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殺漢卿!
這話中透着十足的淒涼和落寞,張作霖這位奉軍的最高當家人,對於自己死後的政局已經看的很清楚了,張學良根本沒有能力接任他的職位,別說是張廷蘭,就連手下的那些師旅長都不會在乎張學良這樣一個毛頭小子。
因此老張唯一的辦法就是乞求張廷蘭幫忙維護張學良,維護張氏家族,對於張作霖來說,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如果再給他十年,哪怕只有五年,他也會拼命的扶持張學良,給他地位,幫着他培養勢力,爲張學良繼位做好鋪墊。
可是到了現在,這些東西老張已經不敢妄想了,只能轉而乞求張廷蘭,張學良的最大潛在對手保護他,其實老張的心裡頭也滿是苦澀。
張廷蘭也清楚老張的心態,他也十分酸楚,張作霖不只是一個領袖,還是一個可親可敬的長者,要沒有老張的鼎力支持,他也不能做到今天的地位。其實這次老張弄險出關,某種程度上也是張廷蘭勢力崛起,逼迫老張不得不如此,張廷蘭的心裡頭也有一絲的愧疚。
“大帥,漢卿和我親如兄弟,他絕對沒有任何的危險,而且他還會繼續掌管空軍,等到有一天,漢卿會親手給您報仇雪恨。時代不同了,政治鬥爭依舊不可避免,但是不會搞得抄家滅門,禍滅九族,大帥您完全可以放心!”
張作霖一直在盯着張廷蘭的眼睛,他也很熟悉張廷蘭。從眼神之中老張讀到了最多的就是坦然,張廷蘭說的都是心裡話。
老張勉強笑了笑。然後說道:“拙言,你知道誰刺殺的我麼?”
“日本人!”張廷蘭斬釘截鐵的說道:“大帥,日本利用在山海關的駐軍,埋設炸藥,然後出動軍隊,至於張海鵬的那個部下,我猜測很可能也是日本人安插的刺客。大帥,日本人侵略中國之心不死。我們雙方就是血仇,只要給我十年時間,我有把握擊敗日本人,三十年之後,上至日本天皇、首相、軍部,下至日本民衆,我要把他們統統都送進地獄。爲您老報仇!”
“臭小子,別說大話,日本也是一個強國,只要能打敗日本人,你到我的墳前,和我說一說。我也就含笑九泉了!”
老張把最擔心的一件事情解決了,臉上也露出了輕鬆的表情,這時候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喊叫的聲音。
“快讓開,我要看看雨亭,你們竟敢攔着我。是不是想暗害大帥,我要槍斃了你們!”
張廷蘭聽到聲音之後。就是一皺眉頭,快步走了出來,迎面就看到了湯玉麟,這個傢伙正晃着大黑腦袋,在不停的叫嚷。
“湯玉麟,你還有臉在這裡叫麼,你和大帥同乘一列火車,吳督軍已經死了,大帥也受了重傷,爲什麼只有你安然無恙,說實話,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情況,然後自己躲開了?”
別看張廷蘭比湯玉麟年紀輕,輩分也低,但是張廷蘭的威風完全壓過來湯玉麟,老湯麪對質問,也不由得退後兩步。
“張廷蘭,你個小兔崽子,別想誣陷我,當初大帥主張入關,就是你反對的。是不是大帥不聽你的建議,就懷恨在心,然後伺機暗害大帥,你想獨霸整個奉軍。”湯玉麟越說越順,用手指着張廷蘭,大聲的叫罵道:“你們父子早就居心叵測,早就不甘人下,想要篡權上位,想要當主子。我告訴你,這是癡心妄想,你要問問奉軍的這些元老答應麼?”
正在湯玉麟跳着腳的時候,突然外面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年輕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臉上全都是淚水,一看到張廷蘭,就大聲的喊道:“拙言,我爹怎麼樣了?”
來的正是張學良,他本來是作爲奉軍入關的第二梯隊,負責給郭鬆齡運送物資和兵源,老張剛剛遇刺之後,並沒有急着把消息告訴他,怕的就是整個奉軍崩潰。張廷蘭趕到了山海關之後,才向張學良發電。
張學良聽到了消息之後,當時就傻了,他根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位少帥什麼都不管了,直接搶了一架飛機,讓駕駛員載着他飛回山海關。也幸虧是使用飛機,要不然他也不能回來的這麼快。
一見面之後,湯玉麟猛地跑了過來,大聲的說道:“小六子,張廷蘭這個小子暗害大帥,想要獨霸奉軍,你不用擔心,有我們這些叔叔大爺呢,一定幫着你解決了這個奸賊。”
聽到湯玉麟的話,張學良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他並沒有搭理老湯,而是甩開了他,大步走到了張廷蘭的面前。
“拙言,我爹到底怎麼樣了?”
“漢卿,大帥就在裡面,你快去見他一面吧。”
張學良也感到了事情不妙,頓時幾步就衝進了病房,這時候張廷蘭把目光落在了湯玉麟的身上,冷笑着說道:“湯旅長,你也別枉費心機的搬弄是非了,究竟你和日本人有什麼勾結,向沒向日本透露情報,全都老實的交代,我念在你是長輩的面子上,會妥善處理,如果你再這麼胡攪蠻纏,一切後果自負!”
“小子,你這話能嚇住我麼?”湯玉麟瞪着眼珠子,大聲的叫嚷:“老子也是槍炮裡面走過的,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世上的事情就是天理良心,分明就是你暗殺的大帥,還有臉推到日本人的身上,我要向所有人揭發你!”
