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如釋重負的呼了口氣,總算把劉媒婆打發走了。
“他娘,我想紫薇馬上也十七了,是該找個婆家了。我看鐵生那孩子不錯,老實本分又有手藝,你看……”王東昇思慮着說。
“我也挺喜歡那孩子。只是我們總歸是女兒家,主動提親恐怕被人看輕了去。”月娘想的周到。
“不怕,我看鐵生不會那樣想的。回頭你把李大哥叫過來咱家坐坐,我問問他鐵生家裡邊的情況。”王東昇這時倒不計較這些繁文縟節,只要女兒好,自己出頭提親又怎麼了?
月娘點點頭,“鐵生應該是還沒有訂親,昨天看他和紫薇那樣子兩人倒像是都有些意思。這事要辦的話還是要趁早,不然不知道村長那邊會出什麼幺蛾子。”
張越同是出了名的笑面虎,慣常的是在人背後使絆子,月娘倒不是怕別的,只怕紫薇姐三個會在他手裡吃虧。
如果能給紫薇早日找個好人家嫁了,張越同死了心或許能消停些。
兩人打定了主意,只等紫薇回來問問她的意思,便可以去找李誠心說這事了。
這邊是一個打算,劉媒婆那邊卻是另一個打算。
此時,她正氣呼呼的走進了張越同家的大門。
張氏在屋裡一聽到大門口的腳步聲,就忙滿臉含笑的迎出來。
在她想來,這樁婚事沒有不成的道理。
雖然王東昇夫妻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但是張氏一直覺得自家怎麼說也是村長,是村裡最大的官兒了,再加上媒婆第一次登門自己送了禮物過去,想那王東昇兩口子見過什麼好東西,衝着這兩塊緞子,怎麼也不會不答應的。
剛出了二門,就看到劉媒婆胳膊下夾着的兩塊緞子,心裡立時就明白了,臉上再也笑不出來。
可她還是客氣的把劉媒婆讓進房間。
劉媒婆慣會看人臉色,早看出張氏心裡不樂意,想着剛纔王東昇說自己的話,又想着白白的幾百文錢的媒婆費撈不到手,氣就不打一處來。
坐在炕上,清清嗓子,就憤憤的開了口,“我說了一輩子媒,也沒見過像王東昇家這麼不識擡舉的人家。弟妹你想想看,有誰家向你似的一提親就帶着禮物過去的?可就是弟妹你這麼禮數週全,誠心誠意,你猜他家說什麼?竟然說他家紫薇長得漂亮,說什麼也不能找個,找個……嗨,這話不說也罷!”
劉媒婆欲言又止,臉上一副不忍說出口的隱晦樣子。
張氏聽了劉媒婆的話,又看着那兩塊緞子越發覺得十分礙眼,自己都這麼低三下四的遷就他家了,他們竟然一點面子都不給。還嫌棄自己的兒子是個傻子!
“我看啊就是你心太善了,弄得那兩口子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我當時還說弟妹你心善,天上地下都難找這麼好的婆婆,紫薇嫁過來不會吃虧的。那月娘卻說你就是個笑面虎,連臉上一套心裡一套,把女兒交到你手裡一千個不放心。”
張氏聽到這裡臉色越發難看了,她雖然知道劉媒婆的話也不能全信,但是還是被氣的不輕。看着劉媒婆一張一合的嘴覺得無比的心煩。一時恨不得把她大罵一頓,趕出去。
劉媒婆瞟瞟張氏,以爲她信了自己的話,覺得火扇的差不多了,就湊過身子去,擺出一副心腹的樣子,“弟妹,怎麼說越同兄弟也是一村之長,說什麼也不能就這麼算了,要是我可咽不下這口氣。”說着不停的拿眼瞟張氏,恨不得張氏替自己出這口惡氣。
張氏轉頭嫌惡的看她一眼,心想:真是個笨蛋,我就是想要怎樣也不會讓你知道!
於是硬是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打斷劉媒婆的話,“劉嫂子可不要這麼說,我家他爹可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村長。再說了紫薇那丫頭我是打心眼裡喜歡,就是成不了兒媳婦也不是仇人啊。誰也沒有規定咱去提親,人家就一定得答應的道理不是?”
