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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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長安首富爲俞家,那麼其次便非姜家莫屬。

同樣有着傲人財富的姜家,因其樂善好施,鋪橋造路,廣結善緣,在地方上的聲名及地位,並不亞於俞家。

而,兩家因生意上的密切往來,情誼極好,足以,兩家兒女也有相當的熟稔度。

姜家育有一子一女,長子姜驥遠,方至弱冠,年少有爲;長女姜雅璇,與夜雪同齡,性子溫婉柔和,情誼投契的兩人,於焉成了閏中密友。

與夜雪往來密切的姜雅璇,自是不會不曉得夜雪那名忠心護衛。有一陣子,她們的話題老是繞着風無痕打繞,只要一提起他,沉靜的夜雪就一反常態,有說不完的話。

近來,姜雅璇愈來愈常往俞家跑了,有時也會留宿俞家,反正俞伯伯疼她,不會嫌她煩。=米=花=在=線=書=庫=?

吃着桌上的精緻點心,她一雙眼在房內轉了一圈。“你那個風護衛不是向來與你形影不離的嗎?怎麼我來這麼久都沒見着人影,失職哦!”

“大概在外頭練劍吧!”夜雪也沒介意她取笑意味濃厚的話語,隨口答道。

“哇,真是莊敬自強啊!都已經身手不凡了,他還不滿意呀?”

“無痕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是驕矜自滿的人。”儘管已難逢敵手,他仍無一日荒廢武學,時時求精求進,爲的是保障她的安全。

怪怪的,但是姜雅璇說不出怪在哪裡。

“既非庸碌之輩,怎會甘心屈身於一個小小的護衛呢?”以他的才能,當知他能有更好的選擇纔是。撐着下巴凝思之餘,不知不覺也將心中的疑問道了出口。

“無痕願意。”夜雪毫不猶豫的回答。她問過好多次,無痕是這麼告訴她的,她不管爲什麼,反正只要無痕願意就行了。

敲門聲適時響了起來,是風無痕。

夜雪彎起嘴角。“無痕過來。”

“姜小姐。”他淡淡行禮招呼,姜雅璇立即以笑容迴應。

“坐着說話。”夜雪拉開身邊的椅子。

“是,小姐。”他恭敬地坐了下來。

“累不累?”她倒了杯水給他,風無痕雙手接過。

“多謝小姐。”

“這甜點是剛做好的哦,吃吃看。”夜雪將整盤往他面前推,全然忘了該招呼的是在場的那個客人。

風無痕沒讓她眸中的熱切光芒失色。“好的。”

“好不好吃?”她眨着眼看他人口,很期待的問。

風無痕點頭。

“那就多吃一點。”她展顏一笑。“偷偷告訴你哦,這全是我親手做的呢!”

小姐獨具巧思,不比一般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婦德、婦言、婦容、婦工,全齊了,光看眼前的餐點以及她這些年來爲他裁的每一襲衣裳便足以證明。

小姐之靈慧,天下無雙。

沒看過感情這麼好的主僕。

姜雅璇沉思地看着他們。若不是風無痕態度過於嚴謹,他們怎麼看也不像主僕,夜雪的行止實在不像個主子,待風無痕更是好得不像話!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風無痕不是塊當下人的料,可他卻寧願身屈下人,隨侍夜雪多年,真的單純只是因爲他淡泊名利,無壯志雄心?

原以爲,她的大哥已經很出色了,可是和風無痕比起來,她必須很誠實地說,除了沒有家世,風無痕每一點都強過大哥太多、太多。論人品,他超凡不俗;論外貌,他俊逸絕倫,雖過於冷峻,卻自有一股狂傲風采,更加突顯他的卓然不羣、出類拔萃;論本事,文武兼修的大哥也遠不及他……

她不曉得一個人也能完美至此,這樣的男人,再冷情的女子都不由得爲之情牽,偏偏,他眼中只容得下他的小姐,冷絕、孤傲的他,並不是沒有柔性的一面,只不過他的溫柔從來都只給一個人,也只對一個人笑,生命中除了爲夜雪鞠躬盡瘁外,再無其他。

他們真的沒有男女之情嗎?

