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①壹一
步驚雲出手太快,楚楚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到被圈進堅硬的懷抱她才覺得不妥,試着掙了掙,不過顯然是逃不開。
還好因爲人羣被她帶來的護衛震懾住並沒有看到他們此刻緊緊相擁,可這樣的狀況還是讓楚楚有些羞澀,因爲她意識到斷浪與聶風一直盯着他們二人面目上的意外幾乎形成了實質。
她眼珠一轉發現那跟着出門的嬤嬤滿臉不贊同的盯着她,要不是被護衛擋住,估摸着嬤嬤一定不會畏懼步驚雲的冷臉上前拉開他們。
畢竟是古代大庭廣衆之下實在是有傷風化,楚楚眼見抵不上武力制服,果斷採取了遊說的方式,“你先鬆開我,我們待會找個安靜的地方談怎麼樣?”
有用!楚楚覺察到擱在她肩膀上的一隻手鬆了鬆,“今日還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吧?要不然去我家如何?”
這話進一步瓦解了步驚雲的意志,此刻他們說話的距離已經趨近於正常。
顯然步驚雲有着他自己的打算,他並沒有應邀,剛剛雖然全副心神都在楚楚身上,不過他還是聽到了那聲巡按御史的叫喚,楚楚的爹居然是官。
自古民不與官鬥,江湖紛爭不斷,國卻無外患。
這就導致瞭如果不是攸關性命,江湖中人與朝廷間幾乎井水不犯河水,哪怕是相互勾結也不是擺在明面上,老百姓哪怕依附江湖中人但如果哪家能富足生活都會將孩子送至學堂讀書,而不是進入江湖門派學藝。
步驚雲不想輕率的登門拜訪就是這個原因,楚楚的爹一定不會希望楚楚嫁給他,在楚楚能有更好選擇的時候。
他看得出來楚楚與他說話時的神態早就不復當初在天下會的模樣,這段時間許是過得如意,她的雙頰紅潤精神振奮,埋在眼眸深處對於父親的孺慕之情不容忽視。
他不想讓楚楚爲難,再而這次到樂山還有雄霸的囑託,楚楚既然已經脫離了天下會,那麼他也不想讓她再次捲入是非。
剛剛情之所至,現在回想起來他卻有些懊惱。
他居然讓斷浪和聶風窺曉了他的心思,思及此處他面目又重新恢復爲木然之態,淡淡的開口道:“不用,我還有要事。”
等着步驚雲下文的楚楚一呆,預計的千萬般兩人見面會是何等情況,獨獨沒有料到現實會是雷聲大雨點小,明明剛剛還對她那麼熱情眨眼間就將兩人的關係給撇清。
太,太,太…明顯不過了,楚楚想對着一臉僞裝淡然模樣的步驚雲怒吼,此地無銀說得就是你這樣的人,該知道的人早就察覺了,你現在做出這幅樣子又是何必呢?
