自己的坐騎繼續追尋紫陽而去。因爲太過擔憂紫陽，若月也沒有看到老人溼潤的雙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