她好疑惑。如此傾盡生命的全心護衛,當真不含癡戀情愫?

感應到強烈的探索目光,夜雪不解地回望她。“雅璇,你在想什麼?”

“欣羨你有個出色的好護衛呀。”姜雅璇半真半假地回道。“哪像我爹,每次出門都塞一堆保鏢給我,浩浩蕩蕩的,活像進香團,難爲情死了!哼,人多有什麼用,一遇到事情,三兩下就給人打得東倒西歪,哪像你的風護衛,隻手能抵萬軍,還兼心思細密,把你保護得毫髮不傷,難怪俞伯伯會把他留在你身邊,你說我能不羨慕你嗎?”

夜雪甜甜一笑,笑得好滿足。

“怎麼樣,看在我們的交情上,肯不肯割愛呀?”

割愛?無痕?

她皺了皺眉。“無痕又不是東西,怎麼可以拿他送來讓去的。”

“這話是你說的哦,無痕不是東西,這表示他有自主權?良禽有擇木而棲的權利,要不要問問他的意見呀?”姜雅璇可逮到機會了。

“那你問呀!”她對無痕有信心,爹都搶不走無痕了,何況是雅璇。

這麼自信?姜雅璇睨了她一眼,轉而問不動如山、神情未變的風無痕。“你的答案呢?”

“姜小姐厚愛,在下心領便是。無痕一日爲俞家護衛,便終身是小姐的風護衛。”

姜雅璇泄氣地看着微笑的夜雪。“你早料準了會是這樣的結果,是吧?”她悶悶地道。還以爲夜雪有多大方呢!“你這個小器鬼!”

夜雪扮了個小鬼臉。“我連爹都分你了,你還要我怎樣?”

幾個月前,幾個人笑笑鬧鬧的,那時雅璇不經意說了句:“夜雪真幸福,有俞伯伯這麼好的爹。”

當時夜雪就順口回了句:“那我把爹分你。”

於是,大家也就順水推舟,讓本就喜愛雅璇的俞老爺收她爲義女。

思及此,姜雅璇不禁又多看了她兩眼。

夜雪這個意思可是在說,她什麼東西都能和人分享,唯獨風無痕不行?她對風無痕的獨佔欲會不會強烈得太不尋常了點?

夜雪誤解了她眼神的涵義,直道:“我跟你說真的,少動無痕的腦筋,無痕是我最重要的人!”

“小姐!”風無痕不大自在地喊了聲。

“好啦、好啦,你先出去。”她瞭然的放過他。

從很早的時候就是這樣,無痕-點都沒變,每次她當着他的面和人討論他的重要性時,他就倍感難爲情,以前她淘氣,總是故意這麼做,想看無痕靦腆的模樣。

“是,屬下告退。”

姜雅璇不捨的目送他離去,幾許不明顯的悵惘悄悄浮起。

夜雪看了看風無痕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姜雅璇,短暫怔了一下下。難道雅璇……

她不只一次看到雅璇將目光癡癡的停留在無痕身上,視線老是追着無痕跑不說,一看就看得失神,迷濛如醉的神情,分明顯示了……

會嗎?雅璇在喜歡無痕?用那種女人對男人的迷戀之心在喜歡無痕?不是單純的欣賞她這個出色的護衛纔開口要他?

心,突然亂了起來。

無痕有人喜歡,有人與她一樣深知無痕的好,曉得疼惜無痕的人不再只有她,對無痕好更不再是她一個人的權利……無痕知道嗎?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得到的關懷會愈來愈多,到時,他還會記得她嗎?還會覺得她重要嗎?

