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天下——王妃有毒
高大的男子騎在戰馬上,宛如從天而降的天神,而這一聲暴喝,更似那晴天一聲霹靂,轟然炸響的瞬間,令原本熙熙攘攘的城門口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此時華燈初上,東城門口有趕着進城的,亦是有住在附近村子裡,急着出城歸家的人們。在這些普通人中,其中有兩輛豪華的馬車格外顯眼。
“燕王爺!”守城門的將軍認出獨孤澈,他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跑過來跪下。
呼啦啦,城門口隨即跪下了一片黑壓壓的人羣。
卻只有那浮刻着蓬萊島徽章的豪華馬車上的人無動於衷。
獨孤澈根本就無視所有向他行禮的人,此時的他面色冰冷,眸光鋒利冷銳,眼底中有騰騰怒火正在燃燒。他也不下馬,就這樣騎在追風上,躍過衆人,攔在了那輛馬車之前。
那蓬萊島趕車的車伕站在馬前,向獨孤澈恭敬行禮,“燕王殿下,請問——”
然而還不等他一句話說完,就被獨孤澈面上那樣森冷的神情嚇得一哆嗦,後面的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獨孤澈冷冷盯着那始終無動於衷的馬車,不知爲何,他心中忽然猛地一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沿着四肢百骸迅速躥入心頭。
他能感覺得到馬車裡有人,可是——
獨孤澈幾乎是毫不猶豫猛地一鞭子甩了過去,在衆人的驚叫聲中,馬車“轟”的一聲被這一鞭子劈成了兩爿。車廂中陡然爆發出一聲尖叫,卻不是江暖心的聲音。
當獨孤澈看清楚車廂裡那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兩個白衣少女時,他瞳孔驟然猛縮,薄脣霎時抿就了刀鋒一般的直線,臉色陡然變得無比駭人。
同時大手用力,骨節發出咔咔響聲,他手裡的那一截長鞭頓時變了形狀。
果然,馬車裡的不是江暖心!
他早該料到,洛天音既然有膽量帶走江暖心,那麼他定然不會這麼輕易被他攔截到!
彼時,獨孤澈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劍眉緊凝在一起,他冷冷掃視了一眼周圍,霸氣凌厲的眼神中仿若透着徹骨的冰寒。
“來人!”獨孤澈倏然一聲冷喝,不過眨眼間,有十多名黑衣人立即從四周的暗色裡掠來。
“王爺!”爲首一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對精光湛湛的雙目。
這些人,都是獨孤澈的黑風騎,是他從軍隊裡挑選出的經歷過千錘百煉的百戰精英,總人數有三千,他這一次回鳳京城只帶了其中的五百人,平時這些人都分散在各處,一旦他下令,便會立刻現身執行任務。
“給本王追!”獨孤澈冷眸眯緊,那樣銳冷的眼神冷戾狂傲,他的聲音亦是宛如金石相撞後產生的迴音,冰冷絕情,帶着一絲幾乎能夠毀天滅地的力量。
這纔是真正的獨孤澈——那個令整個天岱都聞風喪膽的“阿修羅王”本該擁有的嗜血殘忍本性!
跟在獨孤澈身後趕來的落影和丹青看着馬上那高貴宛如天神一般的男子,兩人心中不由都輕輕嘆了一聲。
看來,那個高興時會笑的王爺又將從此消失不見了……
十日後,東齊麟州城。
洛府。
三月末,正是一年之中春光明媚的時節,洛府的花園內,一片奼紫嫣紅,草長鶯飛。
新發的綠蘿藤架下,此時,正有一名身穿黛衣的女子靜然獨坐。
只見她斜斜依靠在花架旁的藤椅上,身量修長,凹凸有致,腰肢纖細不盈一握,烏髮如墨散在身後,宛如流水一般逶迤流淌,陽光下,黑亮有如上好的錦緞。髮絲掩映下的側顏好似玉雕,弧度美好的令人幾乎移不開視線。
然而,就是這樣一張絕美幾可令全天下的女子都爲之失色的玉顏,此時卻透着一絲病態的慘白,即使是在如此暖陽的照耀下,那樣的白也足夠讓人觸目驚心。
不過短短的十日,江暖心竟然虛弱至此,原本豐嫩的面頰也急劇消瘦了下去,如此一來,更襯得她眉黛眼黑,尤其是那對原本就大而漂亮的眼睛,彷彿變得更大了,當她定定看着什麼的時候,那黑瞳裡就像是有着黑色的漩渦,彷彿能將人徹底吸附進去。
十日前,當江暖心下定決心要來東齊,她本是想去告訴獨孤澈一聲,可是又怕他會爲她擔心。
而且,她也有她的驕傲,她不想讓獨孤澈看到她如今的模樣,她原本以爲自己並不是一個注重外表的人,可是當她看到鏡中那樣恐怖的容貌,連她自己也害怕了。
所以,她纔會做出這樣悄悄離開的決定,她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就算是死,她也只想留給他一個最完美的印象!
