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的夜風還是有些冷的,尤其是這北方的風泛着些滲骨的寒意。
小河鎮雖然貧窮,但多少年來兵來兵往的,罕見的是這座小鎮沒有遭受過摧殘,無論是大趙的兵或者是別國的兵,再嗜殺的人也絕不會讓自己陷入絕境。小河鎮就猶如峭壁上一顆野樹,絕不起眼,但在關鍵的時刻卻總能救一些人命…
“你說…康王此刻準備怎麼做呢?”宋易靠着欄杆望着遠處,向忠叔問着問題。
忠叔將帶來的厚重褥子搭在自己身上,隨意的往露臺的一角靠下去,打着哈欠說道,“康王我不瞭解哩,但想了想他一定不會這時候準備進攻的!”
宋易看了看,忠叔所在的那個角落還真是很好,恰好在陰影中,只怕除了這露臺上,客棧外或者是其他地方都很難發現這裡會睡着人。
“康王是個有些頭腦的人啊,有權利,有手腕,此刻他掌兵,真是讓人頭疼啊……”宋易嘟囔道。
“你害怕他?”忠叔淡淡的問道。
“怕他?那當然不是了!但他畢竟是皇子儲君啊,他又對我有怨念,我只是擔心壞了更大的事!”宋易無奈道。
“天大的事,也比不過自個的命嘞,宋公子保重些自個,萬事大可計議!”忠叔說話間,又是幾個連綿不斷的哈欠。
宋易苦笑一下說道,“那勞煩忠叔了,我回房間去了……”
再不聞回答,陰影中的忠叔似乎已然睡了過去。
宋易哭笑不得的轉身,一邊奇怪的想着忠叔說是年紀大了不貪睡的,可這纔剛剛窩下去就睡過去了,也不知到底是真睡了還是懶得講話…
這一夜倒是無事,只是第二天在客棧吃早點的時候卻發現除了幾名冷着面孔的兵士之外,竟然多了幾個‘江湖人’。
此時對於‘江湖人’的認知卻還不是那種行俠仗義高來高去的武俠小說中的‘江湖人’,以三教九流論,無論是耍戲的,靠一本手藝遊走各處吃飯的,或者是沒有固定寺廟的僧道尼姑,還有強盜土匪……都統稱江湖人。
小河鎮客棧內出現的幾名‘江湖人’都穿着邋遢的服飾,但卻佩刀,有一尖臉的中年男子肩上蹲着一隻有些焉兮兮的瘦猴,因此宋易會覺得這是一羣‘江湖人’。
吃着客棧裡價格微微有些高,卻連蔥花湊沒有幾顆的粗麪,忠叔顯得津津有味,但伍堅卻顯然對面條的興趣不大,而是時不時的用警惕的目光偷瞄着那幾個‘江湖人’,宋易知道伍堅擔心什麼,但自己卻不擔心,只是不快不慢的一筷子一筷子的吃着麪條。
一路上行過來,越來越多的食物只能以麪食爲主,宋易從最初的極不習慣到現在的習慣,已經漸漸開始逼迫自己一定要儘量多吃一些。
因此有時候一天需要趕許多路才能到下一個有食宿的地方,所以經過了前幾次的飢餓後,宋易習慣了很多。
早點吃完,結完帳牽了休整了一夜的馬匹準備離開小河鎮,但才走出三裡外,落後的伍堅便拍馬疾馳過來,一臉警惕的說道,“那幾個耍猴戲的跟上來了,看起來來者不善…”
“他們也只有幾個人,應當不是衝着我們來的!”宋易平靜的說道。
“但是他們耍猴戲怎麼可能還要耍到燕雲去了?難道那邊還有當兵的看戲不成?”伍堅皺眉說道。
宋易被這個說法逗得笑了笑,然後對緊張的伍堅說道,“這裡離着燕雲越是靠近,兇險便越大,若是有人衝着咱們來的,不可能沒有腦子也不懂得此地的兇險,他們的破綻這麼明顯,人數這麼少…看起來像是有恃無恐麼?”
忠叔這時候嗯了一聲說道,“這些人是真的耍猴的沒錯,其中除了一個持刀的人手掌上有厚繭之外,另外兩個人的手一個枯黃柔軟,而另外一個則白得有些異常,剩下的還有一個老人…這些人若不是去北方耍戲的,那便是有別的目的的,因爲他們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幾個冷淡的兵士身上而沒有怎麼注意我們…”
伍堅依舊抱着一份疑惑,但既然忠叔與宋易都覺得不太可能是敵人,他只能放緩了馬速,依舊落在隊伍的最後面時刻警惕着身後的那幾個江湖人……
接下去的一路,順利的進入了燕雲十六州,而那羣江湖人在入了兩州之後終於在魚口關附近消失不見。
在涿州附近,已經可以見到許多後方的兵士與糧草隊,因爲有着令牌,所以宋易等人一路上還是十分暢通,這讓宋易有些懷疑趙澤此時是否收到了京城的傳書。
這一天,宋易剛出了固安不遠,在郊外遇見了一羣運糧的兵士,竟然在其中見到了劉辰,也就是當初在青木寨複雜放哨的那個少年。
是劉辰先認出了馬上的宋易的,然後撲了過來,差點被伍堅一刀砍去脖子,幸好劉辰手中沒有兵器,伍堅留了手,而宋易也在驚變之下認出了已經長得有些粗獷的劉辰…
“你怎麼會在這裡?”宋易詫異的問道,他記得劉辰的年紀很小,按道理牛莽帶着人來不該會帶這麼一個不夠強壯的少年來的。
伍堅撤刀,劉辰瞬間眼淚就流了出來,然後哭着將經歷說了出來。
原來他是等着青木寨的大多數人走了小半的路程後才偷跑着跟上來的,等到牛莽發現的時候,只能讓他跟着了。後來牛莽等人在幽州附近的時候將一小部分人留下來等待來日在沿途傳信用,劉辰便被留下來,後來……牛莽等人一去都沒回,前方爆發着打仗,傳回來的消息是青木寨那羣人死傷無數,劉辰當夜就提了一柄砍柴刀要衝去前線,後來被軍營中的一名老兵攔住,好生安慰之下讓劉辰等人加入了糧草隊,然後這段時間就一直在糧草的運輸線上一邊運糧,一邊打探着各方的消息,今天劉辰也是從隨着運糧的隊伍押着一批從莫州發往儒州,然後在固安之外竟然看到了追上來的宋易…
劉辰變化雖然很大,但是他卻一眼認出了沒怎麼變化的宋易,激動之下就撲了出來,差點被伍堅砍了頭……
聽劉辰說完他打聽到的那些青木寨的消息,衆人的心情都微微肅然,尤其是已經堅強了一段時間的劉辰更是像個找到了家長的孩子一般哭了許久,口中反覆的嘟囔着,“他們都是英雄……都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