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舞是怎麼回事?”熾翼快步走向紅綃的房間:“那些至多隻是皮肉傷,只需休養就可痊癒了,怎麼又驚動了父皇?”

“聽說回舞公主不吃東西,悲傷過度。”化雷緊跟在他的身後。“回舞公主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許任何人靠近,服侍她的女官發現不對勁,才通知了聖君。”

“她有什麼好悲傷的?”想到回舞的行爲,熾翼依舊一肚子的火氣:“差點沒命的又不是她!我看多半是她故意引得父皇大怒纔對!”

化雷看他餘怒未消,也不敢爲回舞說話。

說話時,已經到了紅綃所住的宮外。

化雷見到祝融身邊的侍從都在宮外,也主動留在了外面。

熾翼阻止了通報,快步走了進去。

祝融和紅綃面對面地坐着房裡,他走進去的時候,兩人並沒有在說話。

看到熾翼,祝融皺了皺眉。

“父皇,您這是來看紅綃的嗎?”熾翼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紅綃雖然低着頭,卻沒什麼大礙的樣子,這才放下了心。

“怎麼?我不能來嗎?”祝融重重地放下手裡的茶杯。

“怎麼會呢?父皇疼愛紅綃是她的福氣。”熾翼笑着回答:“只是我聽說紅綃回來了,所以急着過來看看,一時沒想到父皇也在,就這麼闖進來。熾翼失禮,還請父皇恕罪!”

祝融雖然一肚子氣,但是熾翼說得恭敬,也不好胡亂發作,只能點了點頭。

“紅綃,你還好嗎?”熾翼走上前,問着紅綃:“身子沒有問題吧!”

“謝皇兄關心,紅綃很好。”紅綃想要起來行禮,但被熾翼按住了肩膀,只能稍稍點了點頭:“有勞皇兄爲我費心,我實在過意不去。”

“是一家人,這麼客氣做什麼。”熾翼眼尖地看見紅綃微紅的眼眶,心裡嘆了口氣。

這紅綃什麼都好,但性格實在是太過怯懦,要說她是自己跳下火鳳的,又有誰信?

明明是和翔離一胎雙生,怎麼性格差了十萬八千里?

翔離自小淡漠,不論有多大的委屈,依舊可以不言不笑地坦然接受。可這紅綃雖然脾氣溫馴,凡事逆來順受,卻總是一副淚眼婆娑,傾盡五湖四海也洗不去悲愁的姿態。

今後遠嫁水族,免不了受些委屈,她這個樣子,也不知要流多少的眼淚。

“你沒事就好,雖受了不少的驚嚇,可總算是有驚無險。”熾翼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

紅綃的眼眶越發紅了,只能用力點了點頭。

“父皇,我們就不要打擾紅綃了。”熾翼轉頭對着坐在另一邊的祝融說道:“紅綃膽子小,這次把她嚇得不輕,先讓她定定驚再說吧!”

“她是我的女兒,你怕我吃了她嗎?”祝融冷哼了一聲,紅綃聽得臉色發白:“我還沒有和她說上幾句,你就匆匆趕來。回舞傷得那麼重,也不見你去看看她。”

“我這不是剛回來?”熾翼眼睛一挑,不太樂意聽見這個話題的樣子:“父皇不是從回舞那裡過來的?您來看紅綃,不就是說回舞也不致嚴重?”

“還不嚴重?”祝融拍案而起:“她倒是活蹦亂跳的,回舞只剩下一口氣了,你真是要回舞陪上性命才肯罷休嗎?”

“父皇,我下的手,我知道輕重!”熾翼的聲音跟着擡高了幾分:“若是您覺得不滿,熾翼甘願受罰。”

“你……”祝融暗紅色的眼睛閃過寒光:“熾翼,你真是越來越有魄力了。好!實在是太好了!”

