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武堂的門被打開了,衛粱渾身是血地走了進來。頓時,古雨濛聞到了更加濃烈的血腥味,她真的吐了。
衛粱一驚,說道:“公主殿下贖罪,末將未曾洗漱便來驚了公主。”
古雨濛用餘音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忍住噁心道:“他呢?”
“弟兄死傷慘重,南周十萬軍也只是空有其談,末將算過,大約有六萬。雁歸關城牆乃是自鍋盔山上採取青石砌成,牢不可破,公主殿下放心!”
“我問的是元昊,他怎麼樣!我管你雁歸關如何!”
古雨濛大吼。
衛粱猛驚,他從未見公主如此暴躁過,“呃,將軍現正在休息,就是將軍命我來傳公主用餐。”
他沒事就好,管它雁歸關如何,只要他沒事就足夠。
古雨濛還沒問元昊將軍在哪裡吃飯,便一頭衝了出去。她已經等不及了。她要見到元昊,就是現在,她要看看元昊是否傷了,是否累了,她還要問問他爲什麼要把自己臺下城樓!
城樓上,元昊將軍正在啃着一塊白麪餑餑。城樓上到處都是鮮血,將士們都癱坐在城樓上,只有少數斥候正睜大了眼睛看着城樓下的景象。殘臂斷肢,滿地皆是,已是來不及打掃,南周人隨時都有可能衝上來。
古雨濛竟然忽視了眼前血腥的場面,徑直地衝到元昊身旁,抓起正在啃着餑餑的他,左看右看,見他確實無事,這才放下心來。
周圍的將士們很是詫異地看着公主殿下,心想公主殿下爲何對將軍如此關心?稍有感情經驗的人,便已看出端倪,只是心照不宣,心裡明白就好,點明瞭,卻不是時候。勝驊在一旁咳嗽一聲:“咳咳咳,公主殿下自重,將士們都看着呢。”
“那又如何,我堂堂北齊王妃,看看我的將軍們怎麼了?”古雨濛突然站起來大吼,“難道本公主,本王妃就不你來看看你們?”
能。但是你不能那麼親近,你看,嘴都快親到一起去了。
勝驊心想,這裡要是沒人,這兩人都能摟起來,現在可是在打仗啊,三萬將士還剩兩萬,兩萬五千人的步兵營現在也只剩一萬人了。
元昊頗爲爲難,推開了古雨濛。古雨濛正要出聲,卻聽勝驊將軍道:“公主殿下,此地危險,還是到下面去吧。”
“你是在關心我麼?”古雨濛語氣淡淡,“我就留在這裡,哪也不去,我要看着將士們奮戰。”
將士們聽了,心中一暖。此前,又有哪位未來王妃會有勇氣站在城樓上與將士們同仇敵愾?元昊輕輕嘆息,悄悄的挽住了古雨濛的手:“下去可以麼,這裡很危險。”
古雨濛忽地感覺到自己的小手被一隻大手抓住了,又聽得元昊此言,頓時心中暖意甚濃,悄聲道:“我不下去,我要與你同生死。”
我只與你同生死,哪管他人?誰也阻擋不了一顆摯愛的心,就算是風雷交加也無濟於事。古雨濛靜靜地着元昊,縱使關外有着萬千敵軍,也無法阻擋古雨濛一顆已經燃燒起來的心。
看着古雨濛在火把下通紅的蕭臉,將士們的心也被激盪得此起彼伏。此生若是能取位如公主這般嬌美人,死也足夠,毫無遺憾。
“你不怕死嗎?”
“怕呀。”見到元昊將軍,古雨濛已是心情大好,“誰不怕死那纔是傻呢,傻子都怕死,只是怕又有什麼用呢,前世我已活了半生,如果這一生活得有意義,那就足夠了。”
“可你是齊王的女人!”
元昊壓抑住內心的波瀾,早晚,她是要回到幽州,留在北齊王的身邊的。
……
南周已射了六輪花翎箭,還有兩次強攻。雁歸關縱使是銅城鐵壁,但關內可只有三萬軍卒。
無援軍。
南周鎮國將軍曹時在中軍帳中遠遠地眺望雁歸關,眉頭卻是皺到了一起。
曹時乃是南周鎮國將軍,官拜一品,這是他第九次帶兵功城,卻從來沒有如此久攻不下。雁歸關果然如傳說中的那麼易守難攻。
還有一個問題:五皇子和九皇子就在身後的鍋盔山中,他們爲何不動?虎賁軍乃是從百萬軍中選出來的精銳,以一敵百,方纔若是有虎賁軍援助,雁歸關已是南周囊中之物。
看着坐在中帳中飲茶讀書的五皇子,再看看把玩着天罡尺的九皇子,曹時一聲嘆息,想要說什麼,但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十萬雄兵十萬雄兵,到了鷹愁谷口,卻只有六萬,還有四萬被五皇子一聲令下放在了鷹愁谷中,五皇子到底要做什麼?
