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里裝滿嫁妝的馬車從街頭排到街尾,大軍夾道,井然有序。道路兩邊的樹木上都系滿了紅色的彩花,它們隨風雨飄蕩搖擺映襯着那地上貴氣綿長的的紅色織毯,上面鋪灑着數不盡的玫瑰花,嬌豔欲滴,估計也是重金讓人從南方運過來的。
寒風細雨卷着花香刺得女子的頭一直髮暈。路旁盡是維持秩序的士兵,涌動的人羣絡繹不絕,比肩繼踵,個個皆伸頭探腦去觀望這百年難見的皇家喜事。
片刻之後,鑼鼓喧天,炮仗聲聲,大紅燈籠開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雖然一直細雨不停但依舊有更多的人加入到這熱鬧的隊伍中來。
“走吧,別看了。”春秋子拉低了草帽,悄悄的對身邊的宓可說。
女子小心的拉了拉衝鋒衣的帽子,不斷在人羣裡顧盼回頭。
“來啦來啦,看,新郎新娘來了。”百姓們舉着傘躁動着,互相推拉着都想擠到前面去看個清楚竟。
馬上的男子一身喜慶的紅裝,他的臉色並不好看,沒有瞧見半點笑容,眼睛幽深而空洞的望着前方,雖然高大威武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成親的喜悅。長風細雨,打在他高塑的發冠之上,隨風揚起的髮絲,竟給人幾許落魄的錯覺。
他身後的八人擡雕花鎦金鳳攆坐轎上,全身紅妝的簫靜端端正正的坐在當中,身上穿着紅色錦繡飛鳳長紗袍,裡邊是金色緞子鑲繡的祥雲裙,腳上穿着鎦金纏枝花卉彩寶鞋,頭戴黃金珍珠掛冠。雖然旁人看不清模樣,但這一身行頭,卻盡顯皇家氣派。百姓們爭先恐後的歡呼着,議論着她的容貌和打扮……
看着那抹紅色的身影,躲在人羣裡的女子眼眸劃過一道清淚。終於,不捨的離開,只留下那抹孤寂的背影。
接親隊伍一過吉祥茶鋪,紫衣男子低吟一聲。
“動手。”
蒙面的刺客鋪天蓋地的從四面八方一涌而出,直撲送親鳳攆,殺氣瞬間瀰漫整個長街。諸葛世樂翻身下馬,神色鉅變,一手拔劍,清吒一聲:“保護公主。”
場面當即混亂,雞飛狗跳,百姓們還沒有清醒過來,就開始到處逃竄。
衛羽坤不動身色,站在高高的閣樓之上,眼角的餘光似不經意的掃過去,幽深的眸子透着幾分無情冰冷,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
突然,他看見一個熟悉的紅色身影揹着一個不大的怪異揹包和一個帶着草帽的人拉着一個小孩悄悄的往角落的小巷鑽了出去。
那件衣服他怎麼可能忘記?當日在合歡海是他抱她回去的,當時她身邊就只有這麼一點東西,雖然不多,但卻異常特別,至今都還讓他記憶猶新。
他思維停頓了幾秒,根本連想也沒想,身邊的護衛還沒有搞明白怎麼回事,就見他一躍而起追了出去。
“怎麼會有人行刺?現在外面這麼亂,我們要不要先找個地方躲一下?”宓可邊跑邊問春秋子。
“躲什麼躲,馬上就要封城了,我們必須快點出去。”春秋子老謀深算,雖然功夫不好,但江湖閱歷還是要比宓可強的。
“那麼多刺客,差佬會有事嗎?”她突然想起人羣中的諸葛世樂。
“他都不要你了,你還在想他,放心吧,他功夫這麼好,一定不會有事的,不過我看現在有事的是我們!”春秋子邊說邊看着前面這堵兩人高的圍牆,天曉得怎麼跑了條死衚衕。
“沒事,先把無德搞上去。”宓可說着就蹲下來,要無德踩着她的肩膀先翻過去。
常年的戶外攀爬讓宓可身體的協調性很好,這樣的牆對於她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她三下兩下便上到了牆上,卻見春秋子站在下面無助的望着他們,原來他不會爬牆。
“上來啊,我拉你!”宓可把手伸給他,卻怎麼都夠不着,她不得不翻出包裡的繩子又重新遞給老頭,一前一後耽誤了不少時間。
就在春秋子馬上就要爬到牆頭的時候,身後傳來了追捕刺客的侍衛聲。
“那邊有人!”有人大聲的嚷嚷。
“你們做什麼的?想跑?放箭!”
