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虛弱的發不出聲音,她說每一個字眼都是虛浮的,若他不仔細聽,根本不知道她在有氣無力的說什麼。
“我知道,我都知道珠兒,但是現在你聽我說,救護車很快就到,你姐姐不會有事的……你臉色很差珠兒,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我會讓顧恆跟着去醫院,有什麼消息都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他捧着她的臉,看她蒼白如紙的臉容上,青色的血管似乎都隱隱能看到,她是那樣脆弱,他似乎一根手指就能碾碎她,可她卻又這般強勢闖入他的生命中,讓他拿她無一絲一毫辦法洽。
“傅竟行,你是不是想讓我遭人唾罵,萬劫不復?”
“珠兒……鈐”
他話未說完,掌珠忽然卯足了勁兒一巴掌搧到了他的臉上,她素來溫柔嬌俏,就算之前他欺負她欺負的狠了,也未曾見過她有這樣的神情出現。
那一雙眼睛瞪圓了,似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一樣的恨,她咬着嘴脣,咬的死緊,瑩潤的瞳仁裡怒火畢現,漸漸的狂燃成了燎原的一片,似要將他燒成灰燼,不得超生。
傅竟行鬆開摟着她的手臂,緩緩向後退了一步。
她打了一耳光的地方,並不算疼,她此刻大約也沒有什麼力氣了,可不知怎麼的,他卻好似受不住,受不住她這樣的一耳光,也受不住,在她的心裡,他從來沒有任何的分量,尤其,是在她的親人面前。
掌珠指着自己的心口,她站在那裡搖搖欲墜,可那單薄纖細脊背挺直了,讓人縱然知道她是脆弱嬌小的,卻也不敢輕視。
她望着他,一字一句,決然無比:“傅竟行,我不是你,我是人,我有心,我有感情,躺在那生死不知的是我的姐姐,我的親姐姐!你就算不愛她,討厭她,她也罪不至死吧,你是不是非要逼死她,非要逼的我們姐妹反目,永遠無法回頭你才高興?”
“珠兒,我不管別的,我只是擔心你。”
傅竟行微微笑了一笑,“我這個人,向來心狠手辣,冷漠無情,與我無關的人,我不在意的人,是生是死,是好是歹,於我來說,不過是明日下雨還是晴天的區別——無關緊要。”
“是,所以,我和你不是一樣的人,所以,我這輩子都不會和你在一起。”
掌珠擡手把眼淚抹掉,轉身就向嘈雜的人羣走去。
“珠兒……”
“別跟着我,你敢跟着我一步,傅竟行,我會讓你這輩子追悔莫及。”
她沒有回頭,她的聲音也很輕很輕,可卻就那樣讓他釘住了腳步,再也不能移動半分。
掌珠從人羣中擠過去,她跪在聶嫣蓉的身邊,她不敢做什麼,只是把二姐冰涼的手攥在掌心裡,攥緊。
救護車駛來,醫護人員擡了擔架匆匆過來,掌珠被擠到一邊,醫生做了急救措施和簡單檢查之後,立刻吩咐護士將聶嫣蓉擡上擔架。
掌珠忍着淚追過去:“求你們讓我一起去,這是我姐姐……”
醫護人員倒也沒有阻攔她,掌珠跟着上了車子,聶嫣蓉躺在擔架牀上,緊閉着眼,動也不動。
傷的最重的腰腹部,纏了厚厚的繃帶,可很快就被血染透了,滴滴答答的落下來,掌珠攥着聶嫣蓉血肉模糊的手,低了頭,眼淚不停的往外涌。
她平生從未曾有一次,有任何一次,這般的追悔莫及過,她後悔,後悔自己爲什麼不遠離傅竟行,後悔自己爲什麼明知他沾不得,心裡卻還記着念着放不下,後悔自己,爲什麼做出這樣沒有廉恥的事卻好似還曾心生歡喜,後悔,她後悔,後悔到極致,恨不得,此時此刻躺在這裡不能動的那一個,是她聶掌珠。
到了最近的醫院,聶嫣蓉很快被推入手術室,掌珠一個人站在走廊裡,呆呆的看着手術室門外亮起的紅燈。
時間每分每秒走的緩慢,像是等候審判一樣的煎熬。
夜色漸漸的深了,走廊裡燈光不甚明亮,冷意森森,掌珠忍不住抱緊了手臂。
顧恆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也守在手術外等着,掌珠看了他一眼,卻沒有開口與他說話。
顧恆默默的低頭抽菸,心裡卻不住的祈盼着,但願聶二小姐只是一些外傷,但願她,平安醒來,度過這一次難關。
他會有這樣的祈願,並非是因爲他同情聶嫣蓉,他所有想法的立場都源自傅竟行,顧恆深知,聶嫣蓉若平安無事,先生和三小姐之間,怕是還會有轉機,但若是聶嫣蓉有什麼三長兩短……
顧恆心內不住的搖頭嘆息,怕是神仙,也迴天無力了。
手術室的門忽然開了,掌珠眼睛一亮,趕緊迎過去:“醫生,我姐姐怎麼樣?她有沒有危險……”
“傷者脾臟出血,子宮受損,破裂嚴重,出血不止,必須儘早摘除,不然會有生命危險,誰是傷者家屬,主任說讓你們趕緊商量一下,要立刻簽字手術了……”
醫生摘了口罩,也不由得有些嘆息,這樣年輕的女孩兒,大約還沒有結婚吧,摘除了子宮,以後可怎麼辦呢……
掌珠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襲來,她整個人趔趄幾步,扶住牆壁才勉強站定,她是個女人,她自然知道子宮對於女人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
摘除子宮,以後再無法生兒育女,她就算嫁入傅家,又該怎樣讓婚姻穩固長久?
更何況……
傅竟行那樣心硬如鐵的男人,他一點都不喜歡二姐。---題外話---
那是聶掌珠這個名字在宛城最不堪的一年。
被人搧耳光,被當衆退婚,帶着身孕狼狽的消失在宛城所有人的視線裡,衆叛親離,被家門所棄。
那也是傅竟行最讓人顛覆印象的一年。
他酗酒,沉迷菸草,越來越冷漠陰鷲,甚至,差一點開槍打死人……
那更是,渠鳳池徹底淪陷萬劫不復的一年。
屏幕上絕美的影像,幻化成了他心頭永遠難忘的硃砂,從此,天涯海角,念念不忘。
她抱着襁褓中的嬰孩,憔悴走在加州清晨的寒風裡。
他整夜整夜失眠,一根一根抽菸,撕心裂肺的想着她,卻又……恨她入骨。
他在銀幕上演繹一個一個風華絕代的影像,周.旋在無數美麗的女人之間,卻吝嗇給她們一個笑臉。
他們的故事,這纔是剛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