曹時沒有看到五皇子的貼身侍衛,但卻感受到了五皇子身上的不怒自威。
年過半百的曹時百思不得其解。
在南周宮廷,誰都知道曹時爲人剛正不阿治軍極嚴,麾下猛將如雲。這一次攻城,卻是讓曹時感覺到了力不從心,不是因爲軍卒不力,而是因爲有五皇子左右,他有些施展不開。
書香,茶溫。
軍帳內一片寂靜,不時地才傳來巡邏軍卒的步伐和鎧甲碰撞的聲響。
五皇子端坐,翻一頁書後,再次靜心。
軍伍出身的曹時卻是坐不住了:“殿下,如若再有幾次強攻,雁歸關內三萬軍卒早已是我軍刀下亡魂……”
曹時說了一半,竟然停了下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曹時知曉,五皇子殿下心中已有了打算,只是曹時不知道該不該多問幾句。
夜的寂靜讓曹時安奈不住,剛要起身,卻聽五皇子說:“將軍何往?”
“殿下,末將實在是想不通,爲什麼不攻了呢?”
五皇子又翻了一頁書,聲音緩慢:“將士鑿山辛勞,自公主出嫁之日起便已動工,十萬將士幾月以來已是身心疲憊,就讓將士們多歇息歇息。”
“五皇子體恤麾下,將士們自當感激不及,只是過了攻擊最佳時辰,怕是……軍機不可延誤呀!”曹時實在是着急,但急也沒有辦法,五皇子就是不動,那一本大涼國記已經翻看了幾十遍,真不知道那本數究竟有什麼好看的。
“將軍,本王有一事請教。”五皇子語速緩慢。
曹時立即起身:“殿下請講。”
“只是尋常閒聊,將軍不必拘禮。”五皇子輕聲輕語,“不知道將軍可曾度過涼史?”
“讀過。”
“那麼將軍一定知道涼國是怎麼亡的。”
“當然知道,涼國盤踞西北,百年前曾是天周國的勁敵,然而涼國皇室不和,起了內亂,這才被先皇所滅,成了現在的東涼和西涼。大涼國力強盛,所產戰馬更是天下無雙,大涼騎兵更是驍勇善戰,來去無蹤。”
“可也還是滅了呀,要不然怎麼會有現在的西涼和東涼?”九皇子笑言,“皇族不和那是大忌,將相不和,更是大忌中的大忌,這一次五哥讓曹將軍出來,可不是來遊山玩水的哦。”
“九王殿下言之有理。”曹時連忙點頭,他看見九皇子手中的天罡尺,就覺得渾身膽寒。
九皇子貪玩,整個南周都知道,只是有的人不知道九皇子無論春冬,手中都捏着那一把玉尺。
五皇子的話點醒了曹時。
雨濛公主尚在雁歸關!
五皇子前番的幾次攻城只不過是告訴雨濛公主,五皇子來了,但是他不知道,五皇子和雨濛公主早已見過面。
曹時開始不懂,現在才知道原來失寵的雨濛公主在五皇子的眼中依然是有分量的。五皇子是在提醒曹時,攻城可以,但不可傷了雨濛公主。
若是傷了雨濛公主,那便是傷了皇室血脈,不管出發點如何,都是死罪。
曹時早已是一身冷汗。
九皇子貪玩,但也知道這個道理,不然的話他也不會插話,適當地提醒提醒這位忠勇爲國的鎮國將軍千萬不要因爲多言而誤送了前程。
南周國力早已空虛,五皇子早已料到,連續幾十年對北齊的征戰,已是民聲載道,若是連血脈宗親都不認了,那還有什麼人性。
只是曹時也有曹時的想法。
宮廷爭鬥,五皇子若不是有一萬虎賁軍,九皇子若是沒有天罡尺,那他們又拿什麼來競爭皇位?雖然五皇子和九皇子一副與世無爭的心態,可是在太子和其他皇子的眼裡,九五二位皇子纔是衆多皇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宮廷爭鬥,向來都是殘酷的。
曹時不敢多言,因爲五皇子的語氣已經讓他感覺到了壓力。
“曹將軍來時,父皇可有什麼話麼?”
果然來了。
曹時在心裡很好地醞釀了要說的話,“陛下說,此番前來,務必拿下雁歸關,殺……殺掉公主。”
“哦。”五皇子輕輕應和一聲,似乎殺掉公主一事,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似乎還不如攻下雁歸關重要。
曹時又是一身冷汗。
九皇子淡淡道:“五哥,要不然讓妹妹遠走高飛好了。”
“老九,記住,你是南周人,不是北齊人!”
九皇子立即不說話了。九皇子天不怕地不怕,怕的就是五皇子。五皇子古晟霸在十幾位皇子當中最有成就,但也是話最少的一位。
“來了。”
突然的,五皇子放下了手中的大涼國史。誰來了?曹時暗驚,五皇子難道有未卜先知之能?正想着,軍帳外一聲輕響,兩名侍衛帶着一位蒙着臉的人,出現在了軍帳中。
曹時一驚,侍衛何時走的,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難道軍中巡邏軍卒連半點都未曾發現?曹時這才感受到了五皇子的恐怖,他能在六萬軍中,還能讓侍衛帶進一個活人來?
若是五皇子想要一個人的命……
九皇子臉上浮現出了欣喜的笑容,連忙上前,摘下了那個人臉上的面紗。
“公主殿下?!”
曹時一見,正是雨濛公主,慌忙拜倒。九皇子拉住了古雨濛的手:“妹妹,又見面了哦,這一次我一定讓五哥把他珍藏的酒拿出來喝。”
古雨濛卻是朦朦朧朧,卻彷彿是在夢裡一般。
“半夜把我捉來,是要如何?”
“我只問你,雁歸關的糧食,是怎麼來的?和你有關,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