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與死

此刻,楊環玉身子四周的光幕正在緩緩消散,那些骷髏頭法寶沒了障礙阻擋,血色光芒一下子強盛開來,紛紛爭擁而上,向楊環玉身上撲了過來,似彷彿一個個的惡鬼,要將楊環玉生吞噬咬。

顏驥看在眼裡,心中一急,一把轉過身去扶住了她,同時手中驚虹仙劍急轉刺出,強勁的劍氣呼嘯而上,迎着無數只骷髏頭骨,將那些骷髏頭法寶硬生生的衝散着倒飛回去。

可是,他這般忽然轉身一擊,背後的防禦便空虛了下來,一個不留神,竟被十餘件法寶結結實實地打在背上。力道所向,身子向前一傾,一口血霧已然噴吐出來,衣襟也被血珠染紅了。他當時只覺背後火燒一般的疼痛,腦中一片眩暈,身體搖搖晃晃,幾乎便要昏死過去。

顏驥雖承受了極大的傷痛,低頭看了一眼倒在他懷中的美麗少女,那張白皙的俏臉蛋上,有幾道殷紅的血絲流過,紅白相間,儼然是一張悽豔的臉孔。不知怎地,他看見了這個女子,一個念頭在心中急轉而生,不斷對着他的內心吶喊着:

“千萬不能讓她死了!因爲她是把你當作‘朋友’的人!什麼樣的人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朋友死去,而無動於衷?”

在信念的支撐下,顏驥咬着牙,苦苦支撐起了沉重的身軀,心中默唸着《天書·黃卷》中所載的法訣,金黃色的古老文字又在他周身四面浮現出來,化作絲絲的黃色氣息進入他的體內,滋潤着受了重傷的經絡。

在這之後,他明年感覺身體好受了許多,眩暈的感覺也不復存在,身上的傷勢也奇蹟般的恢復了。玄青色劍芒再度強盛開來,絢麗無比,瞬息之間,便將這一片蒼穹的黑暗驅逐殆盡,照向了在場每一個地獄門弟子,劍氣透散着濃郁的殺氣,連帶他們的身體也一起映成了玄青色的。

東方天際,一輪紅日漸漸升了起來,照亮了黑暗的森林,這時已經可以清楚地看見林中連根拔倒的參天古樹,以及一具具鮮血滿身的屍體。

這種場面,是一場激烈的生死搏殺所造成的。

朝霞映在少年蒼白無血的臉龐上,才顯得他膚色有一點點的正常,因爲他整個人已經虛脫了,只是不知還有一股什麼力量在支持着他,讓他不能就這麼快倒下去。

此時此刻,圍在顏驥四周的,已經不是地獄門弟子,因爲那些人差不多都變成了地上的屍體了。包圍着他的是一衆聖龍教的弟子,雖有防備之意,卻是圍而不攻,並且這些人還都是顏驥耳熟能詳聖龍教應龍堂的人。

“不錯嘛!”楊忠揚手指了一遍地面上的屍體,望着顏驥淡淡一笑,道:“你能殺掉那麼多人,當真是不起。”

顏驥也擡眼看向了楊忠,手中長劍握緊幾分,輕輕搖頭道:“你過獎了,多數的人都是你女兒殺的,我還算不上了不起。”

楊忠朝他點頭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虛脫了,怕是沒有能力再反抗了。”

這句話一出口,站在他旁邊的蘇秋蓉心裡驀然一顫,感覺眼皮連續跳了好幾下,望着顏驥沾滿血跡的身體,向前緩緩踏出了一步,不知有什麼用意。

顏驥始終不敢面對她,刻意轉開身子背對着一衆人,以虛弱的聲音向背後之人說道:“你女兒已經在你手裡了,先前我也用真氣護住了她的心脈,所以她現在已經沒有一點危險,我想我可以走了。”

“恐怕你走不了!”楊忠略微提高了嗓音,對顏驥說着。

蘇秋蓉臉色忽然一變,眼神轉向丈夫身上,皺眉問道:“你打算做什麼?”

楊忠雙手一揚,聳了聳肩,對妻子道:“我什麼都沒打算做啊!”說完,又轉身看向顏驥,微笑着道:“我是在擔心你連走路的力氣也沒了,說不定你走到一半的路就會昏死過去,到時候不要別人動手,你也不會有活路了。因爲這裡壞人很多,若是他們看見一個太清宮的弟子,你說他們會放你活路嗎?”

顏驥仔細聽完了他的話,然後點頭應道:“多謝你的關心,只是我還沒到你想象的那種地步,至少,我還能走很遠的路,有足夠的精力去我想去的地方。”

“不!”楊忠擺了擺手,道:“你誤會了,我只是想提醒你這裡很危險,不如你躺在這些屍體堆裡搬個死人,這樣,就沒人能發現你這個活人了。”

“好提議。”顏驥點頭稱是,不過語氣又忽然一變:“只是我還有事情要去做,不能接受你的提議。”

顏驥說完,也不再理會身後的一衆人,起步準備離開,但他剛走出兩步,便是一陣暈眩涌入腦中,片刻之後,感覺背後有一股強勁的氣流襲來,擊中他的背心,一股冰涼瞬間涌入他的體內,令他昏了過去。

※※※

昏迷當中,顏驥以爲自己已經死了,那做夢的感覺,就像是靈魂遊蕩在虛擬的無形空間一般,永遠也找不到路的盡頭,也看不見任何的人。

在這片混沌的空間裡,他也不知遊蕩了多久,終於看見了兩個面容熟悉的人正在向他招手,那是一對中年夫婦,模樣樸實的農家子弟。

“爹!娘!”

