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米奈希爾的詰問,丹妮卡冷漠的說道:“因爲你的愚蠢和莽撞,你將增加一個敵人,我現在和那些可憐的農民一樣,認爲你不配成爲肯斯特的王子,你的存在會將整個肯斯特帶入到深淵之中。”
丹妮卡這句話一說出口,所有人都驚住了。
米奈希爾承認剛纔因爲心中太過憤怒而失去了往日的理智,僅憑一時的判斷就認爲這場叛亂是丹妮卡搗的鬼,實際上自己壓根沒有任何證據。但也沒想到這個女人敢當衆這麼說,這時候還有很多貴族在場,她的聲音可一點兒都沒壓低,全場都聽到了。這已經可以看做一種正式的表態了,而她的表態也將代表着精靈王庭等很多勢力代表的意見,這對米奈希爾就很重要了。雙方都知道這個盟約長久不了,而且都知道對方在起着別樣的心思,但這時候還不適合完全決裂,米奈希爾還沒辦法把控住整個肯斯特的形勢。
泰蘭也被丹妮卡的這句話嚇了一跳,按照原先的計劃,她們應該還和米奈希爾處於同盟關係,這是怎麼了,就因爲一句話她就打算撕毀這份盟約了?這種事難道不應該和菲麗絲她們商量一下嗎?
感覺到身邊的人有點兒僵硬,和米奈希爾一起過來的一個貴族女孩兒走上前來,笑着說道:“這位小姐何必如此呢,我們可是貴族,不是那些普通的平民,哪有幫助平民對付貴族的道理。”
丹妮卡壓根沒搭理那個女孩兒,擺了擺手,說道:“我現在懶得跟你們說話,泰蘭,我們走,好好的興致被打攪了,真晦氣。”說着,直接拉着泰蘭離開了。
看着丹妮卡離去的背影,米奈希爾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的陰狠,旁邊的女孩兒還勸說道:“你也別往心裡去,女孩子嘛,哄哄就好了。”
米奈希爾露出一抹苦笑,自己的未婚妻想的也太簡單了,丹妮卡這種人可不是哄哄就可以了,她是會要人命的,和這種人相處,必須在她要你命之前先要了她的命。
走出歌劇院,約定明天聚一下之後,丹妮卡就和泰蘭分開了。
坐在回去的馬車上,丹妮卡靠着坐墊閉目養神,過了有幾分鐘,突然問道:“怎麼回事?”
雖然只是一句沒頭沒尾的問話,但艾雪馬上領會到了丹妮卡在問什麼,她說道:“是這樣的,前段時間因爲月光傭兵團和咆哮傭兵團在散居區的戰事,我們打算藉機哄擡糧價。那些糧商比較好解決,沒想到的是城主府突然插了一手,現在看來就是米奈希爾搞的鬼,他開放糧倉,還強制從周邊村子裡收購糧食,來平息肯斯特糧價,結果糧價還真的被暫時平定下來了。”
從這個角度看米奈希爾這位王子還算有點兒見識。在這個世界,很多統治者都把統治着領地當做是一種權利,一種可以肆意揮霍的權利,反正只要這塊地在,總有平民來這裡勞作,爲他們帶來財富的。也就是最近十幾年,一個新的觀念在慢慢產生,對自己有所要求的統治者已經察覺到,統治不只是一種權利,而且還是一種責任,作爲統治者有必要把自己統治的地方治理好,這樣才能長久的生存下去。那些平民自然沒辦法對抗身爲職業者,擁有強大力量的貴族,但其他貴族呢?大家都是職業者,甚至都是同位階的職業者,那麼一旦發生戰爭,勝負很大程度上就取決於自己領地所能發揮出的力量。
這種新觀念其實是伴隨着貴族兼併而產生的,如果丹妮卡能夠做一些大數據的分析,就會發現這個世界的貴族之間不再是那麼相安無事了,而是開始頻頻發生摩擦,甚至戰爭,貴族所擁有的領地正在慢慢的進行着兼併,維持了數千年的貴族生存狀態開始發生了變化。
這個對整個世界有深遠影響的變化已經被中間議會察覺到了,但爲什麼會這樣還不太清楚,相關方面的理論還沒有建立起來,但總歸是他們願意看到的。而這時,丹妮卡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身處在一個大鉅變的時代之中,她依然閉着眼睛,問道:“我們是怎麼應對的?”