嗖的一聲,大家還沒有回過神來,一支利箭已經插在了春秋子的屁股上,痛得他眼珠子都差點瞪了出來。
三人趕緊傾躍而下,顧不得傷痛,女子與小孩拖着春秋子狂奔而去。
“皇上說了,一定要把宓姑娘毫髮無傷的帶回去,現在已經封了城門,任何可疑的人員統統都不要放過。”遠處又傳來另一批侍衛的嚷嚷聲。
三人一路躲躲藏藏,原本打算趁亂出城,那知該死的城門都被關了起來,門口還人山人海全是兵,蒼蠅都飛不出去一隻,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
街上到處亂哄哄的,有百姓在傳公主在剛纔的送親路上被西疆的賊人強暴了,又有人在傳皇上在抓重要的逃犯,更有人說是神侯府爲了報復皇上上次娶了洛子山的女兒造反了,傳來傳謠言是越來越多,也不知道究竟誰真誰假。
爲了安全起見,春秋子決定先帶宓可他們藏起來,再另想辦法出城。
地下城的死士果然個個武藝不凡,諸葛世樂雖然身手了得,但三人同時攻擊,依舊讓他分身無數。眼看公主就要在驚慌失措之中被賊人給劫了去。卻見雷大奎風風火火打馬而來,衝進從圍,一邊揮舞着大刀迎敵,一邊大喊。
“小侯爺,宓姑娘跑了!”
他瞬間分神,居然險些中了對方一劍。老天,現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情況,她跑了?跑去哪裡?他揚手一拉,一把抓住繮繩,翻身上馬,看也不看簫靜,就殺了出去。
“老頭,你怎麼會知道這個破廟?”宓可好奇的打量着這個隱蔽在山崖間的破廟。
春秋子趴在地上,無德小心的給他上着草藥,他痛得在地上拼命的呻吟。
“瞧你,還是大夫,這麼怕痛!”宓可覺得他有點好笑。
“笑什麼笑,要不是爲了救你,老夫我早就不知道去什麼地方逍遙快活去了,真是沒良心。”他上好藥,叫無德給他墊了點稻草靠在神壇上,慢慢的摸出隨身攜帶的酒囊,又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你說,你是怎麼知道這醉生夢死的秘方的?”對於這個問題,其實他一直就比較好奇。
不過想想真是划算,遇上了她,讓他天天都有了醉生夢死喝,現在還真有點喝膩了的感覺。
“在我家鄉,人人都能喝上這酒,你還當個寶貝。”宓可覺得這老頭也真是好心態,都快走投無路了,還在關心酒。
“不是我當寶,是我師傅當寶。”他微眯着小眼,似醉非醉。
“我師傅可是大智者,天下多少人想求他下山相助,他都不願意。在辰星有個傳說,意思是如果哪位帝王能得我師傅相助,必能一統四國,是不是很了不起。”老頭邊喝邊得意的吹噓。
“那不就是當個國師嗎?有什麼了不起?”宓可白了他一眼。
“你可別不信,別以爲自己鬼點子多,有機會我一定要帶你去見見我師傅。告訴你個秘密,話說七十年前,我師傅在崑崙夜會四國國君,之後天下就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老頭繼續嘮叨着,無德靠着宓可疲倦的睡了,天慢慢的暗了下來,雨越來越大。
“什麼大事?這麼神秘?”宓可好奇的問。
“統一文字,不懂吧?你知不知道,文字的統一這對當前幾個國家來說意味着什麼?這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偉大舉措。我也是近十年才明白師傅的用心良苦。”老頭得意的顯擺。
“切,我當然明白,文字作爲人與人的最重要交流手段,作爲記錄信息的載體和傳媒,它從起源至今,一直是國家統一和民族發展的象徵。它在民族融合與凝聚方面,在維護民族的尊嚴和統一方面具有重大作用。它在整個民族的政治、文化、經濟生活中,一直起着無可替代的重要的作用。”宓可不屑的給春秋子解釋,不過經他一提醒她到是想起了什麼。
“統一文字?”她心裡唸叨着。
這麼平常的事,自己卻一直沒有注意,一路從南都到天策,她從來就沒有想過爲什麼他們的東西她能看懂,而她的字他們也能明白?宓可頓時恍然大悟,入夢初醒,這個時代和她們一樣,用的都是簡體漢字。如若不是他們的這位智者真的才智過人,那麼他一定也和自己一樣有什麼特殊的來歷。宓可腦子飛快的運轉着,想着這些細節,果然越是平常的東西越會被人忽略。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每次師傅一喝這醉生夢死就特別難過,好象在悼念什麼人。”老頭繼續說。
“不會是你師傅的情人吧?有機會我到也想會會你這個神仙般的師傅。”宓可取笑。
“說什麼鬼話,我師傅可是六根清淨,從來不進女色。師傅常說紅塵苦渡,心之何如,有似萬丈迷津,遙亙千里,其中並無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愛莫能助。”
“這句話挺熟的?”宓可還真覺得耳熟,就是想不起哪裡聽過,但她並沒有深想,只是咧着嘴反問面前的老頭:“那你呢?你有情人嗎?”