劉媒婆見張氏的態度忽然大變,急忙連連應是,心裡卻很不以爲然:裝,你就裝!嘴上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不知道心裡打什麼陰損主意呢。
其實劉媒婆還真沒冤枉張氏,到了下午,張越同回來,張氏再也繃不住了,當着兩個兒子的面就破口大罵,整整罵了一個時辰才住嘴。
“他媽的,嫌我兒子傻是嗎?你不是不願意嗎?我就非得讓你成了我張家的人不可!”張氏最後發狠的罵了一句。
“娘,你說什麼,紫薇不願意跟我過是嗎?”張超這才聽出自己老孃爲什麼大發淫威,撓撓腦袋,傻乎乎的問道。
“兒子沒事啊,沒事。”張氏發現自己說走了嘴,連忙安撫兒子,”不是你的錯,是哪小賤人一家不知道好歹。兒子你放心,娘早晚讓她乖乖的來咱家服侍你。”
“嗯,我喜歡讓她服侍。娘,到時候我是不是就可以和紫薇光着身子打架了?”張超一聽張氏這樣說又破涕爲笑。
“對了,超兒。”張氏壓低聲音,“娘給你看得那小冊子上面的畫兒,你都記住沒有?等什麼時候我把紫薇給你弄來,你就按照那上面畫的跟紫薇玩兒,那樣她就是你媳婦兒了,再也跑不掉的。不過你剛纔那些話只能跟娘說,跟別人可說不得。”
張超想着紫薇,又聽張氏說起那本小人書,只感到心裡一陣燥熱,恨不得現在就把紫薇拉過來壓在身子底下蹂躪一番。
張氏低頭看一眼兒子突然鼓鼓囊囊的褲襠,連忙把他推進房間裡去。心裡卻想着怎麼才能早點把紫薇弄到手。
眼睛轉到那兩塊緞子上,突然心裡一動,穿好棉衣,抄起炕上的一塊緞子出了門去。
天色已經微微暗淡了,昏黃而陰沉,開始下起小小的冰渣,張氏縮起脖子一路朝王範氏家走去。
小小的冰渣很快就變成了飄飛的鵝毛大雪,飄飄揚揚的一直下到晚上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古老的農村房間裡沒有任何取暖設施,翠微和紫薇擠在被窩裡還凍的瑟瑟發抖。
凍的睡不着覺,姐妹倆邊擠在一起聊天。
“大姐,你覺得鐵生哥這人怎麼樣?”翠微問道。
紫薇臉上一紅,啐道:“你這沒正經的小丫頭又來了,小孩子別胡思亂想。”
“大姐,我說正經的!”翠微正眼看着紫薇,“你自己沒看出來那個張氏成天貓看耗子似的盯着你,她打的什麼歪主意,你難道想不出來?”
紫薇聽了翠微的話半晌沒作聲,最後小聲說:“婚姻大事自己怎麼做得了主,我一切都聽爹孃做主。”
“要是爹孃讓你嫁給那個傻子,你也嫁?這話要是被鐵生哥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傷心呢。”翠微真是恨鐵不成鋼。
紫薇聽翠微提到鐵生,也不禁心裡一疼,只低着頭不說話。
翠微發覺自己的話可能說的重了,怎麼能用自己的思想去要求古代的女子呢。當下放緩了聲音,說:“大姐,孝順父母固然重要,可是事關到自己的幸福就不能輕易妥協。比如爹從前無原則的讓祖母和大嬸搜刮咱家的錢財,表面上是孝順了,可是那樣做你覺得對嗎?”
紫薇擡起頭看着翠微,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我一個女孩家怎麼說的出口?”
