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縈沒有急着走出,她回到艙房換了一襲黑裳後,才上了二層。
二層正是燈火通明,隱隱中,還有一陣笑鬧聲從艙中傳來。
盧縈從樓梯走出時,一眼便看到靜靜地站在船頭處,夜風中的貴人。風捲起他身上的玄袍,明滅不定的燈火鋪在他俊美的臉上,使得他的身影,透着種說不出的寂寥。
聽到腳步聲,貴人轉頭看來。
盧縈正是背光而來,她又身着黑袍,越是這般黑暗,越是襯得她如‘玉’般的白皙‘挺’秀。
望着‘陰’暗中她纖長白皙的頸項,還有那舉手投足間的平和,貴人突然覺得心頭一軟,不過轉眼他便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
這時,執六走到他的身邊,一眼看到盧縈,他“啊哈”低笑出聲,笑過之後,他轉向貴人低聲說道:“主公,我知道她哪點不同了。”
在貴人低頭品酒中,執六笑道:“這小‘女’子透着一種堅韌和鮮活,明明也經常使壞,卻坦‘蕩’得就像那日光……咱們這種自從便在爾虞我詐的大家族中成長出來的,怕是沒有幾個有這種敞亮的鮮活了。”
大家族出來的人,天生便有着幾分‘陰’暗,而盧縈完全不同,她像那午後透入窗子中的那一束陽光,便是微塵在其中浮沉,卻是光明而鮮活的。
兩人不動聲‘色’地打量中,盧縈來到了二層上。
執六朝她上下打量一眼後,怪叫道:“哎喲!阿文。你這袍子‘挺’有殺氣呢。”
盧縈瞟了貴人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這不是爲了映襯心境嗎?”
合着她不穿這黑袍,就顯不出她與貴人鬧彆扭後的鬱氣了?
執六一呆時,貴人‘脣’角一‘抽’。
突然的,他發現原本堆積在‘胸’中的鬱氣,隨着她這句話莫名其妙的消去不少。她只是一句話啊,不曾服軟,甚至不曾正面相向,甚至還半‘陰’半陽着。卻輕而易舉地影響了他的心志……
這時,盧縈已站到了他身側,與他並肩而立,同樣倚着船舷,盧縈沒有看向貴人,也沒有與他說話。
只是招了招手。令一美人斟上一盅酒後,她慢慢地品了起來。
通明的燈火映照在她臉上,令得盧縈的半邊臉,都帶着一種隱約的模糊的‘陰’影。
盧縈品了幾口酒後,召來一個僕人問道:“船尾發生了什麼事,這般熱鬧?”
那僕人恭敬地應道:“是從支流處駛來一隻大船。那船衝勢甚急,差點與我們的船相撞。不過現在沒事了。”
盧縈點頭。那僕人退下後,她轉頭看向貴人,問道:“疆郎喚阿文前來,可有吩咐?”
貴人沒有開口,倒是執六在一側低聲說道:“傍晚衆船人員流轉時,新轉了幾個貴客。那些人不知道盧文的威風,執意要送美人給主公。”說到這裡。他眼睛一擡,道:“喲。這不是來了?”
盧縈轉頭。
這一轉頭,她不由一呆。
出現在她視野中的,是一個相貌堂堂的華服青年,而在那青年的身後,跟着兩個美人。
只是一眼,盧縈的目光便被那兩個美人凝住了。這兩個美人,面目極其相似,卻是一俊秀動人一明‘豔’照人,竟是一對雙胞胎姐弟。
那少年眉如‘春’山,那少‘女’眼如秋‘波’,一動一靜,一剛一柔,彷彿把江南的山和水分割開來,真真是動人無比。
這兩姐弟帶給人的感覺,已是極品絕‘色’了。
盧縈不由想道:面對這樣的絕‘色’,能保持心神不動的,應該沒有幾個吧?便是她,也給驚呆了。
尋思到這裡,盧縈不由轉頭看向貴人。
艙中映照出來的光亮中,貴人手持酒盅,倚船而立,表情閒適中透着冷漠,竟是看也不曾看那兩姐弟一眼。
感覺到盧縈地盯視,他慢慢擡起頭來。迎上她的目光,他薄‘脣’扯了扯,淡淡說道:“看我做甚?”
