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妮的加入讓Mac團隊的叛逆精神與對藝術與技術結合的追求達到了空前的高度,這是史蒂夫一直想看到的。

每半年,史蒂夫都會帶領整個團隊前往附近的一處休閒勝地進行兩天的休假,但他自己可不這麼稱呼這一活動,他管它叫“集思會”。

1983年的聖誕前夕,我們去了蒙特雷附近的帕加羅沙丘酒店,團隊全部成員席地而坐,史蒂夫自己則坐在前面的木桌上,壁爐裡霍霍不定的火光將他的身影放大投射在灰白的牆壁上。

“我們需要一個口號。”他說道,“一個可以象徵Mac精神的口號。”

底下的員工開始將他們能想到的各種口號拋上來。

“永不言棄!”

“我們是天才!”

“太俗了,”史蒂夫搖搖頭,“都是些****一樣的空話。”

“不再當****!”伯勒爾高舉起手中的啤酒瓶喊了一句。

所有人包括史蒂夫都笑作一團。

“喬安妮,你有什麼想法?”史蒂夫向她問道。

笑聲漸漸平息下去,幾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坐在壁爐旁的喬安妮身上。

“決不妥協?”史蒂夫反問了一遍。

“——決不——妥協”喬安妮說道,“我就想到這個。”

史蒂夫想了一會,最後他說道,“幹得好,喬安妮。”

“決不妥協”成了Mac的口號。

史蒂夫是這樣解讀口號的:“在技術與藝術產生難以彌合的矛盾之時,我們要做的,就是努力去彌合矛盾,決不妥協,使一方遷就另一方。”

這句口號絕不是空話,他要求員工時時刻刻去踐行口號背後的精神。

比如在爲麥金塔設計對話框時,喬安妮爲史蒂夫展示了她設計的版本。

方方正正的對話框內是優美的花式字體,用剛浸滿墨的鋼筆寫出一般,角落裡還有一個笑臉的圖標,看上去是相當友好的設計。

“我被扎到了。”史蒂夫看完後說道。

“什麼?”

“我被對話框的棱角扎到了,它們太尖了。”

喬安妮盯着對話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這做不到,史蒂夫,”喬安妮輕輕地搖了搖頭,“這不是磨平一個棱角那麼簡單,需要改動大量的參數。”

“決不妥協這句話可是你想出來的。”史蒂夫提醒道。

“不不不——磨去對話框的棱角,這是當今任何計算機研發團隊都不可能做到的事你明白麼,史蒂夫?這超越了這個世界當下的技術能力。”

喬安妮很是費力地向他闡述,但史蒂夫的表情依舊一副不爲所動的模樣。

他沒說半句話,轉身離開。

那天下午我看見喬安妮始終蜷縮在座椅中一言不發,要不是她那目光呆滯死盯着屏幕上對話框的眼睛,我們會以爲她一整天都陷於沉睡之中。

第二天,當我和史蒂夫正在商量有關磁盤內存的問題時,喬安妮門也不敲地衝了進來,佈滿紅血絲的雙眼和亂蓬蓬的頭髮說明了她很可能徹夜未眠。

“給你看樣東西,過來。”她說完轉身就走。我和史蒂夫對視了一下,那一刻我們已差不多明白髮生了什麼。我們趕緊跟了上去。

不出所料,對話框的棱角變成了無比柔和的圓弧。

“幹得漂亮,喬安妮。”史蒂夫說道。

“你以爲這就完了?”喬安妮嘴角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這種笑我在史蒂夫臉上也見過。

喬安妮隨即調出了一個設置界面,那是一個可以橫向拉動的方條,喬安妮將拉條左右拉動,對話框的棱角時而尖銳時而圓潤。

“我覺得應該把選擇權留給用戶。”喬安妮說。

“幹得漂亮,喬安妮。”史蒂夫盯着屏幕,好像只會說這一句話一般。

這只是史蒂夫在麥金塔軟件設計中貫徹他理念的例子之一,他軟件的方方面面都有着無比嚴苛的追求,在他那決不妥協的要求之下,伯勒爾將開機時間縮短了30秒,史蒂夫稱之爲延長人類壽命的壯舉,比爾發明了垃圾桶圖標軟件,從此刪除變成了將一個圖標拖向另一個圖標如此簡單的工作。他對於完美的近乎瘋狂的偏執有時甚至脫離了現實,但無論如何這促進了麥金塔在未來幾年中對於科技的引領。

那天我和史蒂夫聊起一起研發麥金塔的那段時光,他用了這樣一句話總結:“過程就是獎勵。”

“也許那段時間我們經歷了太多痛苦與挑戰,但這都是過眼雲煙,我們只會付之一笑,因爲記憶中的那些苦澀到如今都化爲了取之不盡的甘甜。你會想到,那段時光纔是我人生中的巔峰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