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玩了一輩子的錢,經姚莫婉這麼點撥,李掌櫃茅塞頓開,登時在桌上的字據上加了一條:終身不得漲價。
看着桌上的字據,姚莫婉脣角勾起,眼底笑意更濃。
且說回到聚仙樓,錢貴已然準備好膳食,之後十分自覺的退了下去,姚莫婉輕舒口氣,緩緩摘下白紗,正欲用膳,卻被幻蘿打斷了。
“婉兒,你打算讓大祭祀一直在下面給你賣藝到什麼時候!”自啓滄瀾第一天吹簫,幻蘿的心便沒有一刻好受過。
“三五十年吧。”姚莫婉端起瓷碗,看也沒看幻蘿,漫不經心道。幾乎同一時間,坐在一側默默用膳的啓滄瀾突的被噎到咳了兩聲。
‘啪’下一秒,姚莫婉手裡的瓷碗砰然碎裂,飛濺的瓷片倏的割斷破了姚莫婉的手指,血,緩緩溢出。
“主人!你……”刁刁見此,登時起身走到姚莫婉身側,說話間便欲跟幻蘿動手,卻被姚莫婉輕擋下來。看到姚莫婉指尖的鮮血,啓滄瀾眉心微蹙。
“幻蘿,這件事……”啓滄瀾想說這件事是他自願,與姚莫婉無關,可惜姚莫婉卻沒給他解釋的機會。
“這件事是婉兒不對,沒有顧及到滄瀾的身份,但是婉兒也有難言之隱啊,如果不如此,錢票流通的事恐難開展,婉兒這麼做都是爲了焰赤國好,滄瀾,你不會怪婉兒吧?”姚莫婉淚眼朦朧的看向啓滄瀾,聲音溫柔如水,便是刁刁聽了都覺一股麻酥感竄遍全身。
“不會……”啓滄瀾狠噎了下喉嚨,十分不適應姚莫婉如此嗲聲嗲氣的跟自己說話。
“滄瀾你放心,待功成之日,婉兒知道該怎麼做,反正在婉兒看來,這份功勞便是全給了滄瀾你,婉兒也是心甘情願的。”姚莫婉櫻脣輕抿,眉目傳情的看向啓滄瀾。
“你的便是你的,滄瀾不會與你爭功。”啓滄瀾淡聲開口,心底,卻似有一塊石子落入中央,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哪裡,婉兒的便是大祭祀的!”姚莫婉的話大有深意啊,一側,幻蘿早已承受不住姚莫婉與啓滄瀾如此曖昧不明,登時擱下瓷碗,暴怒離開。
看着幻蘿紅脣嘟起,柳眉緊皺,姚莫婉不禁舒了口氣。仙女怎麼了,不也讓她氣的七竅生煙麼!
待幻蘿離開,姚莫婉臉色幾乎是以極光般的速度恢復如初,平靜深幽如水,絲毫看不出半點剛剛的溫柔恬靜。
見姚莫婉如此,刁刁頓時瞭然,她算是見識到了姚莫婉的本事,見縫插針,對症下藥,此女果然不簡單。
“你是故意的?”在某些方面,男人的反應比女人要遲鈍太多了。看着姚莫婉分分鐘冷漠下去的神色,啓滄瀾忽然有種被利用的感覺。
“大祭祀指的什麼?”此刻,連姚莫婉的聲音都不如剛剛溫柔,甚至還多了幾分幸災樂禍。無語,啓滄瀾選擇了與幻蘿一樣的動作,擱下瓷碗後轉身離開。
一側,冷冰心注意着姚莫婉的一言一行,總覺得似曾相識,無論是作派還是心機,都跟主子太像了。可恨這世上居然還有換皮術這樣的歪門邪道,否則她敢以性命斷定眼前之人就是姚莫婉。
適夜,月色如華,浩瀚的蒼穹上,只有一輪皎月懸在天幕。人們常說月朗星稀,此刻空中看不到一顆星,如此可以想象,這月光是如何的皎潔。
聚仙樓的屋頂處,幻蘿一襲白衣,獨自站在那裡,任微風拂過面頰,風乾眼角的淚水。