盧縈迅速地收回目光。不知不覺中,她小小地咬了一下‘脣’。
這時,貴人明白過來,他揚了揚‘脣’,低沉地說道:“不過是美人而已,我見得多了。”
……只是一句話,卻奇異地讓天空都明亮起來。
盧縈不想去追究自己心態的變化。她慢慢轉頭,看向聯袂站在貴人面前的這對絕‘色’姐弟。
那華服青年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盧縈一眼,朝那對姐弟命令道:“還不上前見過黃兄?”
兩姐弟應聲上前半步,他們齊刷刷地,如風吹揚柳般一禮,朝着貴人喚道:“馮霽馮月,見過主公……”
他們的聲音剛剛落下,便聽得盧縈漫不經心地聲音傳來,“疆郎,我還少了端茶倒水之人,這一對姐弟,轉送給我如何?”
她的聲音中,於漫不經心中透着一種不耐煩,這是一種與這近的流言,與她身上的衣着一樣基調的不耐煩,‘陰’沉,冷漠,隱有戾氣……
那華服青年一僵,而那對姐弟也悄悄看向盧縈時,貴人瞟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無可無不可地說道:“恩。”
只是一個字。
便是這個字,卻透着由衷的冷漠和隨意。當下,那華服青年的臉上閃過一抹失望。要知道,這樣一對絕‘色’姐弟,可不是容易找到的,他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得手啊。這般剛站出來便給轉送到了一個小白臉手中,說不失望那是假的。
當下,他轉向盧縈,陪着笑說道:“這個……”才說了兩個字,盧縈便不耐煩地手一劃,打斷了他的話頭。她冷冷地說道:“怎麼,捨不得?”
那華服青年一陣難堪。
盧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捨不得就帶回去吧。”像甩掉一坨污泥一樣。她甩了甩袖,示意那華服青年帶着兩姐弟退下。
那華服青年僵了一會。按道理,他已準備送出的人這般帶回,着實顯得小氣,登不了大雅之堂。可把這樣千辛萬苦得來的人送到一小白臉手中,而不能討好正主,他又着實不願意。因此在陪了一陣笑後,那華服青年哈着腰,帶着兩姐弟退了下去。
可憐這青年。也是武漢一流世家出來的,可這會退下時,他那‘挺’直的腰已在不知不覺中佝僂了些,原本很足的底氣,更是渾然無存。
他才帶着姐弟倆退下十幾步,便聽到那風神如‘玉’的美少年撒嬌道:“這還要過多久?真是無聊……”接着。他聽到那黃家郎君低聲安慰了句什麼話。聽着聽着,華服青年暗暗想道:這洛陽來的大人物就是不一樣,我手中的這對雙胞胎,在武漢是那麼稀罕的寶貝,可這兩人連瞟一眼也懶,那少年連拿來閒話一句。賭氣一番也不屑。
船隊在江中行駛了大半個月後,終於。武漢城出現在視野中。
就要到達此行的目的地了。
饒是自覺適應力強的盧縈,這時也一陣期待。說起來,她真佩服這些綺香閣上的人,可以經年累月在船上呆着。怎麼着,呆在船上的感覺,也不會比腳踏實地強啊。
隨着武漢城越來越近,船上的衆人。也都絡續站到了外面。
這般在河道中行駛多時,盧縈與元氏的走動雖然不頻繁。卻早有人看到了。不過做爲盧縈的姘頭,貴人都不曾說些什麼,船上的其他人自是不會理會。
事實上,這綺香閣畢竟是煙‘花’之地,這是男人來玩的地方。能來這裡的‘女’人,哪裡還有端莊節‘婦’?那鄭氏當初讓楊郎把元氏叫上這船,本就是抱着讓她名聲敗壞的念頭。
也因此,元氏這個世家‘婦’與盧縈這個美少年走得近,衆人看在眼中,也都不以爲然。
唯一有可能有反應的楊郎,卻又因爲發生的事太多,再加上盧縈有意地避開,他和他的僕人便一直沒有發現。
望着那碼頭處越來越清楚可見的行人,戴着紗帽的元氏臉‘色’有點發白,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站到了能給她溫暖和依靠的盧縈身側。
這時,盧縈微微側頭,命令那個秀麗的中年人,“把元娘帶下去,把她化成丈夫。”說到這裡,她轉向貴人,靜靜地說道:“疆郎,得借你的婢‘女’一用了。”
貴人瞟了她一點,也不多問便點了點頭。
當下,盧縈把他的婢‘女’帶來,朝向那秀麗的中年人,盧縈低聲‘交’待道:“把她化妝成元氏的模樣,可成?”
