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9-2 11:11:19 本章字數:7160
李曲兒一聽,立刻瞪大眼睛道:“這是自然!皇帝哥哥若是來了他一定不會讓我去嫁給那些庸才。皇帝哥哥最是疼我的。”
可是李曲兒說完又頹然坐下:“可是皇帝哥哥不在宮中……”
雲羅聽得李曲兒將皇后費盡心思找來的京中子弟們稱爲“庸才”,看來李曲兒當真是一點都不想嫁人。
她心中有事,眉心不展,一想到鳳朝歌所說的話,五內就如在火上一遍遍炙烤一般。鳳朝歌智謀無雙,他料定的事必是真的。況且她心中也知道,潞州一定會有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不是樑國勝,就是晉國勝。
兩雄相決,必定有一方一潰千里縭。
而如今李天逍一定在積極尋找樑軍的破綻。他佈下的衢州那一顆棋子定千思萬想至關重要的一步。可是爲何偏偏是她的大哥做了這最危險的過河卒子?!
李曲兒見雲羅清麗絕美的面上愁雲慘霧,以爲她是在爲自己的婚事擔心,連忙安慰道:“華姐姐別擔心。我用周姐姐教我的‘拖’字決便好了,皇后娘娘應該不會輕易爲難了我。”
雲羅忽地問道:“公主可曾想過去尋了皇上?鈸”
李曲兒一聽嚇了一跳道:“華姐姐說什麼呢?我們怎麼能輕易出宮呢?況且皇帝哥哥在領兵打仗,我們怎麼能分了他的心呢?”
雲羅聞言眸色一沉,咬牙不語。李曲兒怕分了李天逍的心,卻不知這每過一日一時一刻都是在割着她的心!
可是又能怎麼辦呢?又該怎麼辦呢?難道眼睜睜看着華元嗣深入險地中嗎?……雲羅看着殿外的夏日炎陽,眸中神色焦灼,心中久久無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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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兩日,皇后日日都召了李曲兒入中宮見晉京中的各個世族子弟。李曲兒不樂,便言道所見的京中公子們這個不好,那個不好。
皇后忙活了兩三日,一聽這話冷了臉怒道:“晉中人才濟濟,這些都是京城中的年輕才俊。公主這個也看不上,那個也看不上。曾經學過的恭謙婦德又去了哪裡?”
李曲兒見皇后大怒,頓時戰戰兢兢不敢再言。她回了永和宮中,不知是暑氣太重還是被皇后嚇了,隔了一日便懨懨生起了病。皇后見她如此,只得派人拿了名貴藥材賜下,寬言讓她好好養病。
雲羅找來醫女沉香前來幫忙看顧。李曲兒在沉香的照料下好多了,可還是懨懨不願起身。
雲羅到了閣中看望,問道:“你可是真的不願意嫁人?”
李曲兒黯然道:“我寧願削了發,一輩子做了姑子都不願意嫁給不喜歡的人。”
雲羅眸光微微一閃,忽地道:“你當真喜歡晉公子?”
李曲兒俏臉一紅,低頭道:“自然是真的喜歡。可是……可是……”她眼中淚光微閃,“可是晉公子已經……”
雲羅慢慢道:“阿晉沒有死。他在鳴山郡養傷。”
李曲兒本是在牀上,一聽這話猛地從牀上躍起,幾乎不敢置信,焦急問道:“當真嗎?”
雲羅避開她的眼睛,笑道:“自然是真的。阿晉不願意回來,所以一直在鳴山郡養傷。這事誰都不知道。他唯有告訴了我一人。”
李曲兒眼中泛出點點淚水,雙手合什道:“佛主保佑,他果然沒事!華姐姐,我就知道晉公子一定活着的!”
她一掃之前病懨懨的神色,跳下了牀歡呼雀躍。
她睜着一雙明眸,對雲羅焦急問道:“那晉公子不回京嗎?你能不能讓他……回京一趟呢?”
雲羅搖頭:“阿晉不喜歡拘束,所以他不會回京的。”
李曲兒一聽,臉上歡喜的神色頓時垮了下來,悶悶道:“那怎麼辦呢?他不回京,皇后可要逼着我嫁人了。可是他若在京城,唉……估計也不喜歡我。當初他便稱我是丫頭片子……”
她眉眼間皆是黯然。
雲羅上前,眸色分外明亮。她問道:“公主的心意晉公子知道嗎?”
李曲兒搖了搖頭。
雲羅嫣然一笑道:“既然晉公子不知道,公主怎麼就斷言他不喜歡公主呢?”