“小姐,時候不早了,回去晚了老爺會擔憂的。”在楚楚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的時候,嬤嬤終於突出重圍來到了她和步驚雲身邊,並且直直的擋在了楚楚面前意圖阻礙兩人間的視線。
楚楚向四周一掃,那些圍觀的羣衆開始陸續退場,此刻也就只有他們一羣人佇立在原地有些打眼。
總覺得是被步驚雲不按理出牌的行爲所壓迫,楚楚此刻就是做不出轉頭就走,躊躇片刻楚楚還是期期艾艾對着步驚雲小聲說道:“我和我爹會在樂山呆上半月。”
沒頭沒尾,不過楚楚就是知道步驚雲一定知曉她想表達的意思,‘這次可是告知了你去處,再找不到我可別算在我頭上啊。’
語畢楚楚才領着一羣人走遠。
等到楚楚一羣人的身影遠去,早就疑惑的聶風這纔出口相詢,“雲師兄,你怎麼和官府中人……”
其實聶風想問得是雲師兄你和那位姑娘到底是……
礙於步驚雲殺氣外露,聶風這話是轉了幾個彎纔出口的,斷浪則是以深沉的目光看着步驚雲難得沒有插嘴拆臺。
“救命之恩。”也不算謊言,只不過聶風與斷浪怎麼理解就不再步驚雲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倒是想去見楚楚,只不過帶着兩個包袱勢必此趟無功而返,等回到天下會一切再從長計議。
於嶽此行在幾裡外的鎮上衙門處落腳。
一行人並未備車,於是等到楚楚趕回暫時的住處時,早已過了晚飯的時辰。
瞧着分毫未動的飯食以及就着大堂昏暗燈光看着文書的於嶽,楚楚頓時心虛了起來,她邁進門檻的腳步聲驚動了於嶽,他擡起頭來上下打量了楚楚一眼,溫和的笑了笑道:“來人,將飯菜熱一熱。”
在外候着的人趕忙將飯菜端出,於嶽也順勢放下了手中的文書,對着他近旁的座位比了比示意楚楚過來坐。
“今日可還盡興,買了何物?”於嶽這一提醒楚楚倒是想起來她在碰見步驚雲之前,倒是爲於嶽買了把摺扇,如此她笑咪咪的對着於嶽邀功道:“女兒爲爹您買了把摺扇,天氣眼看着就要炎熱起來,到時候爹你隨身帶着這把扇子定會涼爽。”
“快給我看看,這可是爹今年收到的最合心的禮物了,楚楚放心,到時候爹定然會時時佩戴。”楚楚叫嬤嬤將扇子呈上,於嶽欣賞了半天滿面笑意。
等到他重新將視線投向楚楚時才發現依然站在桌前沒有退下的嬤嬤,他眉頭一皺吩咐道:“去看看飯菜還要多久?”
楚楚當然也注意到了嬤嬤的反常,她覺得自己的眼皮跳了跳,不好的預感迎面襲來。
果真那嬤嬤並沒有聽從於嶽的吩咐,相反她還規規矩矩的跪下義正言辭的道:“老奴有事稟報。”
於嶽一看楚楚不自在的模樣就有些猜到這要說的事,必然和楚楚今日外出有關。莫非此行並不如他想象中的順利,沉凝半晌瞧着楚楚一副千萬別問的樣子,他到底還是順着楚楚道:“有什麼話,明日再說,你先下去吧。”
他沒有當場問是顧着楚楚的意思,不過楚楚的事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是頭等大事,他必然要了解清楚,這樣打發了嬤嬤其實私心裡也是瞅着楚楚直接和他說個明白。
於嶽的明日再問就讓楚楚原本懷着的僥倖心理覆沒,雖然她料定嬤嬤不敢亂言,可是即便是實話實說那也太……
眼看着瞞不住,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楚楚就不再遮掩直接對着於嶽坦白道:“爹,其實…,呃,我在天下會多虧有人庇佑,否則也不會過得如此順當,今日外出恰巧碰見了此人,因當時我…,總而言之就是我不告而別,今日相見彼此都有些激動……”
這話語不詳,可於嶽這些年來做的就是這份抓重點的工作,加上那嬤嬤剛剛鄭重的姿態,他心裡已經有了猜想於是他一擊即中沉了沉臉質問楚楚道:“可是男人?那人是誰?”
很好,問得這樣直接楚楚倒還鬆了口氣,省了她兜圈子,“是男人,步驚雲,我從進入天下會就與他相識。”
於嶽的臉在聽完楚楚的話後就像五色盤一般,赤綠青紫白……
他惡狠狠道:“居然是他。”
看來步驚雲聲名遠播,於嶽早就知曉他的大名,不過,十分不喜,他瞪着楚楚如果不是因他沒有蓄鬍子的習慣,此刻吹鬍子瞪眼足以形容此刻他的面部扭曲。
“他佔你便宜了?他可說過要娶你爲妻?”不得不說,於嶽的問題跳躍性極大,楚楚來不及思考於是就按照實事情況回答道:“佔了,沒說。”
好吧,楚楚明顯感覺到於嶽在聽了她的回答後像是點燃的油桶,額角青筋直爆不說,手還捏的咯蹦咯蹦響,一副想要找人拼命的架勢。
楚楚滅火的話在口中轉了轉還是沒有說出口,她直覺如果安慰於嶽說她還沒有成爲步驚雲的女人,這無疑是火上澆油,先階段還是,還是讓於嶽消化一下再說吧。
噎着上下進退不得的感覺就是此刻於嶽的感受,他可沒有楚楚那樂觀的心態,他對於江湖傳言爲不哭死神的步驚雲沒有一絲好感。
雖然楚楚得他照料,可是,可是這樣的照料打着的是她乖女兒的清白。
目的不純!