“那大姐就是承認喜歡鐵生哥了?”翠微哈哈一笑,打趣道。
“嗯。”紫薇紅着臉點點頭,“我覺得跟鐵生哥在一起心裡就特別踏實。那天麗霞在路上打我,他突然出來攔住她,當時我就覺得他簡直就是老天爺派來的天兵天將一樣,又神氣又好看。只是……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
“他心裡怎麼想的大姐不清楚?虧人家又是請你吃飯又是逗你開心,還一直想着下次再帶你去吃烤肉。你這麼說真是有人要鬱悶死了。”
“翠微,你是說鐵生哥真的喜歡我?”紫薇這是也顧不上翠微的調侃了,紅着臉蛋問道。
“嗯。”翠微也不再逗她,鄭重的點點頭。“這種事情啊,怎麼也要男孩子先開口,回頭我逗逗鐵生哥,讓他主動開口提親,大姐就等着嫁給如意郎君吧。”
“呸呸呸,不害臊的小丫頭,說這種話也說的出口。”紫薇捂着發燙的臉,啐道。
“這有什麼害臊,對於自己的幸福就該主動出擊。別人都說你是大好人,貞潔烈女,自己活的不痛快有什麼用。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翠微的語調亦莊亦諧,帶着輕漫的調侃,直把紫薇聽的目瞪口呆。
但是這些話又讓她覺得很痛快,莫名的有些熱血澎湃的,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翠微看着面露堅毅之色的紫薇,不由想到秦贏,那天自己說出那麼離經叛道的話,他都能夠坦然處之,也許他骨子裡天生也有一個同樣不羈的靈魂。
秦贏——翠微忽然想要對他知道的更多。
——
第二天一早起來,雪堆得太高,門都被擋住了,可是還在紛紛揚揚的下着,一地的白雪映的還矇矇黑的天色也亮堂了一些。
翠微和紫薇穿着新做的棉衣棉褲踩着厚厚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豆腐坊走。寒冷的北風吹在臉上真是像刀割一般,兩人縮着脖子,揣着手,還是覺得冷氣一直打透了棉衣直嗖進身體裡去。
昨天剛剛下雪時心裡產生的那些興奮之情都被翠微丟到九霄雲外去了,只想着快點進屋好暖和些。
“阿嚏!”紫薇打了個噴嚏。
“一想二罵三唸叨,誰想大姐了?”翠微打趣說。
“臭丫頭又拿我開玩笑。”紫薇伸出冰涼的手就往翠微脖子裡伸,翠微大叫一聲,跑到遠處,團起一個雪球頭也不回就扔了出去。
“會玩了?”耳邊忽然響起秦贏的聲音,在清晨空寂的雪地裡格外清澈純淨。
翠微微囧的轉過身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秦贏墨色長袍站在雪地裡,右肘中搭着一件好像是皮毛的衣服,烏黑的眉眼深邃乾淨。一副清冷高潔的冷峻少年模樣。
只是墨色長袍的胸口處一片雪白的印跡還沒有完全拂去,生生破壞了這冷峻的印象。
“過來。”秦贏神色淡淡的一招手,薄脣微抿,目光清冷。
翠微自知理虧,一邊往前挪着步子,一邊很無辜的嚷嚷,“你那麼高的功夫幹嘛不躲開?這事可怨不得我,我原也不是想扔你,你自己衝上來誰都沒辦法。”
磨磨蹭蹭的挪到秦贏面前,看到他的手就要擡起來,翠微麻溜兒的擡手捂住鼻子,鼻子都弄僵了,被他一刮非得刮掉了不可。
秦贏被她的小動作逗得笑起來,伸手拉過她冰涼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右掌中,左手拿下右肘中的毛皮給翠微穿在身上。
原來是一件雪白的毛皮坎肩,穿在翠微身上倒像是爲她量身定做的一般,身上是反毛的面,只在脖頸和兩肩處露出一圈白色的長長絨毛襯着翠微小小的臉蛋,越發顯得像精靈般可愛。
翠微低頭看看身上雪白的毛皮,輕輕軟軟的,頓時把冷風都擋在外面。她踮起腳尖,想找找紫薇在哪,自己有了禦寒的好東西,紫薇還挨着凍呢。
“別找了,誰的女人誰自己疼。”秦贏沉聲笑着。
“說話注意點影響啊,姑娘我還未成年呢!”翠微想也沒想就辯駁道,全然沒想到這樣一說就等於承認了自己是秦贏的女人。
果然,秦贏又深又黑的眼睛盯着翠微,嘴角含着濃濃的笑意,“我有說你是我的女人?”
翠微登時反應過來,臉上燙得厲害,一拳砸在秦贏胸口,嚷道:“不許笑!”