“是父皇寬容,熾翼纔敢放肆直言。”熾翼知道祝融最好顏面,不由有些懊惱自己太過強硬,立即單膝跪倒在他的面前:“最近太多變故,熾翼疲於奔命。您也知道我脾氣暴烈,要是無意冒犯了父皇,還請父皇原諒。”

“算了算了!我也知道最近事多,誰的心情都不會好。”祝融面色緩和了一些,揮了揮手,示意他起來:“不過你總不能厚此薄彼,回舞被打成那樣,我看了都着實不忍。也只有你這鐵石心腸,看也不去看她,半點沒有憐香惜玉之心。”

“是,父皇說的是!”熾翼點頭,嘴裡卻說:“可我要是即刻去看她,她恐怕轉眼就忘了教訓。還是等她反省清楚了,我再去看她不遲。”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就算回舞真的誤會了紅綃,必然事出有因。回舞和她也是姐妹,怎麼可能無緣無故要害她?再說她掉下火鳳完全是意外,怎麼能全部算到回舞頭上?”祝融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矯枉過正,回舞被你打成那樣,心裡本就委屈,你又是不聞不問的,也不應該啊!”

“意外?”熾翼冷冷一笑:“若是意外,我倒是錯怪回舞了。可要說這是意外,倒是意外地太巧了!”

“怎麼?難道你是懷疑……”祝融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怒火重燃:“熾翼,你這是什麼意思?”

“回舞的性子我很清楚,她生起氣來毫無理智。”熾翼擡起手來,不願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既然我已經懲罰過她,這事也就不要再說了。”

“好!我不說!”祝融轉頭看向低着頭不聲不響的紅綃:“紅綃,你倒是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掉下火鳳是失足呢?還是有人故意害你?”

“我……”紅綃飛快看了熾翼一眼,然後咬着嘴脣低頭,聲如蚊蟻地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把頭摔壞了嗎?”祝融大力拍着桌子:“什麼叫不知道?你不知道還有誰知道啊!到底是不是有人害你,說是還是不是,你給我好好回答就行!不許說什麼不知道!”

“是……是……啊!不!不是的!不是的!”紅綃點頭又搖頭的,眼淚開始決堤,不一會就淚流成河,嘴裡含含糊糊地不知道說些什麼。

“父皇!”熾翼皺着眉說:“紅綃好不容易纔能回來,這些事就等到以後再說,現在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

“哭什麼!一天到晚只知道哭!看了就讓人心煩!”祝融見紅綃快要哭暈過去的樣子,實在生氣。但又不能把她怎麼樣了,只能火冒三丈地往外走去,邊走邊說:“糊里糊塗,膽小怕事!怎麼配做我祝融的女兒!”

“父皇。”熾翼跟着祝融走了出來:“回舞她還好嗎?”

“你還知道要管回舞的死活?”聽他提起回舞,祝融滿臉陰鬱:“我明白你一直不滿和她的婚事,多半是希望她死了纔好吧!”

“父皇言重了!我絕對沒有這樣的心思。”熾翼從容地說道:“這次回舞犯錯,我只是小懲大戒,想要給她個教訓。都是我們平日裡一味縱容,她恃寵生驕,纔會如此膽大包天。”

“你說回舞恃寵生驕,不就是在說我昏庸糊塗?”祝融臉色越發難看起來:“熾翼,我看膽大包天的人是你纔對!”

“熾翼不敢!我絕對無意指責父皇的愛女之心。”熾翼一挑眉:“不過,再這麼下去,只能是害了她。終有一天,她會闖出無法收拾的彌天大禍。”

“你……”

“難道我說得不對?”熾翼不溫不火地回答:“要是這次紅綃沒能救回來,回舞要受的絕不只是皮肉之苦。”

“紅綃現在不是活生生地找回來了?你也不用在這裡危言聳聽!”祝融語氣強硬地說道:“總之,這件事到此爲止,今後不要再提!我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到底誰對誰錯,你也不許追究了!記得儘快去看回舞,好好安撫她一下,省得她整天胡思亂想的。”

“是。”熾翼敷衍似的應道:“父皇的命令,熾翼哪敢不從!”

祝融頓覺臉上無光,猶帶怒氣地走了。

熾翼目送祝融走遠,轉身折返到紅綃的房裡。

“紅綃。”他走到方纔祝融坐着的地方,慢慢地坐了下去。

正在擦拭眼淚的紅綃見他去而復返,有些緊張地站了起來。

“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不見了方纔的溫和體貼,熾翼挑高雙眉,神情嚴厲:“你可有話要和我說嗎?”