艾雪小心的看了丹妮卡一眼,說道:“多年的積累下城主府的糧食儲備還是很豐厚的,我們現在不斷吃進城主府放出的糧食,目前還處於僵持之中。”如果從商業角度來看,這場比拼的結果要看肯斯特城主府能放出來的糧食多,還是艾雪用來買糧食的金幣多。
丹妮卡沉默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的吩咐道:“儘快把糧價給拉上來,只要造成糧食稀缺的恐慌,引起爭搶糧食的浪潮,城主府放出多少糧食都不夠。這麼操作有什麼問題嗎?”
艾雪老實的說道:“這需要海量的流動資金,艾雪商會這段時間的支出較多,而且很多物資並沒有賣出去,只是積攢在了手裡,在金幣方面有些稀缺。”爲了這次哄擡糧價,艾雪商會已經吃進去五十萬噸的糧食了,其中三十萬噸——爲了維持橡木傭兵團的開銷,泰蘭又追加了十萬噸的糧食——是來自於德魯伊教派。在這個世界上,糧食永遠不用擔心賣不出去,但也不是一時就能賣掉的,現在艾雪手裡已經沒有什麼流動資金了,她正在不停的從艾雪商會各處拆借一點過來。
丹妮卡沒有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才睜開眼,說道:“幫我預約愛德華·麥克,就說我明天……後天吧,邀請他過來聊聊天。”
丹妮卡這是打算藉助南方沿海地區商業集團的力量?這對於艾雪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愛德華·麥克和她同屬於商人,如果要藉助他們的力量,那麼艾雪商會恐怕要出讓一點兒商業利益了。不過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艾雪嘴上還是恭敬的說道:“是,主人。”
“嗯。”丹妮卡應了一聲,就在她要閉上眼睛重新休養精神的時候,突然坐直了身子,說道:“停車。”
“停下來,快停下來!”艾雪連忙對車伕說道,然後轉身問道,“怎麼了,主人?”
“你們聽到什麼聲音了嗎?”丹妮卡的臉色變得很凝重。
丹妮卡嚴肅的樣子讓艾雪心裡開始發虛,她仔細聽了一下,不確定的說道:“沒有什麼聲音啊,主人,出什麼事了嗎?”難道是有人要對她們進行刺殺?或者還有更糟糕的情況?畢竟艾雪很少見到丹妮卡這麼面色陰沉。
丹妮卡側着耳朵聽了一會兒,說道:“有人在吟唱詩歌。”她站起身下了馬車,輕輕的說道:“對,就是他,他在唱詩。”
跟着丹妮卡慌忙下來的艾雪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牆角處有一個男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穿着破爛不堪的棉衣,臉上帶着大片青紫的凍瘡,瑟縮着坐在那兒,雙眼無神而呆滯,張着嘴唱着詩,不過他的聲音很含糊,也聽不清楚在唱的什麼。
這是一種半賣藝半乞討的生存方式,通過吟唱故事詩來吸引聽衆,獲得一些打賞來度日,不過像他唱的這麼含糊,而且毫無韻律美感,自然吸引不到什麼人了。看樣子他已經在這兒唱了有段時間了,但面前的破碗裡只有二十二枚銅板,在肯斯特這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
艾雪看了看那個傢伙,又看了看丹妮卡,完全沒弄懂這個乞丐有什麼特別的——是的,雖然他應該是在賣藝,但這副樣子分明已經是乞丐了,那二十二枚銅板估計也是有人看在他可憐的份上扔下的。
說實話,丹妮卡也說不出什麼原因來,但她就是有一種感覺,那個人是來殺她的,而且他完全有能力殺掉自己。
丹妮卡調動起全身的精神力量,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開口問道:“你爲什麼來這兒?”這句話問出來丹妮卡自己都覺得奇怪,這算什麼問題嘛!他來這兒當然是賣藝乞討的。
那個人僵硬的擡起頭,呆滯的看着丹妮卡,喃喃的說着什麼。他說的很含糊,丹妮卡認真聽着才聽到了幾個詞,什麼“三百”“什麼都沒有”之類的。