莫名地,她一陣惶然。

這幾天,姜雅璇往夜雪那兒跑的次數愈來愈頻密了,於是風無痕也就較少跟隨在夜雪身邊,夜雪注意到這樣的情況,曾經暗含深意的問過他。

風無痕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當下便犀利的看穿了她的神情不定,別有所思,以一句淡淡的“不方便”帶過。

至於這句“不方便”,指的是卡在兩個女孩中間,她們要講貼心話不方便,還是其他涵義……那就端看各人怎麼想了。

這天,姜雅璇又造訪俞府,可她的目的地不是夜雪房間,而是忙着找風無痕。問了幾個下人,纔在“攬月亭”見着她迫切尋找的頎長身影。

“無痕!”她揚聲叫道。

風無痕旋過身來,背光而立的他,因着光線的折射,在轉身的剎那,他臉上的表情她一時看不真切。

她微眯起眼,步上亭子奔向他。

“姜小姐有事?”他退開一步,過於客氣的態度,顯得格外疏冷。

姜雅璇並不將他的淡漠放在心上,嬌靨明媚地道:“也沒什麼事,做了些甜點,想請你批評指教。”她滿懷熱忱將手中精緻的食盒遞到他面前。

風無痕淡淡頷首,卻沒接過。“指教愧不敢當,在下對美食廚藝一竅不通,您應當找小姐切磋纔是,小姐之冰心靈慧,世上無雙。”

“你……”這個不解風情、融都融不化的大冰塊!這只是她含蓄矜持的說法,他聽不出來嗎?

她忍不住嬌嗔地一跺腳。“唉呀,人家就是專程做給你吃的嘛!”

風無痕沒有意外,神色淡然無波。“不敢勞駕姜小姐費心。”

他言談雖有禮,但擺明了是冷硬的拒絕。

除非是睜眼瞎子,否則哪會看不出她眼中的點點柔情,以及早已昭然若揭的款款愛戀,是而,這傳遞情意的甜點,他萬萬不能受之。

姜雅璇噘起嘴。“既然知道我費心,你就不能多少捧個場嗎?”

“在下不愛吃甜食。”除了回絕外,這也是事實。

他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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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雅璇不滿的反駁。“那天你明明吃了!”她沒忘記夜雪要他品嚐時,他沒有第二句話就入了口,她還記得那些甜點最後全是由他解決掉的,也就是因爲這樣,她才認定他喜歡,學了同樣口味的點心,爲的只是想贏得他多一點點的關注罷了。

風無痕淡然道:“因爲小姐開了口。”即使當時眼前擺的是穿腸毒藥,他仍會服下,何況只是小小的甜點。

“你就這麼聽夜雪的話?”她不是滋味的說道,翻騰的醋意讓她難受極了。

“赴湯蹈火亦不爲懼。”他像談天氣一樣,輕輕淡淡地道出。

他連命都可以給小姐了,至於她,什麼都不是,若想與小姐相提並論,那未免太可笑。

“你眼裡、心裡就只有夜雪嗎?你可知我……我……”她咬着脣,拋下少女矜持,不顧一切的說道。“我喜歡你,從第一眼就喜歡,你曉不曉得?!”

然而,他卻連挑一下眉都沒有,語調一如往常的冷靜。“小姐錯愛,受之有愧。”

婉轉的說詞,她聽得懂。

“我被拒絕了嗎?”她難堪而哀傷地問。

“請小姐見諒。”他轉身步出亭子。

“我不好嗎?”爲什麼他能回拒得這般絕然?

他沒回頭。“無所謂好不好,以無痕爲名,就是不欲在任何人生命中留下痕跡,無痕不值得小姐懸念。”

原來……風無痕不是他的本名!

那……他待夜雪又算什麼?不想留下痕跡,卻又那麼深刻、傾其一切的付出?!

看着他堅決離去的背影,突來的領悟如電光石火般撞進心房,她衝動地脫口而出。“你愛夜雪?!”

風無痕頓了住步伐,渾身僵直。

這讓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再一次清晰且堅定地說道:“你真正愛的人是夜雪,對不對?所以你纔會心甘情願,無伎無求的默默守着她,這根本不是什麼忠不忠心,而是你愛她,以一個男人的心態在愛她!”