湯玉麟還要繼續說下去,張廷蘭乾脆一擺手,兩旁的軍隊都擁了上來,直接把湯玉麟按倒在地,押了下去。
剛剛拿下了湯玉麟,張學良突然從病房之中走了出來,臉上全都是淚花。
“廷蘭哥。我爹說他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他要回奉天!”
張廷蘭一聽這話。心裡頭頓時就清楚了,老張不是怕死在這裡,而是不想讓奉軍亂了。張作霖土匪出身,但是腦子十分清醒,他一去世,奉軍必定大亂,不管是死是活,他都要回到奉天。把局勢穩定下來。
張廷蘭拉着張學良的胳膊,兩個人走進了病房之中,雙雙跪倒在牀前。
“大帥,您老能撐得住麼?”
張作霖苦笑着點點頭,然後聲音喑啞的說道:“不管生死,我都要回奉天,不能讓日本人看我的笑話!”
老張態度堅決。張廷蘭也只好點頭同意,至於張學良早就沒有主意了,只是在一旁不住的哭泣,淚水將牀單都溼透了。
“小六子,還有不死的人麼,爹這一生。落魄過,也輝煌過,唯有一點,就是骨頭不能軟了。你以後多聽拙言的話,孝敬輔忱。他是我的好兄弟,和你的親叔叔沒有什麼區別。”
到了這個時候。老張依舊十分清醒,他讓張學良主動接近張作相,其實就是給張學良卡的安全上一道保險。張學良揉了揉紅腫的眼睛,勉強點了點頭。
這時候張廷蘭已經讓人準備好了專車,大量的軍警前呼後擁,保護着張作霖,離開山海關,迴歸奉天。
老張遇刺,這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入關肯定不能繼續下去了,因此張廷蘭急忙向郭鬆齡和張景惠等人下達命令,讓他們帶着部隊,循序退回,保存奉軍的力量。
就在張廷蘭給郭鬆齡下命令的時候,郭鬆齡正率領着大軍過了天津,眼看就要殺到了北京,另外他派出的一路人馬已經和馮玉祥聯繫上了,雙方馬上就能合兵一處,攻擊北京城。
徐樹錚這個小諸葛玩弄陰謀是天下少有的,但是指揮軍隊還是稍微差了一點,已經露出了疲態,尤其是新近組建的參戰軍訓練還不充分,戰鬥力沒有完全發揮出來,在對戰之中,十分吃虧。
老段連續向日本公使小幡酉吉請求援助,甚至讓日本人直接出兵,幫他一把。段祺瑞此時也是萬分後悔。他雖然貴爲皖系的統帥,但是手下並沒有子弟兵,全都是仗着威望,籠絡一幫軍頭。可是這種組織畢竟十分渙散,遠不如親自掌握軍隊來的可靠,老段也是後悔到了極點。
就在他焦急無比的時候,突然小幡酉吉跑了過來,這個傢伙一臉的得意,一見面就對段祺瑞說道:“段公,奉張在山海關被炸了,現在多半已經死了,上天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沒有了這個大敵,所有的麻煩都消失了。”
段祺瑞一聽張作霖竟然被炸死了,頓時也把眼珠子瞪圓了,他還不敢相信這個消息,緊緊的盯着小幡酉吉。
“公使先生,這是你們做的麼?”
“大日本帝國做事光明磊落,怎麼會搞暗殺呢!”小幡冷笑着說道:“段公,張作霖矛頭衝着你來的,你的動機才最大。當然你也可以放心,大日本帝國會站在你的背後,全力以赴的支持段公,武力統一中國。”
殺死一國的軍政要人,這在世界上,也是要受到指責的,日本人是絕對不想擔這個罵名的,想來想去,他們就準備讓老段承擔,製造一種中國內亂的假象,不管有沒有人相信,至少這是一個對日本有利的說法,可以糊弄一下輿論。
老段也不傻,如果答應了這個條件,雖然能得到日本人的大力扶持,但是他等於是和奉軍成了死仇,雙方搞不好會不死不休,老段不能不衡量其中的得失厲害。
而就在此時,張廷蘭和張學良保護着老張,正在趕回奉天的路上,火車快速的行進,老張在最初的時候,好不斷的發出痛苦的呻吟,到了後來,乾脆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哭成了淚人一般的張學良死死的攥着老爹的手,一旁的醫生也在注意觀察着張作霖的狀況,一個個都愁眉苦臉,他們知道大帥這種情況隨時都會喪命,可是又沒有絲毫的辦法,只能竭盡全力,延續着老張的生命。
終於經過了將近十個小時的顛簸,張作霖終於再度回到了瀋陽,被送到了帥府之中,這時候老張臉色灰白,牙關緊閉,身下的被褥已經都是殷虹的鮮血。
“快,準備人蔘!”
帥府之中的從人急忙捧了一顆人蔘過來,切成了小片,一旁的醫生撬開了張作霖的嘴,將人蔘送了進去,讓老張含着。
這東西說來也奇怪,眼看着奄奄一息的張作霖,含上了參片之後,竟然恢復了一絲精神,眼睛緩緩的張開了,看了看屋中的衆人。
這時候身在哈爾濱的張作相也早就得到了報告,他急忙趕回了奉天,正好趕上張作霖到奉天。
老哥倆一見面,眼睛之中的淚水都奔涌出來,張作相撲在了張作霖的牀前,放聲大哭。
“輔忱,別,別哭了,我,要,死了。你照顧好漢卿,拜託,你了!”老張勉強說出了這句話之後,眼神就越來越渙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