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學堂裡混了幾天後,小皇子摸清了夫子授課的套路,便覺得索然無味了。有時看見蘇小滾睡覺,自己也跟着打起了盹兒來。
臨近中午時分,蘇小滾問:“你是不是覺得很無聊啊?”
小皇子淡淡道:“有點兒。”
蘇小滾來了些精神:“不如我們偷偷出去玩吧?”
“不好吧,要是被你爹孃知道了你會捱揍的。”
“不讓他們知道不就好了。”
於是兩小童趁着夫子不注意偷偷出了學堂,迎着驕陽走在大街上。小傢伙穿着不凡,皆是粉雕玉琢,十分惹人喜愛。
走了一會兒,蘇小滾覺得渴了,摸摸自己的口袋,就問小皇子:“你身上帶錢了嗎,我身上沒錢,你要是有錢的話我們就可以買些吃的喝的了。”
“錢?”
“就是銀子啊,你不會不知道那是什麼吧?”
小皇子道:“我在宮裡從來不用錢的,但也知道錢是什麼。”說着他就往兜裡掏了掏,掏出一張鉅額銀票來,在蘇小滾張大小嘴的愣愣表情下問,“你說的是這個嗎?”
蘇小滾連忙接過來看了看,道:“你怎麼會有這麼大張銀票!”
小皇子道:“是母妃說出門在外,讓我隨身帶着以備不時之需的。”
只不過蘇小滾看了看銀票上那幾個複雜的繁體數目,有些吃力地問:“這……上面寫的是多大的面額啊?”
小皇子:“……一百兩,你比我大半歲,在學堂裡都去睡覺了嗎?”
蘇小滾撓撓頭,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道:“即使比你大半歲我也才兩歲多啊,等我再大點兒學起來才能記得住嘛。”
後來兩小童用百兩銀票去點心鋪子裡買了許多樣式的點心,老起初老闆見他倆人小,存有忽悠之意,怎料小皇子將價格問得清清楚楚,小小年紀也計算得快速而準確,讓老闆找零是半分都沒少。
老闆把零錢找給他時,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般能算計,莫不是神童不成?”
小皇子沒吭聲,和蘇小滾抱着點心就邊吃邊走着離開了。
行至一條街時,花紅酒綠柳煙靡靡,人們進進出出,漂亮的姑娘倚樓賣笑,可算熱鬧。蘇小滾和小皇子在門前停下,小皇子仰頭望了望,看着那門匾道:“落歡樓……是什麼地方?”
蘇小滾道:“我也不知道,以前沒有來過,不過老聽我爹孃提起,應該是個好地方。”說着就老氣橫秋地往前走,還不忘回頭牽起小皇子,“走,我們進去消費。”
門口的姑娘攔下他們道:“兩位小少爺,這裡可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你們還是去別處買糖吃吧。”
小皇子還疑惑地問:“我們爲什麼不能來?”不讓他進去他倒真想進去一看究竟。
結果蘇小滾什麼都沒說,只掏了錢,在姑娘眼前晃了晃。姑娘立刻就改了口,道:“小少爺請進,裡面吃的喝的全都有,樂子也有不少噢~”
半下午的時候,整個姑蘇找兩小童都快找瘋了,落歡樓裡兩小童卻興致勃勃地坐在房裡,由落歡樓的頭牌姑娘作陪,聽落歡姑娘講有趣的故事。
這經年流轉,頭牌換人不換名,現在的落歡已不是當初的落歡。
現在的落歡姑娘二十出幾的模樣,穿着一身明麗的紅衣裳,梳着整齊的額發,發間挽了幾支朱釵,襯得那雙眼睛既大又明亮,看起來十分靈俏可人。她能一直給蘇小滾和小皇子講故事,逗得他倆哈哈直樂。
太陽落山的時候,官兵把落歡樓重重包圍了起來。
彼時蘇小滾和小皇子正意猶未盡,聽到了外面的吵鬧聲都趴在窗臺上往下看。落歡也走過來扶着簾子往樓下看了一眼,眼神一怔。
樓下蘇靜恰恰擡腳進入落歡樓的大門,落歡樓裡的姑娘們又驚又喜卻也不敢過於造次。他依舊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彷彿歲月從沒在他的身上留下過痕跡,背影修長挺拔,衣角隨着行走的動作而拂動,腦後挽着的髮髻略微鬆散,幾縷髮絲慵懶地垂下。黃昏的日光將他的身影淬得更加深邃,連紫衣也成了黑紫色。
落歡稍稍移了移身,眼裡光彩照人,對兩小童道:“兩位小少爺一看便尊貴不凡,外面那些官爺想必正是來找小少爺的吧,落歡便只將你們送到門口,就不送你們下樓啦。”
蘇小滾驚魂未定,腿有些發軟,對小皇子訥訥道:“好像……好像我爹來了……”
小皇子也有些無措,道:“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只不過回頭一想,他便又淡定了,畢竟他來姑蘇是避暑遊玩的,光明正大……而相比之下,蘇小滾可能就有些吃虧了,他是逃了夫子的課纔出來的。小皇子拍拍蘇小滾的肩膀,又說:“沒事,王叔要是罵你,我就幫你。”
“他要是打我呢?”蘇小滾天真地問。
小皇子默了默:“……我儘量幫你。”
蘇靜纔剛一上樓,還不等他挨個去搜查房間,蘇小滾和小皇子就主動地從落歡姑娘的房間裡擠了出來。房門半掩,落歡的身影若隱若現。蘇靜首先注意到的不是門前的兩個小童,而是門後的那雙明亮的眼睛,在半空中一碰撞,轉瞬即逝。
蘇靜愣了愣,覺得似曾相識,但一時沒去計較,只把注意力放在了兩個孩童身上。蘇靜走過去,二話不說,一手抱了一個,就把兩小童給抱出了落歡樓。
臨出門時,蘇靜的聲音還陰晴不定道:“小滾,若是你娘知道你帶着皇子來這裡,定會打折了你的腿。”
蘇小滾一哆嗦,揪着蘇靜的衣襟,可憐巴巴道:“那爹能不能不要告訴娘呢?”