李曲兒聽了張口結舌,久久無法吭聲。
雲羅握住她的手,美眸中眸光涌動,柔聲道:“女子這一輩子最怕嫁錯郎。若是嫁錯了,一輩子都會不開心。公主既然喜歡晉公子,若是連心意都沒機會說給他聽,那他又在怎麼能注意公主呢?”
李曲兒彷彿受了她的蠱惑,喃喃問道:“那怎麼辦呢?”
“親口去問問他吧。若是你們有緣,定是一段天作的良緣。”雲羅道。
李曲兒俏麗的臉上飛起兩朵紅暈,如霞光染就,容光煥發。她問:“那該怎麼問他呢?我們可是出不了宮啊!”
雲羅附在她耳邊如此這般說了幾句。李曲兒聽完,拍手咯咯笑道:“太好了!太好了!”
她在房中笑着嘰嘰喳喳說着。雲羅看着李曲兒歡天喜地的樣子,悄悄垂下了眼簾遮住了眼底黯然的神色。
阿晉……她低低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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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曲兒的病好了。皇后不敢再輕易催促她,只命女官拿了經過挑選的京中世家子弟們的生辰八字,儀表如何的畫冊給了李曲兒。皇后這樣做已是鄭重其事。晉國中還沒有哪一位公主有如此待遇。李曲兒心中埋怨不甘,可是卻不敢忤逆了皇后,只道要自己的父王過目後再做決定。
皇后聽了女官的回覆,不滿道:“女子當三從四德。婚姻大事豈是兒戲,本宮總覺得公主太過挑剔了。或是應王太過寵愛了,以至於公主如此頑劣。”
這評價已是極差。
雲羅替李曲兒辯解道:“公主天真爛漫,還是少女心性。皇上就是喜歡了她這性子,也希望她將來能覓得如意郎君,所以才爲她賜號弄玉。”
皇后冷哼一聲道:“華美人說的是簫史與弄玉公主的典故嗎?這不過是後人的穿鑿附會罷了。皇上喜歡音律,自然多聽了此類典故,是不是這等深意,還未可知。”
一旁的玉充媛呼邪賽雅附和道:“皇后娘娘說得是極。華美人以爲得了皇上的寵愛就能揣測了聖意,當真是可笑!”
雲羅聞言不由冷冷看向她。
呼邪賽雅不看她,上前對皇后道:“其實弄玉公主這婚事也簡單得很。皇后看中的人定是人品相貌一等的。皇后挑了幾人給應王殿下過目便能決定了。實在不需要公主再勞神了。不然挑來挑去豈不是挑花了眼,反而對公主的名聲有損。”
皇后微微點頭。
雲羅看着呼邪塞雅眼底的冷光,不由暗暗捏緊了掌心。
從中宮出來。雲羅跟上了玉充媛,似笑非笑問道:“臣妾不知玉充媛娘娘對弄玉公主這麼關心。”
呼邪賽雅回頭,眉一挑,笑了笑道:“這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本宮也都是爲了公主好呢。”
雲羅也笑了:“玉充媛娘娘說着爲公主好。可是臣妾怎麼覺得娘娘在幹了一件蠢事呢?”
呼邪賽雅臉色一變,盯着她。
雲羅曼聲笑道:“如若娘娘是爲了公主好,那應該勸皇后娘娘千萬不可草率,亂點鴛鴦譜。要知道這公主的婚事皇上是未在京中。若是皇上在的話,這麼疼愛公主一定會爲公主找一個合心意的駙馬的。”
“如果公主這一次不滿意,那將來一輩子都不痛快。公主與皇上兄妹感情深厚,將來心中若是怨恨了娘娘。娘娘覺得將來在皇上心中又該是什麼樣的觀感呢……”
她說完又笑了笑,看定呼邪賽雅,輕笑:“哦,臣妾忘了。娘娘素來在太子府和宮中都是一樣尊貴的,自然是不怕皇上心中是如何看待自己。”
她說完帶着海珠凝香,一邊走一邊輕笑徑直離去。
呼邪賽雅看着雲羅離開,俏臉越來愈陰沉,咬牙冷笑道:“好你個華雲羅,居然這般諷刺我!你等着瞧!——”
*********************************************************************************************************************************************************************************************************************************************************雲羅回到了永和宮中。
海珠猶豫上前道:“那玉充媛心高氣傲,又心胸狹窄,方纔華美人當真不該這般譏諷她。”
雲羅冷笑:“她事事要與我作對,我不點醒她一下,將來還不知該怎麼來給我胡攪蠻纏。公主的婚事與她何干?若是皇后被她慫恿了親自賜婚,那一切都晚了!”