“你是我的小女孩。”秦贏輕輕一按翠微的發頂,柔聲說道。
這樣的話是老爸經常對自己說的,時空轉變,竟然還能再聽到。翠微眼眶一酸,忙強壓下去,扭頭說道:“走了,舅舅一個人要忙不過來了。”
進了豆腐坊,紫薇早就到了,忙忙碌碌的,臉上始終掛着淺淺的笑容。
翠微看看她身上合體的毛皮背心,偷偷笑一笑,也挽起袖子忙碌起來。
——
雪整整下了一上午,忙活完早晨的客人,下午還要做第二天的豆皮,豆乾,魚豆腐。
屋裡暖和,忙着忙着紫薇二人就把毛皮背心都脫掉了。
豆子是昨晚就泡好的,現在只拿出來磨一下。
舅舅李寶常負責磨豆漿,然後把豆漿倒進一個大匹麻布吊成的過濾網中濾去豆渣,
這時紫薇已經燒好了一大鍋開水,只等舅舅把濾過的豆漿倒進鍋裡。
攪豆漿是個技術活,就由翠微擔任,加水,攪拌,點滷。等豆漿凝固成顆粒狀再冷卻一下,三人就開始製作豆腐乾了。
翠微鋪好包布,紫薇一層層的把豆腐腦放入包布,忙活完了,李寶常負責壓出豆腐腦裡面的水分,先放入清水中半個時辰,再用鹽水加入香料泡半個時辰,豆腐乾基本就做好了。
做完了豆腐乾再做其他的成品,一番忙碌下來,三個人都是一身的汗。
“好了,快都去穿好衣服,彆着了涼。”李寶常叮囑着,自己也穿上外衣。
可巧這時候門外響起敲門聲,紫薇衣服也來不及穿就去開門。原來是舅媽芸娘趁孩子睡着了過來幫忙。
門一開,風夾着雪撲倒紫薇身上,身上的汗登時都被吹光了。
“你這丫頭怎麼滿頭是汗就來開門,小心被風嗖着。”芸娘趕緊關上門。紫薇緊抱着胳膊跑回來穿上毛皮背心,還覺得渾身冷颼颼的緩不過勁兒來。
到了傍晚果然便發起燒來。
翠微擰了溼布放在紫薇額上,紫薇皺着眉頭一直昏睡着。
“大夫快來看看,這丫頭下午受了風,這不就發起燒來了。”李寶常請了大夫過來,大夫看了紫薇通紅的臉一眼,搭上她的手腕。
好一會兒才放開手,凝重的說:“脈搏虛滑,這姑娘本就身子單薄,加上身體勞累又受了嚴重的風寒,恐怕要好好調養一陣子才行。”
翠微也沒想到紫薇竟然這麼嚴重,急忙說道:“大夫,有什麼管用的好藥或者適合的補藥你儘管開,只要能讓我大姐快點好起來就行。”
“姑娘別急,我自會盡力診治。虛不受補,還是要先治病,再慢慢調養。放心,調養的好沒有什麼大礙的。”大夫說着,拿出紙筆寫了方子,交到李寶常手中,“按方子抓藥,煎了喝,每天早晚各一次。”
李寶常接了方子便隨大夫出門抓藥去了。
翠微等不及,見紫薇身上熱的厲害,身子裹在棉被裡,棉被上還蓋着兩個人的毛皮背心,還是瑟瑟發抖,心裡着急。
就從牀跳下來,取下紫薇頭上的毛巾在溫水裡浸一浸再給她蓋在額上。
就這樣來回忙碌着。
可是紫薇的高熱一點也不見緩解,身子在被窩裡縮成一團,青紫的嘴脣微微顫抖着。翠微看了看,想着等舅舅回來後自己到鐵生那裡端一個炭盆回來。
李寶常跟着大夫來到藥鋪,抓好藥也急匆匆的往家趕。
“寶常叔,你這是往哪去?”鐵生正巧出來買東西,見他提着幾包藥隨口問道。
“紫薇丫頭病了,一直髮高燒。這不我給她抓些藥回去熬。”李寶常顧不得停下腳步,急匆匆的繼續趕路。
鐵生一聽是紫薇病了還發高燒,心裡怎麼放得下,也轉身跟在李寶常後面,一邊焦急的詢問:“怎麼會發燒的?大夫說嚴不嚴重?”
