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上旬,一場強勁的寒流橫掃關中大地,鵝毛大雪隨即襲來,天地間變得一片蒼茫,大雪下了兩天兩夜,官道上積雪齊腰深,交通變得十分困難。
陳慶的軍隊暫時停駐在終南縣,終南縣屬於京兆府管轄,是一座位於終南山腳下的小縣,人口只有幾千人,山高路遠,道路艱險,一場大雪後,終南縣便完全與世隔絕了。
陳慶之所以選擇終南縣,一方面是因爲它道路艱險,易守難攻,另一方面也因爲它和駱儻道很近,一旦終南山守不住,他們也能迅速穿過一條秘密山道,從駱儻道撤回漢中。
城頭上,陳慶目光注視着灰濛濛的天空,一邊聽取剛剛到來的顏駿的彙報。
“卑職臨走前再三囑咐,財不露白,不要引起賊人的窺視,他夫婦很感動,一定要送給卑職一張上好狐皮,估計是他們家押箱底的寶貝,卑職推遲不掉,只好帶回來了,在統領的桌上。”
“然後呢?他們有沒有說以後怎麼辦?”
“卑職勸他們去鄭縣買一些土地,但夫婦二人都說鄭縣不安全,還是想留在村裡,看他們的意思應該是買一些土地,然後請一個先生教三個孩子讀書。”
“你覺得他們人怎麼樣?”
顏駿點點頭,“看得出來,夫婦二人都很善良淳樸,那一帶民風都是這樣,夫婦二人視兩個孩子爲己出,卑職感覺,婦人似乎更疼愛小娘子一點,專門給小娘子帶回來一朵小絹花。”
“他們有沒有說,給孩子的母親分一點?”
“陳重陽有這個想法,但他娘子不同意,她對孩子母親很不滿,好像是她把陳上元所有的財產都拿走了,沒有留給孩子,我估計最後會給一點,分一半撫卹給她。”
“那兩個孩子你感覺如何?”
“都很乖巧懂事,尤其是小男孩,如果教育得好,將來或許會有點出息。”
停一下,顏駿低聲道:“如果統領關心,卑職以後會時不時去看看他們。”
陳慶搖了搖頭,“他們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去打擾他們了。”
兩個孩子是陳上元的孩子,不是他陳慶的兒女,陳上元已經死了,他替陳上元安排好了後事,給了他孩子足夠的財富,就算了結自己的一樁心事,將來男孩子有造化,他再暗中助一臂之力,做到這一步,自己也算仁至義盡了。
至於讓孩子進入他的生活,那會有大麻煩,不可能的事情。
陳慶望着遠處漸漸變得灰暗的山巒,淡淡道:“又要下雪了!”
這時,陳慶忽然發現下面一支滿載藥材的駝隊要出城,被士兵攔住,不允許離去,東主急得直跳腳。
陳慶探身問道:“怎麼回事?”
“統領,這人說家裡有急事,一定要走。”
東主上前跪下磕頭道:“啓稟將軍,我父親得了絕症,醫師說他熬不過今年,我必須要趕回去見父親最後一面。”
劉璀走上前向陳慶求情道:“雖然原則性不能出城,但此人是爲盡孝,能不能特殊照顧一下?”
陳慶見商人的駱駝足有三十餘頭,每頭駱駝上都裝得滿滿當當,一看就是做皮貨生意的商人。
陳慶淡淡道:“人可以回去盡孝,但貨物和夥計留下,開春再走!”
商人呆住了,片刻,他也不走了,只得垂頭喪氣牽着駱駝回城。
劉璀愣住了,撓撓頭不解問道:“統領怎麼知道他是說謊?”
陳慶笑了笑說:“他父親若真有問題,他就不會來進貨,一定會留在家中,沒有哪個醫師能保證正好是年底去世,另外,別的商人都是騾驢運貨,唯獨他是駱駝,說明他是有準備的,你看他的貨物都運滿了,這是趕回去盡孝心嗎?這分明是想搶先回去賣個好價錢。”
劉璀恍然,“統領這樣一說,好像真是這麼回事!”
“當然也有可能是真的,商人嘛!一般不會輕易人貨分離,畢竟那麼多本錢。”
陳慶想想又道:“我們雖然不想暴露藏身地,但也不是不講人倫,他父親若是真的病重,我也可以放他回去,這樣,你派人去此行商同鄉那邊瞭解一下實情,若他所說屬實,那就放他走,如果不實,就杖他二十棍,對其他商人以示警誡!”
“卑職明白了!”
劉璀匆匆走了,陳慶看了看遠方,自言自語道:“暴風雪又要來了!”
一個時辰後,凜冽的寒風呼嘯而來,遠方再一次變得蒼茫起來,天地間一片灰茫茫暴風雪,很快什麼也看不見了。
..........