恨地此刻的他牙癢癢的,楚楚沒有孃親照料必然不知曉其中的厲害,對於女兒家來說清白何其重要,他還想物色一家穩妥的人家讓楚楚下半身平安度過呢,如果讓未來的夫家得知楚楚,楚楚她,那楚楚的下半輩子可……
想靠着既成事實來說事?
他於嶽可不是那種輕易妥協的人,他情願養着女兒一輩子也不會如步驚雲那混小子的願。
楚楚跟着他簡直就是找死,江湖人刀口浪尖討生活,他未來的孫兒孫女可不能在顛沛流離中長大。
於嶽下定決心後緩了緩臉上的厲色,安慰着楚楚道:“楚楚你放心,爹會護着你,你以往受到的欺負爹定會爲你討回來!”
向步驚雲討回來?!
楚楚懷疑可行性,雖說於嶽誤會了,可讓她反駁卻有些強人所難,她自己還搞不懂她到底想怎麼樣,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戀人未滿狀態吧,至於有沒有可能繼續發展,她也不知道……
在客廂草草投宿一晚,次日一早步驚雲就跟着聶風與斷浪兩人來到了凌雲窟。
說起來聶風與斷浪是重返凌雲窟了,他們各自把已刻好的墓碑豎於凌雲窟外,二人深深一揖。
凌雲窟深不見底,若強行深入便難以回頭,如果聶人王與斷帥倘若未死勢必早已去天下會與聶風、斷浪相見。
聶風還記得當日那冒火異獸,也不知如今是不是仍蟄伏在凌雲窟的深處,等待下一回“水淹大佛膝”時重見天日?
想不到經歷當年的變故,本來是宿敵的兩大絕世高手,一雙兒子居然成爲好友,未嘗不是“緣”的作弄。
聶風沒有想過去找回當日隨着父親消失的雪飲,也沒有告訴任何人雪飲所在,既然絕世刀客已經離世,這柄至寒至兇的絕世寶刀也不應重現江湖。
站在一旁靜靜看着二人真誠地弔祭先父亡靈,步驚雲心頭不期然暗泛一陣莫名感覺。
聶風和斷浪雖和他一樣是孤兒,可是他們卻還能有機會來祭拜先父亡靈,可他呢?
他同樣想爲霍步天、霍烈、以致霍家每個人立墓,但在大仇未報之前,如此做只會惹人生疑,後果堪虞。
他甚至不能回去拜祭親生父母——步淵亭與玉濃。
就在步驚雲想得入神之際,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陣極爲輕微的怒吼,他們一行三人頓時一愣,對視一眼腦中不期然而然都想到了火麒麟。
與聶風與斷浪蠢蠢欲動想進入凌雲窟不同,步驚雲緩緩步至大佛膝的邊緣,鳥瞰四周環境,今日並不是所謂的水淹佛膝。
而那聲響也只是迷迷糊糊,似虛還實,凌雲窟前只有短暫的異動,三人最終還是沒有冒險深入洞窟。
三人從凌雲窟回到樂陽村的時候,已近黃昏。
今日已經祭拜完聶風與斷浪的亡父,如無意外,明日他們三人將要趕回天下會。
聶風想起昨日那位匆匆離去的少女,以及雲師兄的不尋常,善意的開口道:“雲師兄,明日我們就要回天下會了,今夜你若有事,我和斷浪明早就在村口等你……”
“無事。”步驚雲明擺着不接受聶風的好意,他可不相信斷浪此人,如果不緊緊看着也不知會有何事發生?