“不輕啊。大夫說得好好調養些日子才行。“李寶常心中着急,好好的一個孩子在自己這裡病了,怎麼和大姐交待。所以全然沒在意鐵生異常的關心。
竟然病的這麼嚴重?鐵生停下腳步,轉頭往自己鋪子跑去。
“老大,你知不知道風邪在哪?紫薇病的嚴重,我得找他給紫薇看病。”鐵生一進門就問秦贏。
“風邪早就離開了,紫薇是什麼病?“秦贏擡起頭,鐵生這麼急吼吼的找風邪,到底什麼病都沒說清楚。
“受了風寒,發高燒。大夫說她身子弱,需要好好調養。”
“這點小病也值得你急成這個樣子?”小莫從裡屋走出來,不以爲然的說。
“反正病沒在你身上,你當然不急。”鐵生瞪他一眼,擡腳就往外走。既然風邪不在,他就想去看看紫薇病的怎麼樣了。
小莫搖搖頭,“這傢伙這麼直愣愣的跑過去,也不怕嚇着紫薇。他不怕別人說閒話紫薇也不怕嗎?”
鐵生一愣,好像小莫說的也有些道理。
“去。”秦贏倒是很支持鐵生,他們本就是一羣生活在規矩之外的人,要和他們過一輩的女人,什麼事都畏首畏尾的怎麼行?
鐵生一向唯秦贏馬首是瞻,現在看到老大這麼支持自己,頓時灌足了勁兒往門外跑。
“鐵生哥,我正要找你呢!”翠微一腳踏進門來,就看到鐵生急吼吼的往外跑,
“我去看看紫薇。”鐵生也不遮掩,直率的說道。
“我來端個炭盆過去,屋裡實在是太冷了,大姐受不了。正好請鐵生哥幫我端過去。”翠微對於鐵生要去看紫薇一點也不奇怪,反倒露出幾分讚賞之意。
“我這就去拿!”鐵生回身跑進去,找出一個銅盆,放好碳,熟練的生炭火。
“坎肩呢?穿這麼少出來也想生病?”秦贏握住翠微的小手,輕輕搓着。
“大姐冷的厲害,蓋着被子和兩個毛皮坎肩都直打哆嗦。我身體好沒事的。”翠微跺着腳,凍僵的手指現在回暖過來,指頭尖火辣辣的疼起來。
秦贏臉色一冷,正想訓翠微幾句。鐵生已經端了炭盆出來了。
“翠微,我們快走!”
“好!”翠微抽出手來跟着鐵生往外走,邊走邊回頭對秦贏說,”放心,我還穿着棉褲棉襖呢。
鐵生心裡着急,可是手裡端着炭盆也不能走的太快,走了好一會子纔到了李寶常家。
二人才一進門,李寶常就迎了出來,一見翠微就奇怪的問,“翠微,你怎麼還沒走?”
“我去哪?”翠微被他問的滿頭霧水,反問道。
“那就是你祖母沒找着鐵生的鋪子,大概只拉着你大姐回去了。”
“舅舅你說什麼?王範氏來過了?還拉走了大姐?”翠微急忙問道“你祖母坐馬車來的,說是想你們兩個了,要帶你們回家去住些日子再回來。我原本是想讓紫薇好一些纔回去,可是你祖母非說在這裡也不得養,我就讓她帶紫薇走了。她還說會到鐵生鋪子接你的。”李寶常見常翠微一臉緊張的樣子,心裡也不有有些打鼓。
翠微一聽心裡咯噔一下,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有好心,不知道王範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一把拉着鐵生,“鐵生哥,快放下炭盆,我們去追王範氏他們。”
鐵生一聽翠微的口氣就知道事情不好,把炭盆往李寶常手裡一塞,轉身就走。
“翠微,怎麼回事啊?“李寶常心裡也跟着擔心起來,可是他實在想不通王範氏怎麼說也是紫薇的祖母,雖然一向對大姐家不好,可翠微也不至於這麼緊張吧?
