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慕容楓閒得很,自然是上了早朝就回府了。肖雨夢身子弱,自然是不能外出走動的。頂多與念易安在後花園曬曬太陽。
這日,他們照常在院裡曬太陽,而一早上就出去的翠兒也回來了。肖雨夢擡眼,問道,“事情可都辦妥了?……”
翠兒亦是點頭。念易安不由得發悶,“嫂嫂,什麼事?……”
“我這不是懷孕了?便要讓京中所有人都知道,我不知道穆玉凡會尋個什麼由頭讓他妹妹嫁過來,但現下散佈消息,就等於是人盡皆知我已經懷上王爺的子嗣。待那日事發,穆玉心便沒有退路。”她輕輕地抿了抿茶盞裡的茶水,微微一皺眉,“翠兒,這茶好苦。給我換山楂糕來。”
不久,安大夫到了。他前幾日沒空,今日得空前來到府上請脈。肖雨夢便將他引到房中,連帶着念易安一起,翠兒在門外守着,不能讓任何人進來。
“安伯伯,有勞你了。幫我看看腹中的孩子。”她坐下,將手腕上蓋上了帕子,示意他可以開始診脈了。
安武邑只是覺得奇怪,他聽聞那日張太醫已經來過了,她還有什麼擔心的?然而一摸到她的脈搏,便感覺她身體的寒氣逼人,又仔細地感受了一下,纔可以感受到胎兒微弱的胎動。心中隨即大驚,“雨夢!你身子這樣不好你怎麼還懷上孩子!”
肖雨夢苦笑,“這個孩子能在我肚子裡待多久?……”
安武邑只覺得她傻,老臉有些掛不住了,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安伯伯可還記得我肖家差點滅門嗎?……”她問道,將手絹撤去,掩了掩嘴脣,眼裡是一片死寂。
安武邑心下一驚,道,“你想起來了?……”
“何止想起來,還清楚得不得了!那穆玉凡已經現身,實在是沒有不殺他的道理,就算是爲了我娘我哥哥姐姐們報仇!”頓了頓,“你也得爲我保住這個孩子!”
他是非常想這個肖雨夢是記不起來的。記起來便是深仇大恨,今後的日子都會活在如何策劃復仇之中。這樣的日子太痛苦,他不想這個肖雨夢這麼小的年紀就受此困
惑。“這是個局啊!入不得!”
肖雨夢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的,“安伯伯何出此言?難道父親知道穆玉凡已經在京中的消息了嗎?那他爲何遲遲不動手?難道他不想報仇嗎!”
“穆玉凡此人深不可測,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背景,但來頭肯定不小。現在皇帝對他頗爲信任,平白無故多出來的那個穆府自然是步步高昇。我與你爹查了許久都沒查出個所以然來。雨夢你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了!”安武邑的臉上掩飾不住失望與失落。
肖雨夢只是冷笑一聲,那曾經清澈的眸子裡早已換上了漆黑的外衣,好似黑夜一般深邃,“此仇不報,我又幹嘛要活着?那日他欲滅我肖家,可惜老天有眼,讓我活了下來,我失憶了那樣久。現在想起來自然是要恨得牙癢癢!”
一旁的念易安看着這樣的肖雨夢,不禁覺得心中一片悲涼。這滿門抄斬的事情,她也深有體會,她那日也是親眼看着父母還有衆多家眷被砍頭。那一日,豔陽高照,地下最自然也是血光淋漓。父母的鮮血順着那斷頭臺流下來,她哭着,鬧着,卻被阻攔。可憐那時候她才七歲。而拉着她,努力要擋住她眼睛的人,正是慕容楓。
而那肖雨夢卻突然起身,面無表情地望着安武邑,“安伯伯若是不幫我,我也不強求。若要告訴父親你也請便,但這個穆玉凡,我是殺定了!我不管他什麼由頭!欠着我肖家的,總要血債血償!”
她的眼神突然變得狠起來,但臉上仍然是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
念易安最佩服的就是她這點,說話狠快準!直戳着對方的心臟去。而她眼睛裡那層霧氣,還有那若隱若現的狠氣,都讓人心生畏懼。“安伯伯,嫂嫂說得對。您老人家若是不幫忙,就請回吧!……”
“你怎麼就油鹽不進!”安武邑氣得直跺腳,“你不知道穆玉凡有多危險!你爹當年冒死把你救出來!不是爲了讓你再去送死的!”
她又坐了下去,將那盞茶一飲而盡,道,“也不是叫我苟且偷生的啊!……”眼睛裡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好似已經失去了焦點一般。然而不是,那對肖家的殺戮,
讓她的耳邊無時不刻地充滿着那尖叫與刀劍捅入肉體的聲音。
“安伯伯你不必再說了。我這胎,就是爲了那欲嫁進王府的穆玉心準備的。她妹妹一死,穆玉凡也就不遠了啊!……”她與安武邑對視,最終安武邑只是挪開了視線,一直絮絮叨叨地說着些什麼話,也一直嘆氣。
念易安只是安靜地呆在一邊,這事沒有她插嘴的份兒。她之所以被帶到她的身邊作看客,就是讓她看看,她肖雨夢,可以狠毒,可以讓人依靠,可以殺人不見血。僅此而已。如此的女人,才配呆在慕容楓的身邊,而非整天兒女情長瘦瘦弱弱的大小姐。
“那你的身子……”她的身子已經夠糟糕了,這樣下去遲早會死。安武邑擔心,卻又不肯縱容她,眼睛裡泛起些許的淚花。“你爲什麼要記起來呢……”
“真正的勇士,敢於面對淋漓的鮮血,敢於面對殘酷的現實。我要做一個勇士而不是隻知道女紅的女子,我要披荊斬棘,爲父親今後的人生開出一道平坦的道路,也不負父親對我的養育之恩。也要爲王府的將來做打算,我愛慕容楓,愛到極致。我若失去他,若失去父親。那我就是真的只有滔滔無盡的怒火了啊!……”她的語氣平淡,透着些慵懶,好似在說些什麼事不關己的話。但卻是肯定的,一個女子,也能成大丈夫。
安武邑愣住,他絕不會想到曾經只會調皮搗蛋如假小子般的肖雨夢會說出如此話語,說到底也是鋒芒未露,藏了多年。現在終於出鞘了,像極了她母親,雖然總是騙她說她母親在生她時便難產死了。但是他們終究知道是紙包不住火,那段黑色的記憶,也最終會打開,只是時間早晚而已。“你像極了你的母親,可惜她最終還是因爲仁慈而害的肖家慘遭滅門。”
肖雨夢聽他說出這話時,喝茶的動作緩了緩,最終也是沒說什麼,半晌,只是笑道,“那我會做得比她更漂亮。老爺子就我這麼一個女兒,我也絕對不會輕易地被殺了。安伯伯,你且放心,你就算不幫我,我也會找別人幫忙。”
她的語氣是那麼輕鬆,好似殺人不過是她動動腳踩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