“如果你呆不慣,本祭祀作主讓你回去。”清越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啓滄瀾緩緩走到幻蘿身側,清澈的眸子透着一絲寵溺,自小一起長大,他對幻蘿是有感情的,起初,他也覺得這是愛情,這個世上,或許只有幻蘿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才配跟自己站在一起,可不知不覺中,啓滄瀾改變了自己的看法。
“回去?你捨得讓幻蘿離開?”啓滄瀾的好意卻讓幻蘿更加心痛難當。
“本祭祀是怕你與姚莫婉再起爭執,如今姚莫婉的身份不同,她是……”啓滄瀾看出幻蘿眼中的幽怨,欲作解釋。
“她是賤民!滄瀾,從一開始,她的身份就是賤民,她甚至不配跟我們站在一起,說話都是奢侈,可是現在,你當她是什麼?你告訴幻蘿,你當她是什麼?”幻蘿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啪嗒的落了下來,碎了一地琉璃。
“當她是焰赤國的聖女,幻蘿,若你要留下來,便要接受事實,時至今日,姚莫婉擔負着我們的宏圖偉業,若當真能同化東洲,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啓滄瀾永遠不會明白,當愛情與理智發生衝突時,男人最不該的,就是在女人面前講道理,那會讓女人發狂。
“聖女?她也配!你喜歡上她了?是不是?所以你心甘情願在聚仙樓裡,任由那些賤民用貪婪的視線侮辱你,滄瀾!你變了,你怎麼可以容忍那樣的事發生?你最討厭那些賤民的!”幻蘿的聲音沒有了往日的清靈如水,漸漸變的歇斯底里。
“幻蘿,是否回焰赤國的事等你冷靜之後我們再討論,但有一點,你不可以再傷害姚莫婉,她現在是整個焰赤國的希望。”啓滄瀾知道幻蘿在爲他着想,可爲了焰赤國統一東洲的大業,他願意付出一切,何況現在只是吹簫。
眼見着啓滄瀾轉身欲走,幻蘿突然衝上去,雙手自腰間環住啓滄瀾,沾着淚水的面頰緊緊貼在啓滄瀾背上。
“滄瀾,你別走!我捨不得你被姚莫婉欺負,捨不得你被那些賤民指指點點,滄瀾,我……我喜歡你!我愛你!”在幻蘿很小的時候,愛這個字便在幻蘿心裡紮了根,她喜歡啓滄瀾,愛他!這個世上,唯有啓滄瀾是她生存的意義,什麼焰赤國的大業,什麼統一東洲的宏願,她真的從來都沒在乎過,她看似對焰赤國忠心,實則她忠於的一直都是啓滄瀾。
這些話,幻蘿從沒在啓滄瀾面前說過,因爲她知道,在啓滄瀾心裡焰赤國比她重要,所以她傾盡一切力量默默在背後幫着啓滄瀾。幻蘿相信,終有一天,啓滄瀾會明白她的心意,會與她攜手走完下半生,可如今,她一直理所當然的事情受到了威脅。
“幻蘿……”啓滄瀾沒想到一向孤傲清冷的幻蘿居然可以說出這麼熱情如火的誓言,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別說話……讓我抱一會兒,好麼……”幻蘿有些慌亂的打住了啓滄瀾的話,素手藕臂緊攬着啓滄瀾的腰際,臉,貼的更緊。
啓滄瀾就這麼任由幻蘿抱着,心卻似被一團亂麻纏繞,理不清頭緒,他知道幻蘿對自己的心意,可是現在,他心裡只有焰赤國的大業,實在無暇顧及兒女私情,更爲詭異的是,啓滄瀾的腦海裡竟莫名浮現了姚莫婉的身影,一顰一笑,一挑眉的動作都那麼清晰。
直到幻蘿離開很久,啓滄瀾都沒有動彈,他實在無法理解,自己爲什麼會在這樣的情景下想到了姚莫婉。就在啓滄瀾驚詫之際,忽然聽到一樓帳臺處有撥算盤的聲音。