看見那對中年夫婦,他再也忍耐不住,嘶聲呼喊了出來,邁步大步向他們撲了過去。心中像是有熱氣堵着,情不自禁地流下熱淚。

可是,他根本沒有觸碰到那兩個人,他們就像煙霧一樣,一碰即散,消失不見了。

他心中更加難受,這個時候,他雖然相信了師姐說過的話,人死了靈魂還在,一樣可以看想看的人,想所想的人。但是,他根本看不見相看的人,整個空間彷彿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徘徊在陌生的世界。於是他忍不住憤怒,大聲叫喊道:“原來人死了就是這樣的嗎?人死了之後爲什麼還要這麼孤單!”

叫了幾下,忽然被驚醒過來,睜開眼之後,發現自己身處深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空氣十分冰涼,寂靜無聲。

“這是地獄嗎?”他心裡問了一句,然後彎腰坐了起來,想要爬起來。

“不要起來,你身上還有重傷,一時半會也好不了,躺着休息吧!”

就在他想起來的時候,一句他所熟悉的溫婉的女子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同時一隻柔若無骨的手掌按在他的肩頭。

顏驥對這聲音甚是熟悉,明明想到是某個人,但不敢確定,開口問道:“你是誰?”

“聽不出來了嗎?”隨着這句溫和聲音之後,一陣暗黃色的光芒在他身後亮了起來,藉着那微弱的火光,他發現自己身上那件血跡斑斕的的外袍被換成一件乾淨衣服,手上粘糊糊的血跡也被擦拭乾淨。

顏驥慢慢的轉身,發現身後拿着火摺子的人是位中年美婦,一襲月白色裙衫,相貌端莊,風姿綽綽,正是蘇秋蓉。

見到這個人,顏驥不由自主地驚愕了一下,本能的想要逃避着她,但此刻這麼近距離的面對着她,又被她按照肩膀,如何能逃得了?

蘇秋蓉看着他的神情,本想問他些什麼,隨即心念一轉,臉上泛起淡淡笑意,十分溫馨:“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顏驥只看了她一眼,便又低頭看腳,口中回道:“好得差不多了。”隨即想到了什麼,即刻向蘇秋蓉問道:“這是哪?我怎麼會在這裡?其他人呢?”

蘇秋蓉溫和的臉上本來還有笑意,一聽到這個問題,立即愁眉緊鎖,搖頭嘆道:“這世道真的很不太平,殺人與被殺從來都沒停止過,很多人都想着要得到那神火,但又找不到,只好先除去對手,讓對手永遠也不能找到。”

“對手?”顏驥喃喃地問了一句,很快想明白了,說道:“地獄門、憐花谷還有……襲擊了你們?”

蘇秋蓉眼望蒼空,微微點頭道:“是的,被襲擊了,當時一片滾亂,我只帶着你和玉兒逃了出來,跟其他人都散了。

顏驥聽了她的話,下意識地向地上看了過去,發現楊環玉正躺在他身邊不遠處,面容安詳平淡,靜靜地睡在那裡。

蘇秋蓉也朝女兒看了過去,目光中帶着溫和與關愛,抿嘴微笑一陣,然後對顏驥說道:“原來玉兒失蹤的這幾天,一直都跟你在一起。看她換了一身你們太清宮弟子的衣服,我想一定是玉兒過去找你,而你怕你的同門會傷害玉兒,就拿了這件衣服給玉兒換上,把玉兒扮成你的同門。後來你送玉兒找我們的時候,就遇見了地獄門的人。”

顏驥不知該不該承認這件事,在那裡想了半晌也沒有答案,便一直這般沉默不語。

蘇秋蓉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答,當他是默認了,深深看了他幾眼,溫聲道:“我看得出來,其實你是你並不是個壞心腸的人,有些事你明明做下了,卻是你迫不得已;還有一些事你也做下了,卻是心中所決定的,不惜冒着被師門重罰的危險,你這是在維持自己做人的原則。”

顏驥聽了蘇秋蓉的話,漸漸陷入沉思,想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向她問道:“這是哪裡?我想我該離開了,還有一些事情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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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秋蓉眉頭一皺,但隨即可能意識到他要去做什麼,眉宇之間忽然平添了幾分哀愁,望着顏驥微微搖頭,沉聲道:“真難爲你了,只不過你先前與地獄門的人火拼,幾乎耗盡了真氣,身子很弱,還要多休息一陣子才能調養過來,不能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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