那中年人想了想,道:“戴上紗帽或斗笠,應是差相彷彿。”
“那你去辦吧。”
“好。”
這過程中,元娘站在一側都聽了個清楚,卻一點也不明白。不過,她雖然不懂,在那秀麗的中年人動身時,還是安靜地跟着那人走了下去。
漸漸的,大船靠上了碼頭。
就在船上衆人紛紛踏上跳板離開時,從碼頭處走來走來一個長相楚楚動人,頗顯得溫柔純良的少‘婦’。只見那少‘婦’四下張望着,尋了一會後,她朝幾個婢‘女’點了點頭。
衆婢‘女’涌到了船上。在一陣尋找中,盧縈見到衆婢‘女’來到了楊郎和他的僕人身邊。不一會,那少‘婦’也上了船,只聽她朝着楊郎急急地問道:“元娘呢?怎麼不見元娘?”
楊郎一怔間,回過頭來看了看。而這時,他左側的一個僕人說道:“噫,一直都在啊,怎麼這麼一會就不見了?”
就在幾人‘交’談之際,站在盧縈身後的一個男僕身形一動便要開口。
就在這時,盧縈扣住了她的手,低低的,警告地說道:“別動。”
扮成男僕的元娘動作一頓,她詫異地轉頭看向盧縈,輕聲道:“阿縈,她是我的好朋友手帕‘交’呢,她是際氏的小‘女’兒際映,她人很好的,對我也極好。”
盧縈卻是淡淡說道:“好不好,還要過會才知道。”轉眼她命令道:“你低下頭,他們說什麼也不要擡頭。”
“啊?好的。”元娘老老實實地低下了頭。
就在這時,那少‘婦’四下一瞅,突然欣喜地叫了一聲,“元娘!”
歡叫聲中,她朝着戴着紗帽的“元娘”一撲而來。衝到面前牽着“元娘”的雙手,少‘婦’驚喜地叫道:“元娘,我早就料到你們今天會回航,這不等到你了?”
就在她伸手抱着“元娘”時,從碼頭處又走來了幾個打扮雍容得體的貴‘婦’和少年少‘女’。這些人一個個衣冠楚楚,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不過很顯然,楊郎和元娘是他們的中心,因此他們親自上船來迎接兩人,一看到他們,便把他們圍在中間。
就在好友相逢的熱鬧喧譁中,只見那少‘婦’突然神秘地一笑,說道:“元娘,在這綺香閣上,你與你家阿定可過得歡愉?”
她的聲音不小。不但不小,還有點偏大。
隨着她的聲音一落,衆人齊刷刷看來。只見一雙雙目光看了一眼元娘,又看了一眼站在楊郎身側的三十來歲的男僕阿慶。漸漸的,四下安靜起來。
“元娘”給驚呆了,她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時,把她的反應早就料定的少‘婦’,徑自格格笑道:“元娘你傻了?阿慶過來,你說說,你們這陣子夜夜笙歌,可有‘弄’出孩兒來?”
就在這大庭廣衆之下,當着這麼多有頭有臉的人,這姓際的少‘婦’竟然直白白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一直之間,盧縈身後的真元娘只覺得徹骨冰寒!
就在她冷得牙齒格格相擊時,只見那“姘夫”阿慶漲紅着臉,滿頭大汗地向後退去。
看到他這麼一退,元孃的眼中終於有了光亮,她希翼地看着他。
就在這時,只見阿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朝楊郎重重地磕了幾下頭,哆嗦着淚流滿面地喚道:“郎君,郎君,不是我,不是我,是夫人,是夫人她自己勾引的人。她說你只記着鄭氏那個妓‘女’,她還說你近也不近她一下,她也要讓你沒臉!”
……聽到這裡,元氏猛然向後退出幾步。
與元氏一樣大受打擊的,還有楊郎。只見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好一會,他猛然衝向阿慶,把他重重一腳踢到在地上後,楊郎在他身上不停地踩着。一邊踩,他一邊嘶聲叫道:“賤‘婦’,‘奸’夫!賤‘婦’!‘奸’夫!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連續幾腳踢得那阿慶縮成一團不停地哭嚎後,楊郎猛然轉身衝向那個假元娘。
眼見楊郎衝來,那少‘婦’際氏抱着元娘,朝着楊郎尖叫道:“楊家郎君,不可,不可……”在這兵荒馬‘亂’中,盧縈突然朝着被那際氏抱住的假元娘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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