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淳忽然眼圈飛快的紅了,她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可謝京南卻抓緊了不肯放,景淳咬緊了嘴脣,不願看他,眼淚卻滾燙的就要涌出。
他是真的不想,可這不想的真正原因,卻不能給她知道。
不,其實最初他是想的,他想讓她和菲兒一樣,他想讓傅家也跟着痛一痛,讓傅竟堯也嚐嚐那抓心撓肝的滋味醢。
可是後來,他的想法逐漸的改變了。
“我不是不想要我們的孩子,我只是擔心,我們現在就要孩子,你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了……可是淳兒,我還沒有過夠只屬於我們的二人世界。”
“可如果,如果我今晚就有了呢,你會讓我不要這個孩子嗎?那是我和你的孩子,是我們的骨肉……”
景淳忍不住,張嘴狠狠咬在他的臂上:“謝京南……我不許你有這樣的想法……我不許……”
他疼的吸氣,卻不曾掙扎,仍不忘記安撫她:“好,我收回這個想法,我現在就收回,如果今晚就有了,那就生下來,我怎麼捨得放棄我們的孩子……”
“可你剛纔說你不想要孩子。緹”
景淳鬆開他的手臂,猶在哽咽。
“如果他已經來了,那我必定是要他的,如果他暫時還不願意來,那我自然高興,畢竟……我可不想要一個小傢伙,搶走淳兒對我的愛……”
“呸,我纔不愛你……”景淳說到這裡,忽然想到什麼,立時睜圓了雙眸睨住謝京南:“謝京南,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嗯?什麼事?”謝京南自後抱住她,親吻着她的耳垂輕輕問。
“你從沒有說過你愛我,你到底愛不愛我?”景淳在他懷裡翻過身,趴在他胸口睜大了眼睛看着他,不許他躲閃她的視線,也不許他轉移話題,非要一個確定的答案不可。
謝京南看到她眼睛裡那個模糊的自己,他攬着她後背的手指根根收緊,她眼瞳中的那個他,卻悄無聲息的轉移了視線。
“當然,愛你。”
謝京南說出那個愛字,景淳一雙眼眸瞬時璀璨無比,他好似從未曾見過有女孩子比她更亮的眼睛,後來他才知曉,一個人的心該有多麼的澄澈純善,纔會有這樣的眸光流露。
當很久以後,她眼中失去這剔透的光芒,當很久以後,她再不肯看他一眼時,謝京南明白,他這一生,原本曾最接近明媚的春光,可最後那一刻,是他自己親手摧毀了。
在那小島上的時光悠長而又寧靜幸福,本來謝京南想的是要和她在這裡住上一個月,可兩週後,景淳還是催着他一起回美國祭拜公婆。
謝京南想到逝世的雙親,心中自然頗覺遺憾,父母未曾看到他今日榮光,也未曾等到他娶妻生子就先後病逝,這一直都是他心中難平的傷口。
去山上墓地的途中,兩個人都未曾說話,景淳穿了白衣黑褲,衣襟上簪了一朵白色繡球花,謝京南曾說過,婆婆生前最喜歡繡球花。
她捧着花束,與謝京南比肩走在清晨微雨中,繡球花的香氣漸漸襲入鼻端,景淳只覺得整個人都靜謐了下來,從身心到靈魂,彷彿是經歷了一場佛光的沐浴,澄澈如鏡。
謝京南卻思緒紛紛。
若是父母還在世,他敢肯定,他們在從小看到大的菲兒和景淳之間,還是會選擇景淳。
母親曾經試探着和他說過,菲兒的心思太重了,女孩子心思細膩是很正常的事,可若是思慮過重,怕不是長壽多福的徵兆。
母親信佛,說話看人自來都是很有她自己的遠見的。
而如今這一切,無不印證了母親當年的那些話,可謝京南卻記得,那時候,他急着維護菲兒,還急赤白臉的和母親吵了一架,到最後,母親淚水漣漣的起身出去,從此以後,再也不曾在他面前說過任何有關菲兒的不是。
後來,母親去了,謝京南還記得,母親臨終的時候幾乎說不出話,卻拉着他的手,強撐了一口氣對他說,‘你若是心裡還想着她,就去找她吧……’
他那一刻,再忍不住的潸然淚下,可母親閉了眼與世長辭,他連一聲對不起都未能說給她聽。
他更是永遠都不能告訴母親了,他心裡想着的那個女孩兒,她已經在心裡裝下了別人。
再後來,菲兒產後身死,他連夜趕去,卻終是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只有襁褓中哇哇啼哭的思思,似乎在用那響亮卻又哀慼的哭聲,來哀悼着她未能謀面的生母。
“是不是這裡……”
景淳的輕言細語,忽然打斷了謝京南的思緒,他猝然停了腳步,父母的墓碑已經近在眼前。
四時鮮果擺放如新,鮮嫩的白色雛菊和繡球花的花瓣上還有晶瑩的露珠兒,兩柱香安靜的燃燒着,快要燒盡,不知是誰這般有心,踏着濛濛的晨霧就來祭拜他的父母了。
而更讓謝京南驚奇的是,這鮮果都是父母生前喜愛的,而這花也是母親喜歡的,更離奇的,燃的兩柱香是檀香,母親生前誠摯信佛,家裡長年都是這樣淡淡的檀香味兒。
是誰,是誰來過?
他在國外朋友並不算多,就算有至交二三,也未曾親厚到這般地步,更何況不年不節,至交也不會冒昧前來擾前人的安息。
景淳見他怔怔不語,一時緊蹙雙眉,一時卻又輕輕搖頭,她不由得有些擔心,拉了他的衣袖輕輕搖晃:“京南,你怎麼了?”
“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謝京南說完,不等景淳開口就急急轉身向山下走去。
---題外話---
不虐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