風無痕回過身來,神情寒若三尺冰霜。“三思而後言的道理,姜姑娘應懂,同樣的話,別再讓我聽到第二次!”他態度不再謙和,冷厲的口吻幾近於威脅。

“這算默認?”姜雅璇還真是勇氣可嘉,居然有膽追問。

“爲什麼不敢告訴夜雪?你不說,她又怎會知曉?”君子不奪人所好,這點雅量她仍是有的,若他們兩情相悅,一個是她的好友,一個是她心中所愛的男人,也許心傷,但她仍會祝福。

風無痕眯起眼,眸中淨是一片噬骨的冰冷。“這是最後一次!若有一言半句傳到小姐耳中,休怪風某不客氣。”吐出的話語,不帶一絲溫度,直冷到她心頭。

他的表情實在太嚇人,她膽怯了。“爲……爲什麼?”他好像很怕夜雪知道?

“子虛烏有!”他冷哼道,腳下不再遲疑的絕然遠去。

“子虛烏有?”就怕他是自欺欺人!

凝望他冷酷的背影,她逸出悲哀的苦笑。

若非命中了他的致命傷,他反應何須如此激烈?她不至於傻得看不出他的言不由衷。

生平第一次的愛戀……就這樣完了。

他是個孤絕、卻也出衆超凡的人,把感情給了這樣一個奇男子,應是值得的吧?

她仰首看向一望無際的晴空,自嘲地一笑。

最近氣候較不穩定,稍不留神,身子本就贏弱的夜雪又受了寒,風無痕聽某個話雜的婢女提及,便立刻前去。

他敲了幾下門,無人答應。

難道小姐不在房內?還是病得難受了?

他捺下心焦,推門而入。

飄揚的淡粉輕紗將雅緻的閨房區隔爲外室、內室,圓型的桃木桌面上還放着她織了一半的針線繡品,卻沒見着她的人。他掀開紗幃走入內室,牀榻上也不見夜雪身影,他憂慮的正欲出去找尋,屏風後頭傳來她的聲音。

“是香荷嗎?幫我擰條溼巾來。”剛剛退了熱,流了點汗,不拭淨多難受。

聽到她的聲音,風無痕這才安下心來。

他沒有遲疑的依言而行,將擰好的溼巾拿到屏風後給她,但是很快的,他便發現到自己犯了多嚴重的錯誤——

小姐在更衣!

眼前所見,讓他大爲震驚,夜雪身上僅着了件兜衣,一片雪膚全讓他瞧了個分明!

他慌亂失措,連忙想退下,在他一腳踏入屏風內時也正好回身的夜雪一見是他,一時慌了手腳,急亂得往後退開,步伐一個沒踩穩,絆到屏風,驚叫了聲,直往後跌。

“小心!”一腳已踏離的風無痕又收回步伐,趕在她的身子傾跌之際上前接住她。

凝眸相接的瞬間,電光石火般的悸動強烈撞上彼此心房!

“無……無痕……”迷濛的眼望住了他。他們現在的樣子——好親密!他有力的臂彎貼在她光裸的背上,勾住她半傾的身子,而另一手更是反應迅速的圈住了她的腰……

她小臉漾起了紅撲撲的醉人云霞。

風無痕收攝心神,不讓自己有任何遐唸的扶正她的身軀,本欲抽回的手僵了一下,反其道而行的平貼在她背上。

掌心下是一片柔膩似雪的玉膚,但是細緻中,似有道突兀的痕跡破壞了平滑的觸感,他靈敏的感受到了。

風無痕眯起眼看向她。

慘了!

夜雪大致料想得到他發現了什麼,垂下眼瞼不敢看他。

這樣的反應讓風無痕打定了主意放肆這一回,管不得冒不冒犯的問題,扳過她的身子察看究竟。

撥開她柔滑烏亮的青絲,當她的背一覽無遺的呈現在他眼前,他暗抽了口氣。

是傷疤!他猜得沒錯,而且遠超乎他所預料的嚴重,由肩而下,穿過兜衣的細線,再往下延……

他微顫着手,輕撫過那道痕跡,位於心口的地方絞了起來。

好好的一片凝雪玉膚就這樣毀了,似水無瑕的玉背,突然間橫互了這麼一道醜陋的印記,顯得格外刺眼。

“無痕?”好羞人啊!無痕溫柔的指尖滑過她的背,行經之處引起她一陣莫名的酥麻顫悸,這是什麼樣的感受?她不會說,只知道她並不討厭無痕的碰觸,甚至是有點——喜歡、依戀的!