翠微也來不及跟他解釋了,一路向前跑去,還是很快就不見了鐵生的影子。只好回打鐵鋪子找秦贏。
卻說王範氏正坐在馬車上,慢悠悠的行着。
今天這事情辦得順,可巧翠微那小蹄子不在,不然也沒有這麼容易把紫薇接出來。
想起張氏日間跟她說的話,胖臉上升起幾分得意又期待的笑。
家裡櫃子裡放着張氏拿給他的那塊好鍛子,而且張氏還應許她事情辦好後就讓張越同想辦法把王劉氏早點從大牢里弄出來。
唉,苦日子總算要熬到頭了。想想這些日子自己是怎麼過來了,做飯,洗碗還管着三個孩子,簡直累死了。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臉,老孃的臉都累瘦了。
不過這一趟來的真值了——她摸摸懷裡抱着的兩件毛皮背心,咧開大嘴笑得更開心了,正好把這兩件背心改一張皮褥子,鋪着不知得多暖和舒服呢。
“冷……”紫薇瑟縮在車的一角,皺着眉頭呻吟了一聲,旁邊放着李寶常抓來的藥,還沒來得及熬就被王範氏一併拿來了。
王範氏扭頭看看紫薇昏睡的樣子,脫下身上的大棉坎肩字扔在她身上,卻把毛皮背心一件蓋在身上,一件蓋在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纔不悅的嘟囔說:“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動不動的生什麼病?”
不過,她仔細端詳一下紫薇,這丫頭長的是漂亮,要不張氏這麼窮追猛打呢。
嘿嘿,丫頭,別怨我把你送給張氏,祖母也是爲你好。張超雖然是傻了點,但是人家有錢,你跟着他不吃虧。
而且,和村長家攀上親自己這做祖母的多少也能沾上光不是。就像剛纔張氏來求自己幫她把紫薇接回來時,那低三下四的樣子,真讓人心裡舒坦。
王範氏一邊合上眼休息一邊暗自坐着美夢,下雪地滑,馬車走的很慢,她竟然也慢慢的睡着了。
卻說翠微跑回鋪子的功夫鐵生早就追出很遠了,所以等秦贏揹着翠微追上大路,遠遠看到鐵生的影子時,鐵生正超過馬車擋在擋在車前面。
那馬被鐵生的突然出現驚着了,差點狂奔起來,馬車也跟着劇烈的搖晃幾下。
“籲——”車伕大喝一聲,死死地拉住了繮繩。
“要死了!你會不會駕車!”王範氏正夢到張超和紫薇做成了好事,張氏送來的大批彩禮都被她拿回了自己家,忽然車身一搖,她猛地磕到車棱上,氣的大罵一聲。
“混……”車伕也被嚇了一跳,正要破口大罵,擡頭看見鐵生凶神惡煞的冷着臉,好像要吃人一般,登時改了口,“小兄弟,你這樣走路要出人命的!”
鐵生哪管那麼許多,理也不理他,一步跨上馬車的橫樑,打開簾子,只看到紫薇身上斜斜的蓋着一個黑漆漆的大坎肩,自己給他的狍子皮背心卻蓋在旁邊的老妖婆身上。
長臂一探,一把揪住王範氏的衣領,可憐王範氏肥大的身子猶如被老鷹抓住的小雞,一下子就被從車廂裡拎了出來。
“唉唉哎,你這是要幹什麼?”王範氏又急又怕,大叫起來,“搶劫了,搶劫了!”
紫薇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低聲呻吟了兩聲。
鐵生怕王範氏吵醒她,一手抄起一團雪塞進王範氏的嘴裡,扭頭對車伕說,“哪都不許去,老實在這呆着!”
車伕嚇的連連點頭,哪還敢不聽話。
鐵生把王範氏拎到稍遠一點的地方,隨手把她扔到雪地裡。
“你到底想怎麼樣?”王範氏覺得面前人眼熟,可是想不起是誰了,強忍着冰冷把嘴裡的雪吐的吐,咽的咽,總算可以說話了,
哪知還沒說一句,又一把雪塞了進來。
鐵生本不清楚王範氏做了什麼,只是看翠微的態度判斷這老肥婆不是什麼好人。哪個祖母會在孫女生病的時候冒着這大雪往回拉人?