斷浪也看步驚雲不順眼,眼見着步驚雲又擺出一副冷臉,他輕蔑的哼了聲道:“風,他是奉雄霸之命監視我們的,他怎麼敢擅自……”
話還未歇,忽聽得周遭傳來“隆隆”巨響。
“啊,這是……”聶風異常震驚地低叫。
他來不及說出這是什麼,也即時知道了這是什麼聲音,因爲地面霍地一陣一陣抖動,如地動山搖,像是重錘一下一下地撞擊着地面一般!
步驚雲、聶風、斷浪三人幾乎同時向着撼天巨響處看去。
不知從何而來又往何去的滔天洪水席捲而過,近處的房屋瞬間被淹沒,樹木家禽被衝散,人也被撞至水流之中,洪水帶着一股凜然之氣,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此刻更是直向三人洶涌捲去!
隆!隆!隆!
水雖然能爲大地帶來無限潤澤、生機,滋養萬物,可是它有時也會一反常態,窮兇極惡,吞噬千萬生靈。
“隆”然一聲撼天巨響,一道無法抵擋的洪水猛地席捲三人。
洪水來勢洶涌無匹,大量洪水挾着剛剛沖毀的房屋碎片,儼如天塌般向三人重重壓下來。
步驚雲毅然雙掌齊翻,兩股雄猛無儔的掌勁直貫左右掌心,打出排雲掌以凌厲見稱的一式——“排山倒海”!
此招真當如排山倒海,氣勢將迎面直衝的洪水遏止稍緩,三人頓時抓住乍現的生機,在洪水間空出一條尺許寬的罅隙中掠出。
碎木樑浮上水面,原本直逼三人而來的洪水也早就去往他處,三條身影這才飄然落到散落的木樑之上。
三人在飄浮着的木樑上站穩後方才極目遠眺,但見青衣江畔江水滔滔,水漲潮高,滾滾浪花宛如一條萬里巨龍般洶涌騰動,像要把世間萬人萬物吞噬於其龍口之內,兇惡已極。
這條巨龍,想必是岷江、青衣江與大渡河一帶洪水爲患所致,所未料到洪水毫無先兆,突如其來,不少平民慘遭殃及。
洪流縱猛,但此時涌至樂陽村口,一時間也未能再行侵前。蓋因樂陽村本位於一地勢較高挺之平原,而村內與村口亦足有半里之遙,故一時三刻之間,洪水仍未能禍及樂陽村。
不過瞧洪水蔓延之勢如此急速,相信不消半個時辰,屆時水位暴升,便會把整個樂陽村吞沒,徹底毀滅!
聶風急道∶“糟,這次洪水猛如千斤,若再如此下去,樂陽村內所有人勢必死個精光,我們決不能夠坐視。”
斷浪插嘴∶“風,那些村民如此橫蠻無理,我們其實也自身難保,犯不着…”
話猶未畢,聶風已凜然截斷他的話,“浪,話不應如此說。他們縱有千般不是,畢竟也是人命關天,我們能救助他們爲何要冷血的看着他們白白喪命?”
斷浪但聽聶風語氣居然罕有的凝重,也自知出言輕率,即時垂首噤聲。
聶風轉臉問步驚雲∶“雲師兄,救人要緊,希望你別再介懷他們對你所幹的事,不記前嫌,與我一起助他們一臂之力,如何?”
他滿腔熱切,步驚雲卻不置可否。
也是聶風此話小看了步驚雲的心胸,昨日那番變故他根本就沒有放在眼中何談介懷那些村民。
此刻他默無反應是在想楚楚此刻該是何局面,昨日那條路是通往最近的小鎮,按着此刻的地形樂陽村被淹沒後纔有可能禍及小鎮也不知楚楚能否安然,他即便是立馬趕去小鎮一時間也找不到楚楚的落腳之處……
步驚雲暗自思量,可目前形勢已不容許聶風再逗留下去,他見着步驚雲沒有響應他內心頗覺失望,可時間不等人於是他無奈道∶“既然雲師兄執意若此,我惟有自己去了。”
說罷即時展身點水而過,直朝樂陽村之方向縱去,身形瀟灑快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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