紅綃慌張到說不出話來,只會拼命搖頭。

“你是趁着我離開,又偷偷去不周山了。”熾翼擡眼看她,勾起了嘴角:“紅綃,我先前一遍又一遍的警告你,難道你以爲我是在跟你說笑不成?”

紅綃目光慌亂,腳一軟,一下子坐回了椅子上。

“我能夠體恤你的心情,卻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對我的要求陽奉陰違。”熾翼爲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喝了一口:“你就是這麼來實踐對我的承諾嗎?”

“對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紅綃用力咬着嘴脣,知道他生氣之極,再不敢多說一句。

熾翼在茶杯邊沿挑起眼角,慢條斯理地問她:“紅綃,到現在爲止,你從西蠻回來棲梧有多久了?”

“回……回皇兄的話,我回來有……三百年了……”紅綃強自鎮定地回答:“我知道我這次……”

熾翼放下茶杯,不高不低的聲音打斷了她。

“你回來這麼久了,難道還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熾翼狹長美麗的眼睛看着她,帶着一種複雜的神色:“這裡是火族皇城棲梧,不是西蠻夷族的荒原牧野。”

“是……”紅綃不敢擡頭和他對視,死命地抓着衣角。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從西蠻把你帶回來的時候,都對你說過什麼?”熾翼又問。

“記得……皇兄說……要聽你的話……”

“不對!”熾翼站了起來,一甩火紅的衣袖:“我記得當時就告訴過你,要是你跟着我回到棲梧,你就會是尊貴的火族公主。可是,做一個公主,可能並不比做一個低下的奴婢要自在多少。因爲身體的疲累,永遠比不上心靈的負擔,這些難道你都忘了嗎?”

一旦踏進了輝煌的宮殿,一旦穿上了美麗的衣服,紅綃就不再是現在的紅綃。你永遠不能這樣縱情馳騁,永遠不能放聲哭笑,更不能隨心所欲地生活……如果你覺得這些值得交換,那麼你就跟着我回去,棲梧是南方最美麗的城池,宮殿遍佈,僕從如雲。而你會是那裡尊貴的公主,你會有華麗的衣服,豐盛的食物,在那裡過着現在的你不能想象的生活。

可如果你覺得錦衣玉食不值得交換自由,那就不要跟我回去。從此海闊天空,你可以按照你想要的任何方式生活。

你可以選,但是你選了,就沒有機會讓你後悔!

是的,記得的……記得這個穿着華美紅衣的男人,用一種她從未見過的高貴風姿,降臨在荒蕪貧瘠的黑色土地上,帶着狂傲肆意的笑容,用滔天烈焰焚燬了日夜折磨着她的惡夢。

那一刻,天地都沒有了色彩,只有這火焰一樣的紅……“我都記得。”紅綃慢慢地擡起了頭:“我選擇了回來棲梧……”

“你選的時候我就告訴你,你心腸太軟,又不善爭取,回到棲梧一定會過得很辛苦。”熾翼加重了語氣:“可是紅綃,我說了再怎麼辛苦和艱難,選了就不能後悔!”

“我不是後悔,我只是想去看看翔離,只有他……纔會靜靜地聽我說話。”紅綃想要笑一笑,卻是笑得極爲勉強:“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纔能有血脈相連的感覺,我才覺得,我並不孤單。”

“就爲了這個?你不止把自己,還一次又一次地把翔離一同置於險境。”熾翼微仰起頭,鳳羽在他一側的頰上投出一片陰影:“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也不想打碎你的天真念頭。但是你應該知道,高貴的地位不代表你擁有相等的權力。你這麼做只會害了他,如果你不相信,那就繼續天真下去吧!”