尤其看到她竟然蓋着紫薇的毛皮坎肩的時候鐵生簡直氣的想要當場撕了這老肥婆。
王範氏被雪嗆得一陣咳嗽,再也不敢說話,只恐懼的看着鐵生。
翠微眼中犀利的微芒一閃,“秦贏,那老太婆就交給鐵生哥了,我們去看看我姐。”
秦贏點點頭,揹着翠微到了車上。
那車伕目瞪口呆的盯着他們,心裡直打鼓,今天這都是些什麼人啊,跑的比馬匹還快。
翠微進了車廂,伸手摸摸紫薇的額頭,比剛纔更燙了,臉蛋嫣紅,嘴脣都乾裂了。一摸她的雙手卻是冰涼冰涼的。
“老畜生!”她低聲罵了一句,把車坐上的毛皮背心穿在紫薇身上,也顧不得是誰的衣服了,又把王範氏的大棉坎肩裹在她身上。
“穿上衣服。”外面傳來秦贏的聲音,他剛纔看到翠微的毛皮背心也在車上。
翠微應了聲也穿在身上。
外面王範氏已經捱了鐵生好幾個耳光,臉腫的像豬頭。這還是鐵生悠着勁兒呢,不然一巴掌下去就能要了她的老命。
王範氏此時身上只穿着棉衣棉褲,被鐵生扔在雪地裡還要捱揍,實在是撐不下去了,一個勁兒求饒:“好漢饒命,好漢饒命。車裡那小丫頭你若是看得上儘管拉了去,細皮嫩肉的還是個乾淨身子呢,求你就放過一個老婆子吧。”
鐵生一聽氣的差點吐血。感情這老婆子以爲自己是打劫的賊人,關鍵時刻竟然不顧孫女的死活,真是該死!
本來想打她幾下子解解氣就放他走,現在卻是沒那麼便宜她了。
擡起腳就要踹過去。
“鐵生哥住手!”翠微探出頭來及時制止了他,好傢伙,這一下子踹下去王範氏還有命在嗎?犯不着爲這種人吃官司。
鐵生放下腿,仍然一巴掌扇過去。
王範氏哀嚎一聲,雙手捂着臉直哭。
“鐵生哥,把她拉過來,我有話問他。”翠微拉好簾子,跳下馬車。
王範氏這才聽出是翠微的聲音,心裡更是忐忑不安。
肥大的身子被鐵生在雪地裡拖着,扔到翠微面前。
“王範氏,你特意跑來找大姐回家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念頭?”翠微直接了當的問道。
王範氏低垂着頭不說話,哼,怎麼說你也是我孫女,還輪不到你這麼跟我說話。
“不說話是嗎?好,鐵生哥你扒了這老妖婆的衣服把她丟到雪地上,咱們走了。”翠微也不着急,轉身就要上馬車。
王範氏一見翠微真的要走,鐵生的大手已經抓住了自己衣領,破口大罵起來,“遭天殺的小蹄子,你這麼對待自己祖母是要遭報應的!”
翠微回過神,冷笑一聲:“那麼你又是怎麼對待自己孫女的?大姐還生着病,你就鬼鬼祟祟的把她拉走,還把我們的背心佔爲己有,你按的是什麼心?”
“我是你們祖母,百善孝爲先,便是把你們買到窯子賺錢,你們也不能有半句怨言!”王範氏理直氣壯的反駁道。
翠微怒極反笑,正要開口。
秦贏忽然開口說,“你想把誰賣進窯子?”聲音低沉而陰冷,俊顏冷硬而威嚴,不過是這麼站着,就讓王範氏感到好像有一座大山壓在頭頂,瑟瑟的擡不起頭來。
“鐵生,現在就把這老妖婆賣到妓院去。”秦贏淡淡的吩咐。
王範氏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少年竟然一出口就是最狠毒的辦法,別說把自己賣到妓院,就是拖着自己在妓院溜一圈,今後也沒臉在井口村見人了。
翠微擡眸笑了,“這法子比扒掉她衣服好玩兒多了。我們就把她賣到妓院,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每人發一兩銀子,想必還是有很多人願意享受這樣的‘美色’的”
“不要臉!小娼婦,小小年紀這樣的話也虧你說的出口。”王範氏口無遮攔的罵起來。
“鐵生,還不去辦?”秦贏聲音又冷了幾分。
鐵生答應一聲,拖起王範氏就走。
王範氏本以爲翠微只是嚇唬嚇唬她,可現在看來倒像是真的了,連忙大叫起來,
“翠微,我說,我全都說,饒了我吧!”
