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至本來還梗着脖子不肯認錯,但林照夏一來他就慫了。對着自個娘,臉上一副委屈的樣子。
林照夏瞭解自家兒子,這孩子懂事聽話,從小不在父母身邊,只跟着外祖他們長大,性子養得隱忍不多事。一般情況下不會做一些過份的舉動。
但瞭解歸瞭解,當着外人的面還是要做一做表面功夫的。
聽說他與人打架,還把人打骨折了,上前就給了他一記。把長至直接打哭了。
方纔在老師,在同學在家長面前,他不肯認錯,也不認爲自己有錯。
打人是他打的他認,但別的卻不肯多說。被同學家長指着罵,要沒老師在場,早被學生家長按在地上打了。就算如此,也犟着不肯認錯。
結果等來救兵,還沒跟娘說兩句貼心的話,娘一來就打他,不聽他分辯,長至一委屈眼淚直往下掉。
把林照夏看得心疼不已。但辦公室裡一堆人在,也不好安慰他,態度還是要拿出來的。
不然矛盾該激化了。
“對不住,對不住,確實是我兒子動手打的,那我們認。該多少醫院費,營養費,補償費我們都給。半點不推脫的。”
那些被打同學的家長,見她態度這麼好,面上也軟了下來,聽了心裡略舒服了些。
但城裡人,大多都只生一個,現在別說三胎,二胎都少。孩子金貴得很,眼珠似的,寵得跟皇帝一樣,要風不給雨的,哭一哭都心疼,別說被打了。
有兩三個家長,不停地叫囂,要林照夏在網上實名道歉,還要通報全校,還得讓長至轉學。說這樣暴力的學生,孩子跟他一個學校,安全都無法保證。
說日夜都要提着心。有多嚴重話就說得多嚴重,好像長至是個暴力狂一樣。
林照夏眉頭皺了皺。
往那叫囂的家長身上打量了一眼,猜忖着對方有什麼了不得的身份,心裡也好組織一下語言。
現在都是就近上學,這些家長估計都是住附近的。這附近房價貴,買得起房孩子在此讀書的,家裡估計都有些小錢錢。萬一處理不好,咱普通老百姓也搞不過人家。
“您說得對。如果是我兒子遭了這個事,我也生氣,必要叫對方賠錢賠不是的。這麼危險的孩子,也不打算自家孩子跟他一個學校的。但事情緣由我們得了解清楚,如果確實情況如大家所說,我一個字反駁都沒有。”
林照夏做足了態度。是長至的錯,她認,但若不是,恕她沒法一一滿足對方要求。且長至今年六年級了,轉學,轉哪裡?
長至的班主任也在一旁幫忙說話。
他對長至是很喜歡的,這孩子在學校是個榜樣學生,跳了兩級,現在才九歲,就已經讀六年級了,學習成績穩穩站在年級首位,與第二名是繼崖似的距離。又聽話又乖巧,哪個老師不喜歡這樣的學生?
“長至,現在你媽媽來了,你跟大家說說爲什麼與同學打架?”
剛纔叫囂的家長態度很是囂張,“打架還有什麼理由!這孩子就是那種暴力分子,基因裡有好戰基因。聽說他還會招式,估計在外報了班學了跆拳道之類,就用在同學身上了!這種危險的孩子,就該讓他離大家遠一點。放到一起只會害了我們的孩子!”
那人聯合另外幾名家長想聲討長至和另一名同學。
其餘被打孩子的家長有兩三個點頭附和,但也有那麼幾個還是講理的,說要聽聽孩子打架的理由。
“你孩子也被打了,這是看打得不夠重?倒爲這種學生說起話來了。”那女人懟他,“我兒子都被打骨折了,如果不處置,下回輪到你的孩子,你就會跟我一樣了!”
那家長分辯:“我們沒說不處置,只是打架總有理由吧。若無緣無故打架,自然要討一個公道的。但如果我的孩子也有錯,我們也不會無端指責人。”
說話的家長,看長至乖乖巧巧的,不像這人說的是個帶着暴力好戰基因的孩子,而且老師都說這孩子已跳了兩級了,顯然成績極好,讓這樣的孩子退學,不是害了孩子吧。
想想自家孩子,一寫作業,那凳子上似乎有釘子扎他一樣。每天輔導他寫作業都暴燥到想打人。
那家長不屑地反駁他,“你別不是看她長得漂亮,就心軟了吧。想加個微信認識一下?”
