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耀祖不說話,只是看着她,等她走近,但她並沒有走近的打算,走剩最後一級樓梯就不走了,勾了勾手指對黃耀祖道:“跟我來。”
黃耀祖下意識問:“做什麼?”
“你跟我來。”她又原話複述了一遍。
有點疑惑,有點忐忑,但黃耀祖不得不站起來往樓梯走。
這個女人把黃耀祖帶到二樓,停在一個房間前面,敲了敲門,裡面說了一聲請進,她才推開門讓黃耀祖進去,她自己卻不進。
房間裡面是一個男人,坐在輪椅裡,靠在大大的落地窗戶邊,目光向着外面,看着大海。
門關上,黃耀祖走近,那個男人沒有轉過來,而是直接背對着黃耀祖道:“年輕的時候,我們班負重跑步,十公里,二十公里,我都贏過第一,現在老了想走都走不動。”
莫名其妙,說這些幹什麼?不知道,但出於禮貌黃耀祖還是嗯了一聲,哪怕對方對他非常不禮貌,然後道:“聽你的聲音,看你的頭髮,不是很老,你應該是腳不方便吧?”
“對,中過槍,做過好幾次手術,其實可以走,只是很費勁,不穩。”
“然後呢?我更有興趣知道你找我來做什麼?我們認識嗎?”其實黃耀祖已經猜到,這肯定是慕名而來找他看病的,但用這種方式太他媽可惡,黃耀祖從來都沒有試過不想醫治一個病人,畢竟作爲醫生該面對的是怎樣的病,而不是怎樣的病人,那不是一個概念,不能搞混,然而這個病人,他真不想治,欺人太甚。
他沒有急於回答,輪椅慢慢轉動,由背對黃耀祖成了面對,黃耀祖看清楚了他的模樣,確實不太老,六十二三歲吧,眼睛很有神,但恐怖的是,坐眼邊上有一道傷疤,很深,他肯定不喜歡笑,甚至不怎麼笑,整體很嚴肅,讓人看了感覺到害怕。
黃耀祖定了定神道:“我不認識你。”
他面無表情道:“我也是昨天剛認識你,年輕的醫生,把那麼多教授都打敗了,不簡單啊,我就喜歡你這樣不簡單的年輕人。”
黃耀祖冷冷道:“所以你用槍請我來?”
“哦,是麼?”他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後點頭道,“大概是習慣了吧!”
黃耀祖哭笑不得:“還習慣了?我不習慣,我覺得這樣一點都不尊重我。”
“所以你不打算給我看病?”
“老實說,是。”
氣氛有點冷,他沒有說話,推動輪椅,到了桌子邊,拿了上面的一盒煙,點燃一根抽了兩口,然後才問黃耀祖:“抽菸嗎?”
黃耀祖老實回答:“抽。”
“有興趣抽我的麼?外面買不到,特供煙,戰神。”
“估計抽不習慣,謝謝!”黃耀祖終於知道他是什麼人了,特供煙,戰神,真是部隊的,剛剛那四個就是軍人,這個老傢伙估計來頭不小,是個大軍官,不然口氣會那麼橫?做事方式那麼橫?
“年輕人,
別什麼都拒人千里之外,我要是年輕個十年,早把你扔出去了……”
黃耀祖道:“很慶幸你已經不年輕。”
“你好像不怕我。”
“我爲什麼要怕你?就因爲你有槍?或者你身份很牛?”黃耀祖搖頭道,“我不怕,首先如果你真是一個大人物,你不會跟我計較,其次你找我看病,我如果要看,你就是我的病人,你見過醫生怕病人的麼?”
他點點頭道:“不錯,很會說話,那你意思呢?給我這老頭子看看腿麼?”
黃耀祖反問道:“換了你是我,被人用這種方式挾持來,你會看不?”
“不會。”
“那不得了,何必問。”
“但如果我非得讓你看呢?”
黃耀祖微笑道:“那你肯定不會成功。”
他把煙掐滅在菸灰缸裡,目光中射出一股精芒,直刺黃耀祖,口吻很冷:“年輕人,知道什麼叫識時務者爲俊傑麼?”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士可殺不可辱?”黃耀祖還是如此強硬,他不是不懂退一步開闊天空,但這事真是對方做的過份,你要看病你就好好請,那個醫生會不給你看?需要動什麼刀槍?關鍵還是,前幾天黃耀祖剛和槍打過交道,還沒有害怕完,這槍又來了,能不怒火嗎?
“呵呵,非常好。”他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但這絲笑容比不笑更讓人覺得恐怖,彷彿地獄纔有的笑容一樣,“我忽然發現你很像一個人,我以前的一個兵,可惜沒有走正道,真的很像,非常像,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怎麼辦?”