“鬼丫頭,我和你說正經的,你還調侃起老夫來了?”春秋子白了宓可一眼。
“你別不信,老夫年輕的時候也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
“我告訴你啊丫頭,我家以前是賣藥材的,走南闖北的收購藥材,可是見了很多世面。後來到了天策,遇上了她,那個時候第一次見她,是她跟丫鬟去廟裡燒香……”老人一邊喝酒一邊回味着,年輕時候的美好任誰都是難以忘懷的。
“後來,家父來書要我回桑奇去,臨行前,她來到這海邊小廟給我送行,讓我一定回來,她說她等我。天知道這一別就是五十年。想不到這廟還在。你可知道,這天策城門一關,就這崖下唯一的水路還可以出去了,明天我們早點起來,去看有不有船。”老頭邊說邊想。
“那當初你爲什麼不帶她一起走?或者回來接她?”宓可聽着春秋子的故事,突然很是感嘆。
“人生太多的變故,哪是我們這些凡人可以掌握的?北朝早些年一直動盪得很,後來稍微穩定了又聽說她當了洛子山的夫人。再後來又聽說生女兒的時候難產,就這麼去了。所以因爲她,我立志要成爲一個好大夫。”春秋子慢悠悠的吐出這句話。
“你說什麼?那她不就是洛琉月的娘?”宓可覺得這個世界還真小,更想不到他們之間還有這層關係。
“是啊,她大婚那天,我也去了,混在人羣中,遠遠的看着她,還真像,就是比她娘要厲害得多啊。要不那臭小子怎麼被她收拾得一楞一楞的。”老頭得意的笑着,竟慢慢的進入了夢鄉。
宓可一邊感嘆世事無常,一邊小心的拿了件厚衣裳給老頭蓋上,自己也縮進了稻草裡。
雨下得更大了,而那些各懷心事的男人們還在等待着他們的消息。
“主上,已經大概摸清楚方位,應該在海邊魚村一帶,雨太大,春秋子老先生給的信號都被衝散了,沒有辦法放引蜂(一種跟蹤特殊氣味尋找目標的蜜蜂)。”火麒麟一生**的,頭髮都在滴水。
“城門都關了,春秋子一定知道只有走水路才能出天策,他們應該就在海邊,我們馬上去。”龍嘯桀片刻也不想多呆。
“主上,我們的身份已經暴露了,東嶽皇已經派了大軍進城,現在整個天策可以說是被圍了個密不透風,不要說水路,就算從天上飛也未必飛得出去。而且今日西疆人劫親一事實在太過蹊蹺,主上揹負社稷安危,國家興亡,還是屬下去幫主上走這一趟?”火麒麟擔憂的阻止。
“我就是爲她而來,怎麼可能不去?”
“她是你什麼人?值得你三翻四次丟下國家去救她?”火麒麟有點生氣,這樣的險景,他們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不好說了。
“不說她的聰敏才智,就算她只是個路人,我也只想救她,而且我始終相信她能幫東嶽就一定也能幫我們北朝。”龍嘯桀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抓了斗篷和盤龍長刀就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