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鬼子!”正在打掃戰場的十幾名馬賊輕傷員驚慌失措,想要衝上去給周黑炭幫忙又不知道如何下手,將頭轉向張鬆齡,大聲嚷嚷。
“老九,還有你,留下來幫我裝子彈!”強壓住心中慌亂,張鬆齡衝着大夥發號施令,“其他人,抄傢伙,衝着鬼子開槍。把鬼子的注意力吸引過來,順便提醒周當家他們往這邊跑!”
“是!”輕傷號們本能地答應着,從血泊中隨便撿起不知道是誰丟下的槍支,一邊衝着鬼子的大部隊開火,一邊向張鬆齡和老九等人藏身的馬車旁靠攏。大當家和入雲龍都不在身邊,小黑胖子理所當然地就成了衆人的唯一主心骨。雖然在幾分鐘之前,他們還於心中偷偷嘀咕此人臉大手長,居然亂管黑狼幫的閒事!
躺在乾淨處的重傷號們,只要能動,也都撿了槍支朝鬼子開火。不求能打中,只求能讓追兵有所忌憚,不敢咬周黑炭等人太緊。“乒乒、乓,乒乒乓…….”凌亂的槍聲果然吸引了對面注意力。趙天龍和周黑炭兩人一拉坐騎,帶着黑狼幫殘部向馬車逃了過來。在他們身後那些的金鷹幫匪徒,居然也毫不客氣,亂哄哄地跟了個馬頭銜馬尾!
“開槍,掃了他們,開槍,掃了他們。張兄弟,張爺,子彈都裝好了,你趕緊開槍啊!”老九急得滿頭是汗,趴在臨時充當掩體馬車後不停地催促。如果不是心裡頭實在沒把握,他都想抱起另外一挺輕機槍自己開火,親手將金鷹幫那羣王八蛋送入地獄!
張鬆齡將歪把子穩穩架在車轅上,卻沒有立刻扣動扳機。前方的情況很亂,那些金鷹幫的馬賊明顯也成了追兵的誅殺對象。他剛纔親眼看見幾個跑得稍慢的傢伙,被小鬼子從背後砍下了坐騎,然後被戰馬踏成了數團肉泥。如果貿然向他們開火的話,有可能正遂了鬼子的願。平白消耗了子彈不說,還讓自己這邊失去了一羣潛在的幫手。
“你別多嘴,該怎麼打,張先生肯定比咱們清楚!”馬頭琴的心思轉得遠比老九快,一眨眼,就發現了問題所在,“黃鬍子的人跟鬼子好像不是一夥!他們不是在追大當家,他們自己也在逃命!哎呀,我明白了,小鬼子太缺德了,先騙着蔣葫蘆跟咱們拼命,然後又偷偷地跟了上來,想把金鷹幫和咱們一網打盡!”
毫無疑問,這個答案是正解。張鬆齡眼前豁然開朗,稍稍調整槍口,對準追在金鷹幫馬賊身後的日本鬼子和蒙古騎兵。這兩支敵軍距離被他臨時當作掩體馬車還有六百多米,並非歪把子的最佳射程。必須把他們放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轟轟轟……”數百匹戰馬飛奔,宛若山洪爆發般,席捲過綠色的原野。所過之處,野草瞬間被踏得粉身碎骨,暗黃色的煙塵從草根上騰了起來,遮天蔽日。
張鬆齡穩穩架着機槍,用準星套住追在第一排的日本騎兵,五百米,四百米,三百五十米,“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長短點射交替,子彈均勻分佈成一個三角形切面。凡是衝進這個切面兒的戰馬,全都被子彈擊中。悲嘶着倒下,馬背上的小鬼子摔下來,被他們自己的後續戰馬踩成肉泥。
“乒、乒、乒、乒……”有了機槍壯聲勢,其他靠攏在張鬆齡身邊的馬賊們,開火時也從容了許多。一整排子彈飛過去,咬中衝過來的蒙古騎兵,將他們一個個推下坐騎。
驟然遇襲,日本鬼子和蒙古騎兵都有些慌亂。但慌亂只持續了短短一瞬,很快,他們就踩着自家袍澤的屍體衝了過來,徑直衝向張鬆齡等人倉促組成的防線,試圖憑着浩大的聲勢,直接將防線後的衆人壓垮。
只可惜,這一招對張鬆齡根本無效。幾度經歷過生死的人,心理承受能力遠非普通馬賊能比。只見他稍稍調整了一下槍口角度,繼續有條不紊地扣動扳機,“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幾個長短點射交替,又將四五匹戰馬打死,成爲其他追兵的障礙。