過了一會,有一位小內侍前來,道:“娘娘讓奴婢打聽的消息,打聽到了。布莊的掌櫃真的尋來了第二匹流雲錦。”
雲羅一聽眼中一亮,道:“快派人去拿。”她頓了頓,又立刻改口道:“不必了,我親自去拿。”
第二日,雲羅去了中宮,言明要出宮一趟替公主去觀音廟還願。皇后允了,於是她親自出宮去了布莊拿了流雲錦。流雲錦一到了手中展開一看果然光華萬千。那一色的紫,紫氣東來,貴氣凜然,果然是傳言中的絕世錦緞。
雲羅付了剩下的百金,帶着流雲錦上了馬車。
劉陵坐在車車轅上,隔着車簾低低問:“娘娘,當真要去嗎?”
“自然要去的。”雲羅輕撫手中的錦緞,眉間憂色重重:“若不說服他一起同去,我又該怎麼辦呢?”
劉陵搖頭輕嘆:“華美人實在是太過大膽了。這事萬一皇上知道責怪的話……”
雲羅一聽,冷笑一聲:“他拿了我的性命做了幌子不夠,如今又要拿了我大哥的性命。我華家的人難道生來就是被人利用的嗎?!他若要怪我,我倒要問問他到底想要怎麼樣?他有他的江山萬里,我自有我的親人性命!這一次我不許他再傷害我大哥一根寒毛!”
她說得聲色俱厲,劉陵一怔,只能默默。
馬車忽動,慢慢向觀音廟而去。到了觀音廟中。雲羅上了香,跪地虔誠祈求。佛龕前香菸裊繞,觀音慈悲的面目隱在了煙霧中。此時佛堂中無人,不知哪來的一位老比丘尼正在撿着地上的香燭紙屑。
雲羅睜開眼,忽地問道:“大師,這求籤怎麼求?”
那老比丘尼見她容色絕美,眉間悠悠含愁,不由對她心生好感,笑道:“這位女施主看樣子十分虔誠,是來求姻緣的,還是求子的?”
雲羅見那老比丘尼老眼昏花的樣子,幽幽一嘆:“我不求姻緣不求子,我只求家人平安。大師能否教教我怎麼求籤?”
老比丘尼見她神色黯然,心事重重的樣子,於是連忙拿了佛龕前的籤筒給她。她道:“誠心向佛祖問你所求之事,然後搖籤筒,掉出來的那一支就是佛主的答案。”
雲羅依言搖了籤筒,可是無論怎麼搖始終沒有掉下籤來。
那老比丘尼奇怪道:“怎麼會呢?難道女施主你沒有將心中的事問佛主嗎?”
雲羅盯着眼前的籤筒,忽然素手一伸,從裡面抽出一支,遞給她道:“就這一支了。大師幫我看看。”
老比丘尼一怔,看了一眼,不由面上微驚,道:“這支是下下籤!這支籤叫百殺。百鬼夜歸,哭殺千里。女施主家中有人征戰未歸嗎?這支籤文預示着魂魄不得還鄉之兆。”
雲羅聽得心中一驚,等回過神來一把搶過老比丘尼手中的籤,狠狠折斷在手中,怒道:“胡說八道!我從不信這等神佛。神佛若在,怎麼會不開眼!”
老比丘尼從未見過有人當着佛前如此疾聲厲色地叱責神佛。她嚇得臉色煞白,口中道:“你瘋了……你瘋了……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造孽啊……造孽!”
她說完撿起地上的掃帚踉踉蹌蹌跑了。
偌大的佛堂中就只剩下她一人。檀香瀰漫,刺鼻的香油味充斥鼻間,這不屬於凡間的氣息,聞一聞有種身處異世的錯覺。她看着手中折斷的籤文,緩緩坐在了蒲團上。
百殺籤。
百鬼夜歸,哭殺千里。
難道她的大哥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嗎?
她眼中灼熱,卻無一顆眼淚滾落。那一日的樑京長街中血色橫飛、城牆上一顆顆頭顱上圓睜不甘的雙眼、那漫天落下的血幕……
不!她猛地握緊了手中的籤,竹做的籤深深扎入細白的掌心,鮮血一點點滴落。
“百殺籤!百鬼夜歸,哭殺千里!我不信!”