可是——
她就這麼不告而別,他一定是恨死她了吧!尤其是他們之前還因爲洛天音大吵了一架,誤會還沒解釋清楚,她竟然又和洛天音一起離開……
江暖心望着那一叢開得正豔的牡丹,想到這裡,她煞白的脣角不由露出一抹苦笑,黑不見底的眼瞳裡,也有不知名的情愫浮了上來,恨就恨吧,她如今已然形同廢人,看來,是真的命不久矣了,與其讓他在擔心中看着她悽慘死去,還不如就讓他恨着她,至少,她在他眼裡,還是曾經那模樣……
而且,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也並不長,感情還沒有深到刻骨的程度,她這麼一走,他大怒之下,也許真的會徹底將她忘記!
這不正是她如今所希望的嗎?
可是,爲何她心裡還是會這麼難受?只要一想到那一天因爲她的莽撞,害他受傷,她就心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暖兒,在想什麼?”
江暖心正沉思間,忽聽耳畔傳來一道如玉溫潤的聲音。
是洛天音。
“沒什麼,看那花開的好看!”江暖心迅速掩去眸中悵然,她轉眸看向洛天音,擠出一抹笑容,輕聲道。
“喜歡的話,我讓人摘了給你插花瓶裡!”洛天音坐在江暖心身側,伸手輕撫她如水長髮,溫柔說道。
“不用了!”江暖心卻搖搖頭,深遠眸光凝着在那粉紅的牡丹花上,眼底深處有一抹傷痛,“讓它們待在枝頭吧,也沒有多少日子可以綻放美麗了!”
“暖兒……”洛天音聞言心頭頓時像是被一柄重錘擊中,那樣的鈍痛,令他不由握緊了拳頭,他知道,江暖心這是在借花隱喻她自己。
“我沒事!”江暖心也察覺到洛天音因爲她的這句話情緒低落下去,她連忙扯了脣角,眨眨眼,厚而密實的睫羽如扇掀起,她連忙轉移話題,“怎樣?有沒有查出來那玉佩是誰的?”
江暖心所提到的玉佩,是那一日她去擎北侯府詢問外祖母和大舅舅究竟知不知道她生父是誰時所得到的東西。
當時外祖母與大舅舅像是早知道她會去一般,將一封信交給了她,然而出乎江暖心意料之外的是,那封信,竟然是白樺的親筆信。大舅舅告訴她,白樺當年早已想到了會有這一天。
那浮刻着麒麟紋路的玉佩就是一同附在信中的,可是讓江暖心失望的是,白樺的信中卻隻字未提她生父的事,只告訴她,即使有朝一日她發現了自己並非江家女,卻也不可以去追尋她的真實身份,因爲,那將是一場會毀掉她的災難!
所以,最後的線索都只在這個一看品相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擁有的玉佩上了。
然而,他們到達麟州三天了,洛天音幾乎問遍了他所熟悉的大臣,卻無一人知曉那玉佩來歷。原本打算找六壬鏡的計劃也因六壬鏡正在閉關而擱置。
可是,江暖心這一次血毒發作卻較之以往來得更加密集與嚴重,十日來,她幾乎每隔一天就要發作一次,每一次發作都是痛不欲生的折磨。
但是最令她驚恐的是,不過短短的十日,她的內力竟然被這頻繁發作的血毒吞噬了六成,她的四肢也在漸漸變得麻木。
洛天音看着江暖心,修眉微微蹙起,他沒有出聲,江暖心眼中的光彩頓時黯淡了下去,她苦笑,“還是沒找到嗎?”