蘇靜道:“看爲父的心情。”他對着一衆官兵道,“人找到了,都撤了。”回頭又看了眼落歡樓,下令道,“這花樓招待未滿弱冠男童,於律例不符,按照律例明天去官府繳納罰銀。”
回去的路上,兩小童大概明白了落歡樓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並不是有錢就能進去的,要有錢而成熟的男人才能進去。蘇小滾拼命對小皇子擠眉弄眼,小皇子沉着心性,遂對蘇靜道:“王叔,侄兒有一事相求。”
蘇靜挑挑眉,道:“你要是幫小滾求情就去你皇嬸那裡求,要是別的事呢還是可以說說的。”
小皇子就說:“是我要小滾帶我去那裡的,王叔能不能不要怪小滾,還有這件事要是被我父皇知道了……我一定會吃不了兜着走的,王叔能不能不要說出去啊?”
“你也怕你父皇責罰你?”
小皇子實誠道:“怕。”
說着就到了王府門前,葉宋和月貴妃正在那裡焦急等候,看見蘇靜一手抱一個安然無恙地回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月貴妃上前就把小皇子接過來,葉宋則去抱蘇小滾,蘇小滾做賊心虛往蘇靜懷裡縮了縮,被葉宋給強行抱了去,葉宋若無其事地問:“在哪兒找到他們的?”
蘇靜摸了摸鼻子,見倆傢伙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咳了一聲道:“在東湖,跑到東湖去玩了。”
葉宋溫柔地摸了摸蘇小滾的頭,轉身就往裡走,道:“小滾,娘有話跟你說。”
“有、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不好嗎?不用去裡面說吧娘……”結果一進去,裡面就傳來蘇小滾的哭聲,又哭又喊,“娘,有話好好說啊……爹,救我!”
小皇子擔憂地看向蘇靜,道:“王叔,不要這樣吧……”
蘇靜遞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下一刻,月貴妃操起他便向蘇靜告辭,把小皇子塞進了馬車裡,聲色嚴厲道:“今日爲了尋你,你父皇快把整個姑蘇給翻過來,你還是想想一會兒到了你父皇面前該怎麼說吧。”
晚上吃過晚飯以後,葉宋在屋子裡一邊看話本一邊嗑瓜子,蘇小滾則在角落裡掛着鼻涕溫習白天的功課,抓着毛筆歪歪扭扭地寫着字,蘇靜負責在旁監督他,時不時往他身邊走兩圈,端起父親的架子說道:“認真點,你娘給你這點兒懲罰算是輕的,你知不知道要是小皇子在外面出了什麼狀況,就不只是吃一頓鞭子那麼簡單的事情了。字好好寫,寫得端正點。”
葉宋一個眼神斜乜過來,蘇小滾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吸了吸自己的鼻涕,吞回了肚裡……葉宋放下手裡的書,道:“誰讓你吸鼻涕的,吐出來!”
蘇小滾努力了兩下,道:“已經嚥下去了,吐不出來……下次我要咽的時候娘能不能早說……”
蘇小滾被葉宋揍了一次以後安分了好幾天,每天都乖乖地去學堂,回到家裡也乖乖地做作業。
這天下午放學的時候,蘇靜來接他回家。走到半路上,迎面有一個人忽然走過來,給蘇靜遞了一封信,就匆匆走了。蘇靜拆開來看了看,見蘇小滾實在好奇,就拿給他看,只可惜他十個字有九個字都不認識。蘇小滾就問:“誰寫的信啊,信上說了什麼?”
蘇靜卻打量了下他,道:“爲父倒是一直沒注意,以前你身上一直佩戴着的龍魚扣呢?”
蘇小滾低頭往自己的小圓腰一看,然後一愣,一跺腳驚道:“哎呀我的龍魚扣呢!爹你怎麼發現我的龍魚扣不見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