第一挺機槍裡的子彈很快打完,他又抄起第二挺機槍。“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還是同樣節奏分明的點射,殺死更多的戰馬,製造更大的傷亡,更多的血肉障礙。衝在前方的鬼子和新來的蒙古騎兵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馬賊當中,居然還有人能把輕機槍使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頓時頭腦開始發懵,本能地就放慢了追擊速度,同時儘量避免從自己人身體上踩過。而後續部隊卻還沒意識到前方發生了什麼事情,兀自全力衝刺,跟已經減慢速度那些傢伙撞在一起,筋斷骨折。
當第二挺機槍裡的子彈被打空之後,機槍聲出現了停頓。老九和馬頭琴兩個裝填速度太慢,無法及時恢復機槍火力。但這個耽擱,只是非常短的一瞬。還沒等鬼子們做出正確反應,張鬆齡已經將只裝了一半兒子彈的機槍架起,打出又一排點射,“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人仰馬翻,鬼子和新來的陌生隊伍亂成了一團。前者屬於留守部隊,遠非精銳。後者則根本沒上過正經戰場,毫無對付機槍的經驗。而張鬆齡和老九等人之間的配合,卻越來越熟。在張鬆齡的刻意遷就下,點射的間歇與換槍的間歇幾乎等距。逼得日本鬼子和蒙古幫兇們不得不停止追擊,端着騎銃與機槍展開對射。
趁着追擊發生停滯的功夫,趙天龍、周黑炭帶着黑狼幫的殘部跳下坐騎,一同跑到張鬆齡身邊幫忙鞏固防線。那些裡外不是人的金鷹幫匪徒也腆着臉跑到隊伍側翼,抓起半新的遼十三,衝着鬼子和鬼子的幫兇開火。
“乒、乒、乒、乒……”兩支半個小時之前還殺得你死我活的馬賊們加在一起,人槍過百。幾排亂射打出去,將對面的追兵硬生生又給逼退了數十米。
“蔣葫蘆丟下隊伍自己跑了!”趙天龍從馬車後探出半個身子,一邊向敵人開槍,一邊快速向張鬆齡介紹情況,“藤田老鬼子想把所有馬賊一網打盡。先騙他和獨眼龍等人跟咱們拼命,然後又在他們身後悄悄地佈置了陷阱……”
這些話跟張鬆齡自己的判斷大致相似,所以他也沒必要聽得太仔細。想了想,大聲追問,“對面那支蒙古騎兵是誰的?怎麼比昨天那支規模還大?還有其他敵人麼?你剛纔看沒看清楚?”
“是左旗小王爺的私兵!白音那廝不知道什麼時候跟日本鬼子勾搭上了!我們沒看到其他人,這附近能拿出上百私兵的,除了前旗的國公之外,也就是左右兩旗的王爺和後旗的小貝勒。右旗現在女人當家,不願意招惹咱們。至於後旗的小貝勒,他一向膽子小,輕易不會出頭!”沒等趙天龍開口,周黑炭搶着回答。情況不妙,他希望張鬆齡還能象昨天一樣想出一條妙計,讓大夥能徹底擺脫追兵,逃出生天。
“斯琴不會跟日本人合作!”入雲龍突然非常有把握地說道,彷彿對方的一舉一動都曾經徵求過自己同意般,“那個小貝勒,唯一愛好就是抽大煙,眼下還能不能騎馬都得另說!”
一百對三百,自己這方還是兩支殘兵臨時捏在一起的烏合之衆,獲勝的希望非常渺茫。張鬆齡皺着眉頭想了想,低聲做出決定,“趁着鬼子的機槍還沒跟上來,大夥趕緊進樹林。然後就地尋找掩體,組建防線。黑炭哥帶着你的弟兄跟我在一起,頂在前面。龍哥去帶領金鷹幫的人,做第二排。如果有人不肯聽從命令,你就直接斃了他,千萬別手軟!”
“這……”周黑炭有些猶豫,不願讓自己的人頂在第一線。但想到大夥已經人困馬乏,如果不令追兵知難而退的話,絕無從容脫身的可能。只好強壓着心中不快點點頭,起身收攏隊伍,“老九,你帶幾個人留在這兒打阻擊,其他弟兄,跟我進樹林!”
“把傷兵都擡進去,我用機槍盯着鬼子,他們暫時衝不上來!”張鬆齡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然後繼續用機槍在追兵身前畫出一條生死線。凡是敢於踏過子彈打出的橫線者,當場擊斃,絕不猶豫!
鬼子們氣得兩眼冒火,卻拿他毫無辦法。能用子彈在地上畫橫線的人,即便放在關東軍中,也是罕見的射擊高手。沒有任何掩護的情況下貿然向其發起攻擊,後果基本與自殺無異。唯一能打開僵局的辦法,就是用機槍壓制機槍。對面的射手雖然本領高,畢竟只有一個,子彈最多也只有三箱。而正在向這邊趕來的馬車上,卻有五挺輕機槍,數以萬計的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