“暖兒,我已經委託赤血盟的人去查了,三日內必有結果!”洛天音安慰道。
“嗯!”江暖心斂下長睫,將下巴擱在闌干上,昨天半夜血毒發作,一直到清晨那錐心刺骨的痛苦方纔褪去,此時,她已經連說話都有些費力了。
“去睡一會吧!”洛天音看着江暖心急劇消瘦的蒼白麪頰,有些心疼地想要伸指去撫她眉眼。
然而,江暖心卻是側了臉,不着痕跡地躲開了洛天音的觸碰,“好!”她道。
洛天音的手就這麼僵在了半空中,他眸中光彩有一瞬間的黯淡,那張絕世面容上亦是露出了黯然神色。
江暖心眼角的餘光將洛天音的神情看在眼底,可是她卻只是抿了抿脣角,低聲道,“我先回房了!”隨即裙襬一旋,轉身朝亭外走去。
微風拂過,吹起江暖心散在背上的長髮,有一縷髮絲拂過洛天音面前,如絲綢一般滑過他指尖,幽香浮動,洛天音就這麼怔怔看着陽光下漸行漸遠的那一襲如墨蓮綻放的黛色身影,忽然有剎那的失神。
如果說一開始他是遵母命前去南越尋找白樺在這世上唯一的遺孤,尚且還有些不情不願,若不是懷疑江暖心有可能是那鳳凰血的傳人,他也許根本就不會有南越這一行。
可是,從懷疑江暖心的身份,到確定她就是他要找的人,他一直在悄悄的觀察着她,而她果然沒讓他失望,即使僞裝成醜女,也掩不住她與生俱來的那般的傲世才華與驚人美貌,簪花大會上,他徹底爲她驚豔。
桃花塢內,他亦是不齒得做了那偷窺者,那一晚洗塵宴上,當她揭開那一張面具,露出幾可令天地爲之失色的絕美面容之時,有關當年那個在花海中追着他跑,一遍遍甜甜叫着他“天音哥哥”的小女孩的記憶赫然變得清晰起來。
他的心,也就此失落!
然而,那一夜,她絕美的笑顏卻不是爲他綻放,當他聽到她對那人說她的臉第一個只給他看的時候,洛天音忽然就後悔了,他在後悔爲何不早一點前來南越尋她,如果那樣的話,那人就不會捷足先登了!
所以,他纔會千方百計想要帶她離開,那天他故意設了迷局,讓自己的侍女坐着蓬萊島的馬車光明正大從東城門走,而他則帶着再次毒發的江暖心乘了另一輛外表普通的馬車早一步離開了鳳京城。
說他卑鄙也好,無恥也罷,只要能得到她的心,他通通都不在乎!因爲,只有離那個先走入她心裡的男人遠一點,他纔有機會,不是嗎?
江暖心一路穿花拂柳,回到她在洛府的住所,立刻有婢女迎了上來,江暖心卻揮揮手,讓婢女退下,她自己則坐在了窗前,看着窗外那一湖碧水發呆。
方纔她是故意避開洛天音的,如果說,她心中原本還對洛天音有着一絲戒備,她總覺得他接近她的目的不是那麼單純,那麼通過這十日的相處,她心中的刺也在漸漸消除。
因爲她能看得出來,洛天音對她的關心不像是作假,他盡心照顧她,這十日來他對她也是諸般體貼照顧,血毒發作時,他會運功護住她心脈,她也是後來才知道,那個秦懷安原來是蓬萊島醫術不在島主之下的大醫!
而且,他明知道她已心有所屬,還如此待她,尊重她,說她一點都不感動那是假的。
可是,她對他除了感激之外,卻再也無法生出別的感情,她知道,現在不會,將來更加不會,所以,她心中對他有着深深的感激,卻也更加感到抱歉。
此時正是晌午時分,雖然昨夜被血毒折磨了大半夜,只在清晨時睡了那麼一會,可是江暖心此刻卻一點睏意也沒有,她突然想出去走走,到麟州已經三天了,她還沒出去逛過呢,都說麟州是天岱大陸最繁華的都市,既然來了,怎能不去見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