夜雪的低喊,喚回了風無痕的神思,他忙抽回手,暗斥自己的唐突。他怎能對小姐做出無異於調情的舉止?這等於是在輕薄她了!

他狼狽的匆匆退下,是以,沒多留意到夜雪醉顏酡紅的嬌羞模樣。

捧着怦怦直跳的胸口,夜雪一時無法由幽然如醉的迷離情潮中恢復。爲什麼她的心會跳得好快、好快,都快吸不過氣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臉上紅暈漸褪,她才穿戴整齊走出屏風的遮掩,怯怯地覷了靜候已久的他一眼,又很快地垂下頭。

風無痕不語,率先走在前頭,替她掀開薄紗。“小姐請。”

夜雪低眉斂眼,規規矩炬的走了出去,在桌前坐下,風無痕隨後跟上。

“無痕也坐。”她低低地說。

她不大敢看他,怕又臉紅。

風無痕靜默了下,啓口道:“屬下該死,冒犯了小姐,但憑小姐處置。”

“那是意外,無痕也不是故意的,我沒怪無痕,無痕也別往心裡擱。”她努力控制又將竄上的紅潮,小心不讓羞澀示人。

“是。若小姐寬宥,不罪於屬下,那麼,屬下尚有一事不解,還請小姐釋疑。”

“什……什麼事?”不知道裝傻有沒有用?

風無痕也不容她打馬虎眼。“小姐身上的傷痕從何而來?”

他蹙起眉心,一一思索。

記憶中,他不曾讓她受過足以留下這麼長一道的傷疤,一年又一年的回溯,小姐之事,他一件件都牢記心田,歷歷如昨,他與小姐的生活一直是環環相扣,她不可能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瞞得過他,除非……

唯一記得的一次,是她五、六歲那年,他怎麼也忘不了她在牀榻上昏睡了一日一夜,而他也忐忑不安地在她的房門外守了一日一夜。拜小姐所賜,她挨下那一板,讓他少受了十來板的酷刑,否則,老管家下手這麼狠,他非去掉半條命不可。

難道……會是那一回留下的嗎?

若真是如此,那他就真的千該萬死了。

“一……一定要說嗎?”無痕的言談是一貫的溫和,但她看得出他的意念是堅決的。

“請小姐成全。”

唉,本以爲可以永遠不讓他知悉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好死不死的讓他給發現了。

她抿抿脣,有些無奈。“就……落水那一次嘛,你挨爹爹責罰,有沒有?”

“是的。”他擰着眉回想。當時情況混亂,他依稀記得,小姐義無反顧的撲向他……那一板確實是落在她背上沒錯。

可也不對呀,在小姐代他受下那一板之前,他不也捱了十幾板,十幾條的鞭痕交錯可比她嚴重多了,他都沒留下疤痕,爲何她……

看出他更爲濃厚的疑惑光芒,她開始傻笑以對。“呵、呵……那藥很有效對不對?你看你都沒留下疤痕,真好。不然就枉費你生得這麼好看,那會是美中不足的一大敗筆……”她不着邊際的瞎扯。

“是的,謝謝小姐。然後呢?”他也決計不讓她瞎蒙過去。

“就……唉呀,你別問了啦!”她揮了揮手。不知道耍賴能不能成功混過去?

“爲什麼?”

“呃?”

“因爲小姐擔心無痕會自責?會痛苦?”他接了下去,深亮的眸光似已看穿。

夜雪一陣詫異。無痕太瞭解她了,她有多少心思全讓他摸得一清二楚。

“說吧,小姐,再糟的答案,屬下都想過了。”

“這樣啊,那……”反正都讓他抓了個七、八成,再不說清楚,任他胡思亂想下去反而更令他難受,她只好認命的道:“就是那瓶藥嘛……給你了呀,然後……”

“小姐說會再向大夫取,結果卻只是在安撫無痕?”他握緊拳,像在壓抑什麼。“小姐爲何要這麼做?”