“你還會不會說話!”那男家長怒了。
這都是什麼人,這般蠻不講理,逮着人就噴!不知所謂。
因爲那被打骨折的孩子家長,一直說長至是好戰暴力孩子,與長至在一起的孩子不滿地辯解:“長至纔不是隨便打人的!肖軒逸也不是長至打骨折的,是他想用掃把打長至,長至一躲,他自己磕在地上骨折的!”
纔不是他們打的!
說話的孩子林照夏認識,叫陸辰軒。是長至從幼稚園到小學最好的朋友之一。小時候他媽媽無意間知道長至跟着自己的爸爸學武術,也把這孩子塞了進來。所以兩個孩子經常在一起練武,因爲就住隔壁小區,兩個孩子也經常在一起玩。
原本也與長至一起讀小學,但長至今年六年級了,他在讀四年級。但並不影響兩人交好,平常還是喜歡在一起玩。
連打架都一起。
“閉嘴。”陸辰軒媽媽瞪了他一眼。這孩子跟長至爸爸學了些拳腳,手腳就癢癢。
兩家人平時都認識,陸辰軒媽媽也忍不住幫着說話,“這位家長,你也彆着急。我們不會逃避責任,該怎麼賠償就怎麼賠償,我們不會賴。但我兒子和林長煜,平時都是很聽話的孩子,不會無緣無故和同學打架……”
陸辰軒媽媽話還沒說完,那家長就打斷了她,“不管什麼理由打架都不對,還一個人打了七八個同學,這樣的學生,學校都不處理嗎,要我拍視頻全網通報嗎?”
那人逮着長至打人的事,就是要長至媽媽賠償,道歉,並要求學校開除長至。
至於陸辰軒,主打人不是他,便沒要求一起開除他。
校長在一旁,被這家長一番道德綁架,心裡很不舒服。
林長煜是他們學校的優等生,是學校的驕傲,常做爲通報的典型,那孩子今年讀六年級了,正關鍵,現在要開除他,校長是不捨的。
但現在網上輿論太厲害,動不動就實名舉報,真的假的也分不清,利用不知情的網友煽動,引起一波輿論聲討,害學校名聲受極大影響,還要被主管部門批評。
校長是不想承受這樣的結果的。
林照夏見校長態度不明,又見兒子倔強地站在那裡,一臉委屈,眼睛裡還噙着淚,要掉不掉的,很是心疼。
上前抱了抱他,聽兒子埋首在她懷裡壓抑地抽泣,更是心疼地直抽抽。
“乖,別管別人怎麼說,媽媽都信你。你跟媽媽說爲什麼要打架?”
長至還沒開口,陸辰軒見長至哭了,很爲長至感到不平:“不是林長煜的錯,不是我們的錯!是肖軒逸他們幾個欺負女同學!還要女同學喝尿!長至上前勸,他們不聽,還先動手打我們!長煜本來不打算動手的,是肖軒逸先打了我的臉,長煜纔跟他們打起來的。”林照夏可算聽明白了,合着都在辦公室喝了這麼久的茶了,打架原因還沒弄清呢?
長至是想說的,但他一進來,就被幾個同學家長連番攻擊,話都不讓他說,只顧聲討他了。
而另幾個同學不論大傷小傷都送醫院了,肉皮只有點點青的,也送醫院躺着了,又不敢把打架理由跟自個家長說。於是長至和陸辰軒就被人聲討了,打架理由都沒說出口。
打架理由也不復雜,長至和陸辰軒不在一個班,但課間兩人常會約着一起玩。今天兩人一起去上廁所,出來就見幾個男同學圍着一個女同學要求他道歉,說對方把水甩到肖軒逸臉上了。
肖軒逸還說那女同學上了廁所,就算洗了手,那手上都帶着尿味,一臉嫌棄地要女同學舔乾淨。
那女同學也是家裡的小公主,哪會理肖軒逸的無禮要求,還出言罵了他。
肖軒逸在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說要給女同學一點顏色瞧瞧,幾人剛圍上去,那女同學就蹲身抱頭驚叫,長至見狀就拉着陸辰軒衝了上去。
本來也只是玩鬧,結果見又來了兩個男同學,肖軒逸他們對女同學不好動手,對長至和陸辰軒就不同了。
幾個人就打了起來。
“我和長煜只是想拉開他們,不讓他們圍着女同學,然後他們就對我們動手了,說我們多管閒事,還打我的臉!長煜看不過去,就還了手。他們七八個人圍上來,我和長至是自衛。纔不是我們想打架!”