她猛地站起身來,狠狠將手中染血的籤文擲在腳下。她指着佛龕上那慈眉善目的神像,眸光冰冷,冷笑:“我從不信神佛!神佛也不需再庇佑我!我的大哥必能平安歸來!待到那一日我再帶我大哥給你看看!”
“你不信佛,自然不用費那功夫聽神佛嘮叨。”
她猛地回頭,忽地看見佛堂門邊站着的一道白衣身影。
他眉眼明晰,緩緩向她走來。
他看着她滴血的掌心,掏出帕子放入了她的掌心中,淡淡問道:“你可想到辦法說服李天逍臨陣換將?”
她搖了搖頭,慢慢地道:“我想不到。”她吃吃地笑,笑得一地荒涼:“朝歌,他不信你。你太過聰明。即使你真的甘願前去衢州引得鳳朝陽中計。他亦是不會信你。所以他派的是我的大哥,不是你。”
鳳朝歌笑了笑,道:“是。他不信我是應該的。我是樑國的二皇子。曾經的樑國儲君之爭我棋差一招險險落敗。我是不甘屈居人下之人,他怎麼可能拿了幾萬人的晉國士兵的性命給我呢?”
雲羅擡起頭,似水眸光掠過他的面容,問道:“你可隨我去衢州嗎?”
鳳朝歌一怔,隨後釋然笑了:“你當真爲了你大哥不顧一切?”
雲羅定定看了他一眼,道:“不然怎麼辦呢?我害得他丟了一隻手臂,我不能再害得他失了性命。”
她頓了頓問:“朝歌,你去不去?”
鳳朝歌看着她素白清麗的面上,輕笑:“雲羅,你瘋了嗎?沒有聖旨,沒有口諭,我擅自出京去往衢州……這是死罪!”
“你去不去?”她不回答,只重複問道。
鳳朝歌臉上的笑意漸漸收起。佛堂中靜得像凝固了一切。有日光透入佛堂的窗櫺,一道道的光線在老舊的青磚上打下光影,有無數的塵土飛揚,起起伏伏,如世外悠閒自在的魂靈。
“明知道我去了就是個死,你還叫我無旨前去衢州?”鳳朝歌問。
“是。”雲羅笑了,一雙美眸中笑得淒涼:“不然怎麼辦呢?我大哥用兵用計不如你,你若不去,他真的會死在鳳朝陽的手中。若是你去了也許死路可以逢生。可以抵擋住鳳朝陽的大軍。”
“可是就算勝了,李天逍若怒而殺我。我一樣是個死。”鳳朝歌笑了,俊美的眉眼生動,只是一雙鳳眸中帶着沉沉的悲涼。
左右都是死。眼前是死地,她卻讓他一腳踏入。當真不愧是華雲羅,連叫他去赴死都這般一眨不眨,涼薄如斯。
“你讓我想辦法,我就只有這個辦法。”她道。手中的帕子已被鮮血染紅,她緊緊拽着,彷彿只有這樣纔可以汲取身體中的那一點點溫度。
鳳朝歌定定看着她。
不知過了多久,他笑了笑,道:“好,我去!”
雲羅渾身一顫,手中的帕子落地,鮮血印染,斑駁一片。她慢慢上前伏在了他的懷中,淚水終於滾落,“朝歌……”
佛堂寂靜無聲,一支斷籤,兩道相擁的身影,風吹過,染血的帕子緩緩地飄遠,消失不見……
……
殷勤裁衣,流雲錦,似流雲。光華萬千,重重如霞光重暈,貴氣難言。
不過五日,尚衣局中的一雙雙巧手製成了一件雲紋龍服。尚衣局的老嬤嬤在宮中十幾年都未曾親自出手,此次爲了這件衣衫,親自繡了兩天兩夜。
“華姐姐,真美啊!”李曲兒驚歎道。
雲羅輕撫這件龍服,微微一笑,當真是美。不知他穿上後是怎樣的君臨天下,天子之姿。
“華姐姐,你說皇帝哥哥真的會喜歡這衣服嗎?”李曲兒忐忑問道。
“當然會喜歡。”雲羅笑了笑,眸光在衣衫上靜靜流連。
李天逍五官深邃俊魅,皮膚白皙,這紫色最襯他的膚色。就如那一襲白衣,最襯那人的翩翩身姿。
一白一紫,兩匹流雲錦,不知將來兩人是否有朝一日風雲際會,誰雄誰雌……
正在這時,海珠匆匆而來,稟報道:“啓稟華美人,皇后娘娘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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