“說!”翠微冷冷的盯着她,“有一點隱瞞立刻拖走!”
王範氏終於知道翠微不是她那些慣用的伎倆能夠對付的,只好乖乖的把張氏找她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就是這樣,如果我有一點隱瞞就讓我不得好死!那張氏就他媽的不是個東西,如果不是她拿你大嬸威脅我,我怎麼能同意把自己孫女往火坑裡推呢?”
“這麼說,現在張氏正在自己家裡等着你把大姐送到他家炕頭上去了?”翠微沒想到張氏竟然如此陰險,這王範氏又是如此貪婪惡毒,只氣的聲音都有些發抖了。
“不,不是,她不讓我送到她家裡去,說那樣會落人口實,說會拉着那傻兒子在半路等着我,就讓他們在馬車上成事,最後生米煮成熟飯,紫薇就得反過來求着張超娶她了。”王範氏再不敢有所隱瞞,一五一十的說道。
翠微氣的牙齒都要咬碎了,大聲罵道,“你這老妖婆也配做人長輩,那張氏如此惡毒你也配合他,你再說,拿了她什麼好處?”
王範氏哆哆嗦嗦的看着翠微冷眉立目的樣子,又偷偷覷一眼秦贏,嚇的連忙垂下頭,“她……她給了我一塊……一塊好鍛子。”
“呵呵,”翠微氣極反笑,“一塊緞子你就把自己孫女的清白和幸福賣了,可真是個好祖母啊。”
王範氏被翠微的笑聲嚇的直抖,磕頭搗蒜的說:“是我鬼迷心竅,我該死。翠微我都說了,你就看在你爹的面子上,饒了我吧。”
“你先在馬車後面跟着。”翠微瞥一眼王範氏那可憎的嘴臉說——她還需要王範氏和張氏對峙。
這張氏不好好懲治一下我就不叫莫翠微!
鐵生更是氣的面色鐵青,大手死死地握成拳頭。
車伕趕着馬車繼續往井口村行去。
約莫走了一盞茶功夫,暮色蒼茫中,看到遠遠的迎頭一輛馬車過來了。
“張氏的馬車來了。”鐵生握着拳頭說道。
秦贏打起車簾子,對翠微說,“張氏來了,一切有我,你不許出來。”
“好。”被他這麼霸道的一聲命令,翠微心裡反倒挺受用,乖乖的答應下來。
張氏也看到了翠微的馬車,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不過這大雪天的,天色也黑了,料想也是王範氏,心中大喜,“他爹,稍微快一些,前面好像就是王範氏。”
張越同抖抖繮繩,馬車行的快了些。
很快,兩輛馬車就碰頭了,張氏這才注意到車旁還跟着兩個年輕人。
一個魁梧高大,正氣沖沖的盯着自己;另一個清瘦頎長,目光雖然淡淡的,臉色卻比這地上的雪還冷。
心中不由有些打鼓。她擡頭看看那車伕,的確是自己僱好的那個,可是這兩個人是幹嘛的?
看來今天的事情不太好辦了。
她試探的叫了一聲:“王嬸子?”
王範氏在車後不敢應聲。
“娘,接着紫薇了?”這時張超從車棚裡跳出來,露出一張肥嘟嘟的臉,寬大的鼻子,小眼睛微微向上吊起,貪婪的盯着翠微的車棚。
“你怎麼出來了?快進去,小心着涼!”張氏推一把寶貝兒子。
“不!娘不是說今天就讓紫薇做我媳婦兒嗎?我要親紫薇的嘴嘴,吃紫薇的奶奶……”張超此時滿腦子都是圖冊上的淫穢場景,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老孃尷尬驚慌的臉色,更沒有看到對面的鐵生早就氣的漲紅了臉,拳頭捏的格格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