雖然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但丹妮卡還是從中感受到了他的生存狀態很差,而且陷入到了極度的焦慮之中。丹妮卡努力做出一個溫和的笑臉,安慰着說道:“沒關係的,總會過去的。”這句安慰的話適用很廣,不管對方遇到什麼困難,說這句話總歸沒有錯的,當然,換個角度來看這句話也沒有什麼用。
“真的嗎?真的會過去?”那個人眼中總算是閃出了一絲神采。
“當然……”丹妮卡一句話沒說完,旁邊突然冒出個聲音來。
“當然是不可能的了。”
丹妮卡擡頭一看,一個張揚而美豔的女人走了過來,她穿着一身大紅色的長裙,露出的皮膚雪白嬌嫩,五官精緻漂亮,但一雙眼睛卻是血腥的紅色。也不知道爲什麼,丹妮卡下意識的看了眼那個女人的手,在她的右手腕帶着一個手鍊,綴着九顆鮮紅的珠子,朦朦朧朧半透明,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
“你來這兒幹嘛?”又是一句下意識說出口的話,丹妮卡也不明白自己嘴裡怎麼冒出這麼句問話來。
那個人看到那個女人,也皺起了眉頭,說道:“你來這兒……幹嘛,還有……還有一年多才……輪到你……”他的說話依然很含糊,但這次至少是聽清楚意思了。
那個女人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我只是來看看丹妮卡,沒想到遇到了你這麼個……”
那個女人湊到那個人面前,用不屑的語調說出了兩個字:“廢物!”
聽到這兩個字,那個人眼中突然爆發出了銳利的光,那種強烈的殺意讓丹妮卡都感覺到心驚動魄。但很快,他眼中的銳利再次消散,只是對着地上的幾片枯黃凋落的竹葉說道:“還不到她出場的時候,讓她滾!”
“哈哈哈哈……”那個女人笑了起來,說道,“看起來挺有精神的嘛,幹嘛在這兒裝可憐……好,好,我這就滾,總可以了吧?”
就在她要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彎下了腰,抓住了那個人的領子,看着他的眼睛,飽含着惡毒的說道:“你殺了我,總有一天我要報仇的!”說完這句話,她鬆手站了起來,對丹妮卡笑着說道:“好了,我要先走了,以後有機會再聊,對了,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邪宬。”
“我需要知道你叫什麼嗎?”丹妮卡冷漠的說道,“你只不過是一個靈魂都不完整的厲鬼。”
丹妮卡這句話說的很不客氣,充滿了進攻性,一副被侵犯了領地的樣子,在進行着反擊。不過這句話的效果挺不錯的,好像觸動了那個女人的敏感神經,邪宬的整個臉變得猙獰起來,但很快,她就恢復了平靜,瞥了丹妮卡一眼,說道:“擁有完整靈魂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是……”最後幾個字她只是輕聲嘟囔了出來,丹妮卡也沒聽清。
……
“主人,主人。”
聽到這聲呼喚,丹妮卡猛地驚醒了過來,發現自己還在馬車上,剛纔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場夢。
不過這個夢好真實啊!夢的最後那個人好像還說“一百天”“再見”什麼的。
丹妮卡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怎麼了?”
艾雪小心的說道:“我們已經到了。”事實上她們半個小時前就到了,看丹妮卡還在閉目養神,艾雪也沒敢打攪。等了半個小時,準備的飯菜都快涼了,而最近丹妮卡對飯菜的質量越來越講究了,艾雪才壯着膽子去喚醒丹妮卡。
“哦,好的。”丹妮卡下了馬車,對艾雪吩咐道,“把夜宵送到我書房。”今天晚上她需要把整個肯斯特的局勢好好分析一下,夢什麼的都是虛幻的,眼前這場試煉纔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