“這麼晚了還沒睡?”啓滄瀾完全可以不走正門的。可不知爲何,他就是跳下屋頂,走了正門,且與帳臺處的姚莫婉打了招呼,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他只是想替法師監視姚莫婉的一舉一動,啓滄瀾這樣以爲。
“大祭祀不也沒睡麼。”姚莫婉沒有擡頭,只顧着翻賬本,統計今天收回來的錢票。今日自平安錢莊兌換的錢票是一萬五千兩紋銀,而聚仙樓入帳的是三千兩,姚莫婉暗自記下差額。
“技藝嫺熟,沒看出來你竟是做生意的好手。”啓滄瀾不自覺的走到姚莫婉身邊,看着姚莫婉一手翻着賬本,一手打着珠算,五指撥着算盤的動作似比彈琴還要優美。
“半年的時間,婉兒自會讓法師看到成績。”在啓滄瀾面前,姚莫婉覺得表明心志還是十分必要的,如此可分散啓滄瀾的注意,一旦時機成熟,她自有自已打算。
“這些賤民當真兌換了錢票,出人意料。”啓滄瀾感嘆開口之際,姚莫婉撥着算盤的手陡然而止,清澈的眸子帶着一絲精銳射向啓滄瀾。
“其實婉兒一直不明白,何以祭祀大人會覺得除了焰赤國的國民之外,這東洲所有人都是賤民,包括婉兒?”姚莫婉對‘賤民’這兩個字一直耿耿於懷。同樣兩隻手兩條腿,焰赤國的人也沒多長出一個腦袋,怎能知道誰比誰更賤!
“呃……本祭祀從未當你是賤民。”啓滄瀾生平第一次嚐到了臉紅心跳的滋味兒,就在三個月前,他看姚莫婉的眼神中還帶着數不盡的輕蔑和鄙夷。
“哦?那婉兒真是榮幸至極,不過婉兒提醒祭祀大人,如果你不改變這樣的態度,他日焰赤國即便僥倖統領了東洲,那時間也不過如曇花一現般短暫。”姚莫婉中肯道。
“你從未將自己當作焰赤國的人?”啓滄瀾的聲音透着一絲警覺,即便他相信‘鳳凰淚’的威力,可姚莫婉的話確是讓人不得不慎重。
“是哪裡的人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活在當下。”姚莫婉似有深意迴應了一句,轉爾合起賬本,朝着啓滄瀾微微勾脣,方纔離開。
活在當下?這倒是個新鮮的說法,啓滄瀾如是想。
翌日,聚仙樓依舊人滿爲患,大廳正中央,啓滄瀾一襲儒雅紫袍,銀白色的長髮披散下來,獨有一種愴然之美,配以動情的鳳求凰,整個聚仙樓一片寂靜,只有簫聲繞樑,令人心馳神往。
姚莫婉獨坐在三樓的屏蔽出來的雅座上,神情悠然的看着樓下的啓滄瀾,嫡仙般的人兒,值得那些人花銀子欣賞呵。
就在這時,聚仙樓外一陣騷亂,緊接着便聽到啓修笛憤恨難平的聲音。
“你們放開我!混蛋!還我小蛇!有本事單挑啊!四個打一個算什麼英雄!”順着聲音的方向,姚莫婉望了過去,只見此時的啓修笛正被人五花大綁着扛了進來,隨後走進來的男子差不多十七八歲的年紀,風姿颯爽,玉樹臨風,此男手裡還拖着一個透明的瓷瓶,裡面赫然裝着啓修笛的七條小毒蛇。
男子身邊跟着一個女孩兒,###肌膚彈指可破,杏仁兒圓眼,柳葉彎眉,櫻脣翹鼻,婀娜多姿,女孩兒的長相雖不如刁刁妖嬈嫵媚,不似幻蘿冰清玉骨,但卻有自己的特點,稱得上美女。
或許此二人眼緣極好,即便他們的手下扛着啓修笛,可姚莫婉的心裡卻未生半分敵意,不過好奇倒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