陸辰軒讀四年級,長至雖讀六年級,但他年紀小。林軒逸等幾個都是五六年的大孩子,上來打他們兩人,想教訓他們不懂事,多管閒事。沒想到兩個小不點,不僅還手,還把他們幾個全打趴下了。
於是打得越發激烈。
那女同學家裡估計也不簡單,聽到這麼一說,那家長對肖軒逸的媽媽冷笑道:“也不知你家是不是有了不起的人物,水滴到臉上,都讓人去舔乾淨。估計家裡有人當大官,才動不動就要求別人全網道歉,要人退學。”
別人幫了自家女兒,也不能不幫着說幾句話,再說自家也不怕別人報復。
另外幾個被打同學一聽是這樣的理由,也沒再說話了。
陸辰軒媽媽立刻支楞起來了,“哦,原來是你們校園霸凌啊,那我兒子和長煜還不但沒罪,還有功呢。”
肖軒逸媽媽面上一熱,剛纔叫囂得太狠,現在覺得面上有些掛不住,“情況怎樣,還要問問大家是怎麼說的,也不能光憑你們一張嘴說什麼就是什麼。”
再是就是自家兒子不對,他們這邊也有七八個人呢。另外一邊加上女同學,也才三個人。大家一起竄口供,能被那三個壓倒了?
林照夏見她一副死鴨子嘴硬,且態度一如剛纔那般強硬,心裡厭惡,“真的假不了。真相如何也不是誰人多誰說了算。現在學校到處有攝像頭,調出來一看就知道了。”
看向校長和幾位老師,“不會沒有攝像頭,或是剛好不巧壞了吧?”
校長哪肯認,“不會不會。我們設備好着呢。”
剛纔也是沒想過去調攝像頭,只不過幾個學生有糾紛,以爲話說開就好了,哪裡想到要到調攝像頭的地步。
“沒壞就好。而且走廊上估計也有學生看到了,目擊者不會一個都沒有。”只要找來問問就能還原當時的真相了。
林照夏是不相信自個兒子會無緣無故找人打架的。
“他們還說我們經常舔那女同學的尿吃,都吃出味了,所以才幫着說話。”長至終於開口說了一句。
在場的大人都想歪了,臉上不免就有些羞意,頭垂着沒再分辯。
連肖軒逸的媽媽都覺得自家兒子,是不是用手機上網看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了,決定回家就沒收兒子的手機。
陸辰軒經長至一提醒,也記起來這句話,連連點頭:“肖軒逸他們不講道理。誰還能憋住不尿尿?人家手都洗乾淨了哪裡還會有尿味,而且我和長煜也不認識她,怎麼會去舔她的手。”
陸辰軒媽媽瞪了傻兒子一眼,他就沒再說話了。
肖軒逸媽媽也沒再說讓林照夏全網通報道歉,讓學校開除長至的話。
於是,在校長和各班老師的調和下,林照夏便賠了幾個孩子的醫藥費,營養費,身心補償費,還把他們誤了課時,請人補課的費用也算上了。
賠了小几萬。
也沒要陸辰軒媽媽的錢,只道:“跟我客氣什麼。還得多虧辰軒那孩子幫着長煜說話,這次也是受了長煜的拖累,哪能要你們分擔醫藥費。”
見林照夏不要,陸辰軒媽媽對林照夏的態度越發好。
“你家把長煜養得好,明年他都該上初中了。我們辰軒跟他雖然一樣大,成績跟他可比不上,平時還多虧了長煜給他補課。倆人以後還要當好朋友哦。”
陸辰軒拉着長至的手直點頭。他喜歡長至,以後當然要一直一直當好朋友。
林照夏把兒子帶回家,安撫了他一番,鼓勵了一番他見義勇爲的形爲,但又批評他強出頭,教育了他一番,又跟他說了一番道理……
長至很是認真地聽着,“娘,下回我不會這麼衝動了。而且有事要先去找老師。”
這次雖然他覺得自己做得對,但方式方法還是有些欠缺,應該有更好的處理方法的。而且那肖軒逸也因此受傷住院了,都不能來上課了。
“你懂其中的道理就好。也不必同情肖軒逸,他校園霸凌本來就不對,經此一事,應該也會吸取教訓了,社會跟家裡是大不相同的,如果他知錯了,對他的成長也有好處。”
“嗯。”長至偎在娘身邊,過了一會,悶悶道:“娘,我想爹了。”
“娘也想他了。”
而趙廣淵似有所感,翻身坐起,按了按胸口位置。往枕畔一看,空空如也,牀上的另一側只有冰冷的空氣。
他想他們了。
坐着發了一會呆,正要躺下,忽然對着某一處厲喝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