這一場大雪時間下的不長,一天後就結束了,陽光再次照入縣城,整個終南縣變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
一羣羣孩童在縣城的大街小巷裡堆雪人打雪仗,歡笑聲響徹縣城。
縣城雖然依山而築,但並不小,城池周長有十五里,面積算是一箇中等縣城,但常駐人口只有幾千人,但隨着冬季來臨,很多住在城外的百姓也紛紛搬進城過冬,使縣城人口超過了萬人。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終南縣背靠終南山,自然是以山貨爲主,盛產各種藥材、皮毛、木材、蘑菇、野味,尤其藥材和皮毛,一直是京兆府最大的集散地,每年秋冬季節,大量的藥材和皮毛商雲集終南縣,一直到春天才離去。
陳慶的軍隊駐紮在城隍廟和老君廟內,這兩座廟宇挨在一起,佔地頗大,兩千騎兵正好駐紮。
臨潼縣和鄭縣的兩場伏擊戰,他們雖然殲滅了六千齊軍,但也付出了五百餘人陣亡的代價,軍隊人數也銳減到一千九百餘人。
這幾天陳慶發現終南縣的男子大多孔武有力,非常擅長在山林內生活,而且弓箭水平都很高,這和民風尚武,從小訓練武藝和弓箭有關,也便於進山謀生。
陳慶有了在縣城內招募士兵的想法。
這天上午,幕僚張曉匆匆走進陳慶的臨時官房,向陳慶行一禮道:“統領,卑職問過知縣了,終南縣的一半男子都有從軍經歷,這裡一直是宋夏交戰之際,宋軍招募士兵的重點地區,早就有傳聞齊軍要在這裡招兵,如果我們搶先一步,或許會有不錯的收穫。”
陳慶回頭問虞侯周寬和張妙道:“我們的財物物資還有多少?”
“統領要了解糧草嗎?”
“一起說說吧!”
“物資糧草已經清點出來了,現在糧食有五千石,黑豆兩千石,草料三萬擔,這是從鄭縣運來的糧草,然後繳獲的兵甲還沒有清點完成.......”
陳慶擺擺手,“兵甲就暫時不說了,說說錢財,招募士兵要花錢。”
“我們從咸陽縣、鄭縣、馮翊縣、臨潼縣和渭南縣五座縣城一共繳獲了官銀十八萬兩,黃金一萬七千兩,珠寶二十箱,銅錢五萬貫,購置大車三百餘輛,另外在戰場上繳獲的財物都已賞給士兵,沒有算在其中。”
陳慶點了點頭,對副將楊元清道:“開春我們撤走時必須輕兵而行,只能帶走白銀、黃金和珠寶,剩下的糧草物資都要留給縣裡百姓,我們這次招募索性就補償高一點,願意從軍的士兵給雙倍安家錢,每人二十貫錢,糧食給一石,初定招募一千人,會騎馬優先。”
“卑職遵令!”
陳慶又對張曉和兩名虞侯道:“你們三人也一同去幫忙!”
三人行一禮,和楊元清出去了。
陳慶負手來到地圖前,注視着和尚原前用三角小旗標註的金兵大營,他心中着實有點擔憂,不知鄭胖子現在是否安全?
.........
鄭平依舊出任協從軍統制,但軍中統制排位從之前的第十一位升到第七位。
原因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都統制張中孚沒有能抓到奸細鄭平,也沒有剿滅陳慶,被完顏兀朮貶爲平涼府兵馬使,但副都統張令徽也沒有上位,而是另一名副都統趙彬接任協從軍都統之職。
趙彬出任協從軍都統後,貶黜了張中孚的幾名心腹統制,提拔自己的心腹上位,這樣一來,屬於中立派的鄭平自然被拉攏,統制排位也連升幾位,排名第七。
這天中午,趙彬在大帳內和幾名統制喝酒,由於下雪太寒冷,完顏兀朮允許了協從軍喝酒禦寒。
“老趙,上午四王爺找你做什麼?”鄭平給趙彬斟滿一杯酒問道。
趙彬嘆口氣道:“還不是爲陳慶的事?”
“陳慶有消息了?”衆人一起問道。
趙彬點點頭,“之前就得到消息了,四王子沒說而已,據說陳慶率軍在京兆府那邊橫行,率兩千多騎兵幹掉了一萬三千齊軍,齊軍都叫他陳魔頭,不留戰俘,一萬三千人全部殺死,還構築京觀,五萬齊軍畏之如虎,聽四王子說,齊國皇帝劉豫向狼主求助。
結果把狼主驚動了,加上之前陳慶血洗平涼府,狼主惱火萬分,親自給四王子下令,寧可大散關晚一點奪取,也要先拿下陳慶的人頭。”
李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雖然陳慶是宋將,但這種膽識讓人不得不佩服!”
鄭平大聲鼓掌,“老李說得對,大宋若多幾個陳慶,兩個皇帝至於被擄走嗎?”
衆人都有點尷尬,鄭胖子這個嘴太可恨了,他們都曾經是宋將啊!
另一名大將小心翼翼問道:“趙都統,不會是讓我們去圍剿陳慶吧!”
趙彬搖搖頭,“我們的任務是找到陳慶,至於圍剿由萬夫長完顏活女負責,他從太原率領五千騎兵過來了,另外完顏阿盧樸也要率五千女真騎兵配合。”
鄭平眉頭一皺道:“可關中下這麼大的雪,寸步難行,怎麼去找陳慶?”
“步行不行,但騎兵可以走,我考慮我們的一萬騎兵分成十支隊伍,去關中各地尋找陳慶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