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的大雨是在半夜的時候變成中雨的，而在天亮之後，才晴朗了起來。
而其實，天微亮雨未停的時候，論是一方撤退、投降亦或者別的一些什麼，都是可以結束戰鬥的。
當時戰場上兩方剩下的士兵，不論是體力還是人數，都已經無法對彼此造成合圍了。
然而，廝殺了一天一夜之後，大量的死亡，讓所有人都已經麻木。
除了向敵軍舉起武器，所有人的腦海裡，都沒有第二個想法。
哪怕因爲力竭，還活着的人，大部分人揮動的動作都變成了慢動作，也沒有人產生過別的想法。
當然，帝辛除外。
他在洪荒界，早已經歷過比這慘烈數萬倍的戰爭，而界主級別的心境，也不可能讓他被這場戰爭而影響。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作用。
神魂與身體的疲憊，讓他已經沒有了將自己聲音送到遠方的能力。
他能喚醒的，只有還圍繞在身邊的幾個侍衛。
然而，力竭的人雖然動作變慢了，卻意識不到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因此還能繼續參與廝殺。
可一旦被喚醒，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倦，瞬間就會讓人散掉支撐了一天一夜的最後一口氣。
原本揮舞順手的兵器，在被喚醒之後，感覺上會變成重若千斤，身體也會疲軟下來。
因此，只要被帝辛喚醒的人，首先都是先握不緊手上的武器，然後就會再也支撐不住的癱軟在地上。
甚至消耗最爲厲害的，直接暈過去也有可能。
可暈過去還算好的。
在這鋪滿了屍體的戰場上，暈過去的樣子和死屍並無兩樣，也不會引來其他人的注意。
可僅僅是癱軟在地的人，迎來的卻是敵軍麻木的武器。
而這個時候帝辛，所剩的力氣也只夠維持自身的行動了，再沒有一絲氣血可以渡給他人，讓其他人恢復一點力氣。
而一個累到一根手指都動不了的人，面對當頭砍下的武器，就算拿武器揮舞的再慢也很難不過去。
在見識到這一點後，帝辛反應了過來。
在所有人都被最後一口精氣神撐着身體的時候，首先意識到自己力竭的人反而容易被殺。
之前的不死不休是因爲沒有人能脫離這片戰場，現在的不死不休，卻是停手的一方就要被殺。
意識到這點之後，他沒有再試着喚醒衆人，而是握着手中的武器，率先向着敵軍殺去。
他雖然也到了力竭的邊緣，全靠意志撐着在行動，但一個有意識的人和麻木只知道揮砍動作的人，孰優孰劣自然一清二楚。
事實上若非最後帝辛有意識在保護着身邊的人，莫說這不到二十人的侍衛，便是曾弘深和宋倩薇，也有可能死在敵軍的刀下。
而在最後一個敵軍倒下之後，所有人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這次不需要帝辛提醒，當舉目望去都沒有一個穿着敵軍衣服的人後，所有人在楞了半晌之後，終於反應了過來。
戰鬥……
終於結束了。
隨後衆人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了自己身體的狀態。
一時之間，除了帝辛之外，還活着的人全部沒有了握緊自己手中武器的力量，任其掉落在地，然後控制不住的癱軟在了地上。
有一些甚至在癱軟在地的時候，直接沒了呼吸。
而終於恢復一點氣力，勉強能撐住一點身體之後，衆人才意識到他們這一天一夜做了什麼。
滿地的屍體以及爭先恐後往鼻子裡鑽的血腥氣味，無一不在告訴着衆人，這場戰爭究竟慘烈到什麼程度。
有一部分人，當場便吐了出來。
哪怕他們因爲沒有絲毫米水下肚而什麼都吐不出來，也一直在那裡乾嘔。
而即便沒有嘔吐的，臉色也都好不到哪裡去。
但很快，所有的視線，都被戰場上唯一站立的人影吸引了過去。
斷裂的長矛，失去的左臂以及渾身的鮮血，那個人的形象甚至比他們中的有些人看起來還要慘烈。
然而所有人的視線還有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因爲他是戰場上唯一站立着的人。
而很快，這個人的身體也被認了出來。
廝殺的過程中，人們變得麻木，雖然只知道如同行屍走肉般地找敵軍揮砍，但日常的訓練，還是讓所有人在廝殺的過程中，下意識地匯合。
以致於，最後剩下的這不到三千人，大多都集中在戰場的同一塊區域內。
而這個距離，足夠他們看清楚那個站立之人的面容。
雖然臉上沾了血污，但帝辛的身份還是被認了出來。
“那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居然也在……”
“太子殿下……”
一個認出來了，很快更多的人也就確認了帝辛的身份。
隨後，還活着的人心中都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原來在這片你死我活的戰場，太子殿下也與他們並肩而戰。
在這個年代的觀念中，人的身份還是有三六九等劃分的。
而太子殿下的身份，自然在最高的那一層。
在所有人的觀念中，太子殿下的命要比他們精貴多了，因此帝辛雖然很少親自上戰場廝殺，也沒有幾個人爲此生出怨言。
在他們看來，太子殿下能夠作爲統帥親征，就已經他們天大的殊榮了。
特別是原先被困在山上的士兵。
他們沒有想到，太子殿下不僅帶着人來救援他們了，而且還冒着生命危險，親自上戰場廝殺。
甚至還爲此斷了一條臂膀。
即便是再無常識的人，也知道有身體殘缺的人是不可能成爲皇帝的。
太子殿下斷了一臂，幾乎等同於自廢了皇位繼承權。
那萬萬之上的位置就如此放棄，這已經不僅僅是感動了。
有這樣的太子殿下，他們即便全部命喪於此，也覺得此生無憾了。
甚至於，如此慘烈戰場帶來的衝擊力，也在帝辛屹立戰場的斷臂身影下，變得不足爲道了。
風兒漸漸停止了喧囂。
所有人都用剛恢復過來的氣力，喊出了“太子殿下”四個字。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那個一直屹立在戰場上的身影。
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