無痕臉色好像不太好看耶,要繼續說下去嗎?

她吞了吞口水。“我想不出天衣無縫的好說詞嘛,說用完了,那太誇張,沒人會信:說藥丟了,要是不小心讓人發現在你那兒,那無痕不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嗎?我已經害了你一次,再來一次,我都不敢想像會怎樣。”

“所以小姐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情願苦了自己,咬緊牙關任傷口疼、任傷口一裂再裂,久久難以癒合,卻還什麼也不說,強顏歡笑的說傷口早好了,留下這麼深的傷痕也無所謂?”每說一句,胸口便抽緊一分,他閉上眼,沉沉地抽了口氣。

“沒……沒這麼嚴重啦,無痕說得太誇張了。”

“別再安慰屬下了!”他微微激動的低喊。“同樣的傷,無痕身上有過十幾道,無痕比誰都清楚!”小姐本是那麼的完美,一道不該有的傷疤,卻爲他而留!

“無痕……”夜雪訥訥地看着他。

無痕很少這麼失態,她就知道他一定會很難過。

“別這樣啦!”她繞到他跟前蹲低身子。“都過去這麼久了,我都忘記那是什麼滋味了,何必耿耿於懷?不過就是一道疤痕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反正也看不到。”

可是看到的人,心會疼呀!小姐怎能說得如此雲淡風清?

“小姐未來的夫婿呢?他會怎麼想?”不能將最完美的一面呈現在心愛的男人面前,小姐難道不遺憾?

“無痕會因此而嫌棄我嗎?”她突然冒出一句。

“當然不會!”他連想都不想。這道傷之於他,是最美的烙印!

“連無痕都不嫌棄了,何況是將要與我相守一生的人。如果會在乎一道疤,那我實在沒有下嫁的必要,對不?”

風無痕無言以對。

夜雪偏着頭看他。

無痕一向都很嚴肅,俊臉老是冷冷淡淡的,也許是因爲自身沉穩內斂的性子使然,他鮮少有亂了陣腳的時候。想起他看到衣不蔽體的她時的表情,雖然很羞人,但是說實在的,一思及他失去鎮定的模樣,就讓她覺得很有趣,無痕可從來不曾這麼方寸大亂過,好像腦袋全打結了,直可用落荒而逃來形容。

她不由得笑了出來。

“小姐在笑什麼?”風無痕伸手將她扶回她原先坐的位子上。讓小姐蹲在他腳下的畫面並不合宜,她卻老愛這麼做。

想起他來此的原因,他問道:“聽說小姐身子不適?可有好些了?”

“有。”她一點也不意外他的消息靈通。

“請大夫看診過了?”他不放心的又問。

“嗯。”她再一次點頭。

“大夫怎麼說?”

每次夜雪生病,總會來這麼一段大同小異的對答。

“身子虛弱,受了點風寒,要小心調養。”她用麻痹的口吻照本宣科的重複了一遍。哼,她都聽到不要聽了,無痕怎麼都問不煩?

“那方子呢?屬下去替小姐抓藥。”

“不用麻煩無痕,藥抓回來了。”

“真的嗎?”他懷疑這是她逃避喝藥的把戲,因爲她用過這一招,結果一個小咳嗽拖到最後成了臥病在牀。

小姐的體弱讓人憂心。

夜雪不堪被冤枉,嚷道:“我沒有騙無痕!因爲無痕會擔心,所以我會乖乖喝藥。”她可不想害無痕再一次不眠不休、寸步不離的照顧她。

風無痕這纔信了她。“那藥呢?屬下替小姐煎。”

“不用了啦。”無痕又不是下人,叫他一個大男人去替她熬藥,未免太委屈他。

“小姐無需多想,這是屬下該做的。”只要關乎小姐,便是他風無痕的事。

“那好吧。”看出他意念堅決,她取出櫃子裡的藥,如數交給他。

無痕對她的呵護,真的是無微不至,她好感動。

真的,她覺得有了無痕,就是她最幸福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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