“那是你的事。”
“我是放你走呢?還是不放你走?”
“這個也隨便你,反正我很不爽,不會給你看。”
“哦,那你要怎麼樣才爽?我給你道歉?我可從來都不給人道歉的,你出去問問我們省軍區的一號首長有沒有給人道歉的?”
日,首長,還一號?黃耀祖真有點慌,但想想道理在自己這邊,又淡定了下來:“這是病人與醫生的關係,你非得說首長都是對的,我無話可說。”
“有膽識,通常我亮出名頭,多有錢有臉的都嚇的不輕,你還算淡定。”
“你閒扯完沒有?”
“不耐煩了?想走?你可以試試。”
“沒想走,只是不想和你說話。”黃耀祖走到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椅子坐下,從包裡摸出香菸,點燃一根抽了起來,同時在觀察這個所謂的首長,其實還不錯,就是太橫,很難想象年輕的時候他脾氣有多火爆,不過怎麼着都好,黃耀祖覺得人應該相互尊重,尤其有求於人的時候,反而還牛逼哄哄,換誰都感覺不舒服。
他說:“這幾年我倒是練出了沉靜,我們比比沉靜,比比誰能忍住不說話,你要是輸,給我看病。”
黃耀祖不鳥他!
“好,現在開始。”他把輪椅轉過去,對着落地窗戶繼續看外面的大海,有一扇小窗戶
是打開的,海風吹進來,非常涼爽之餘,有股鹹鹹的味道。
黃耀祖就這樣,把一根菸抽完,然後閉上眼睛歇息,看似平靜,其實不平靜,畢竟在別人的地盤,這麼耗時間能耗多久?要是在自己家,耗十天半個月都沒事,在這兒餓了渴了要上廁所怎麼辦?還真是個笨辦法,不過既然已經開始,先忍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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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裡無數遍告誡自己平靜平靜,黃耀祖才淡定下來,坐着不動。
時間一分分過去,有人敲門,在外面道:“首長,到時間吃藥了……”
坐在窗戶邊的首長無動於衷。
外面的人又說了一聲,然後推門進來,是剛剛帶黃耀祖上來那個女人,手裡拿着一杯白開水,以及一隻藥瓶,疑惑的看了一眼房間裡面的狀況,才往窗戶邊走過去,但還沒有走近,首長就伸出一隻手做了一個停的手勢,然後是讓她走的手勢,她說:“首長,你的身體……行嗎?”
首長還是做讓她走的手勢,她顯得很無辜,回頭望了望黃耀祖,然後走過去,把白開水和藥瓶放在黃耀祖隔壁的桌子上,藥是降血壓藥。
暈死,這個首長還抽菸?
黃耀祖好無奈,作爲醫生,最害怕病人不聽話,有病還亂吃東西,多注意這些是必須的,誰讓你有病?但往往有些病人會忍不住,結果一亂吃東西就是病上加病,雖然看病要花錢,但醫生也不希望反覆看一個病人。其實很多病都可以在生活中避免,只要掌握常識,不過國家好像沒有這個讓普通民衆人人都掌握常識的概念,只知道增加醫院,增加病牀,頂個毛用,不從根本上整治,永遠都是治標不治本。
作爲醫生的黃耀祖,其實目標不僅僅只是開一家甚至多家屬於自己的診所,而是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改變目前的醫患環境,做好普通預防的普及和共享,但那好像很遙遠,很難實現,但無論如何,黃耀祖既然走在了路上就會一直堅持走下去,直到生命結束。
不經不覺,窗戶外面外面的天空開始黑暗下來,雖然不太顯然,但黑暗正在一點點蠶食整個天空,一點點、一分分,黑暗最終悄然降臨。房間裡面沒有開燈,所以顯得有點黑暗,而在這個黑暗的環境當中,黃耀祖發現的一件事是,首長好像有點兒異常,坐在輪椅上的身體輕微的抽搐了起來!
黃耀祖是中醫,但對這個高血壓不是不瞭解的,以他看來這位脾氣橫臭的首長應該是第三期,這很嚴重,心力衰竭,腎功能衰竭,心絞痛,心肌梗塞,這些症狀都可能有,已經危及到生命。
想也不多想,黃耀祖立刻拿起藥瓶和白開水就衝過去,但首長很倔,閉上眼睛不理會。
黃耀祖有點急了起來,倒藥出來讓他吃,也得知道他平常吃幾顆才行吧?他要是掛了,黃耀祖肯定活不成,這畢竟是首長,先不說這個面子的問題,還有醫者父母心的問題,單就生命延續的問題黃耀祖就不敢再顧及輸贏,連忙開口道:“藥吃幾顆?告訴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