“不,我相信……皇兄,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你都不會原諒我了……”

“這和我原不原諒你關係不大,你知道我不想傷害你們,但是如果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恐怕也由不得我了。”熾翼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如非必要,我也不希望需要用激烈的手段才能維護族內的穩定。”

紅綃微微一顫。

“我不是在和你說笑,你最好要記得這一點。”

“是……我記得了……”

“很好!”熾翼稍稍頷首:“反正離你和太淵的婚期不遠,這段時間你好好地籌備婚事吧!我會讓我宮裡的女官過來幫忙,其他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

“婚事?”紅綃有些驚訝地擡起了頭:“可是……婚期不是還有近三年……”

“不,三個月,你還有三個月準備。三個月後,你就要嫁去水族。”熾翼轉過身,背對著她:“太淵你也見過了,他對你很有好感,這樣正好!我會修書給水族帝君,把婚期提前幾年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不!我……”

“你不什麼?”熾翼側過臉看著她:“紅綃,婚約早在兩百年前就已訂下,你當時既然沒有反對,現在還想再說什麼?”

紅綃臉色更白,卻也不敢多話。

“你好生歇著吧!”熾翼朝門外走去。

“皇兄……”

熾翼在門邊轉過身來。

“皇兄……我要是嫁去了水族……日後……你可會來看我?”紅綃斷斷續續地說,看得出這一句話耗盡了她所有的勇氣。

“你是我皇妹,若是可以,我當然會時常去看望你的。”熾翼微一皺眉:“紅綃,嫁去水族以後,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你可要事事上心,不要整日糊里糊塗的了。”

紅綃看著他消失在門外,慢慢地把身子靠到了雕花扶手上。

指尖撫過了刻在那上面的鳳凰圖案,她長長久久地嘆了口氣。

“化雷,我有事問你。”越走越慢的熾翼終於在迴廊中停了下來:“那天父皇處置紅綃之時,你可在場?”

“不,我趕到殿外之時,一羣臣子侍從們都已經退了出來。之前所發生的事,包括起因以及聖君震怒之事,我都是聽人轉述。”化雷回答:“聖君當時一聽原由就勃然大怒,接著臣下們反對聖君立即處置紅綃公主,聖君就讓人全部退了出來。殿內那時只有聖君,回舞公主和紅綃公主在。之後不久,就見聖君喊人帶著紅綃公主去往不周山,我當時沒有料到會出意外,所以也沒有派人跟著。至於到底兩位公主和聖君在殿內說了些什麼,應是無他人知情。”

“那些押著紅綃去不周山的人呢?”

“回大人,出事之後,聖君怒其失職,已經把那些侍衛處決了!”化雷嘆了口氣:“化雷無能,沒能勸阻聖君三思。”

“這麼說來,你也覺得這中間大有文章了……”熾翼沈吟著:“紅綃向來膽小,在父皇面前自然不會承認,我也不便聽取一面之詞……不過……”

如果是如先前所想,倒是沒什麼不對的地方……可是總有些奇怪……到底是哪裡不對……對了!紅綃古古怪怪的……是受了驚嚇有些失常?還是自己把話說得太重,所以她纔會那麼不自在?

或者兩者都有……“化雷。”熾翼有些猶豫地問:“紅綃本來就是那個性子,我沒有好好安慰她,還說了重話嚇她,是不是有點不近人情?”

“大人……對紅綃公主……”化雷一愕。

“怎麼了?”熾翼皺起眉:“有什麼好奇怪的?”

“啊!我只是沒有想到……大人平時對回舞公主倒是……不過對紅綃公主,向來都是輕聲細語的。”化雷抓了抓頭:“我只是想象不出大人會對紅綃公主……不太溫和。”

“是啊!”顧念紅綃的處境和遭遇,所以就算再怎麼生氣,應該儘量地剋制纔對:“其實不全是她的錯,結果更是遠沒有預料的嚴重,可我爲什麼就……”

“什麼?”化雷沒有聽清,茫然地問著。

熾翼緩步往前走去,心裡隱隱約約地躁動起來。

明明不是這樣的,明明可以更溫和地把想法表達清楚,比如婚期的更改,可話到了嘴邊就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當時……覺得不舒服……心口……“大人!赤皇大人!”亦步亦趨的化雷看到他要往地上倒去,連忙伸手扶住了他,張口欲呼:“來……”

“不!”熾翼拉住了他:“不要叫人!”

“大人,您這是怎麼了?”化雷的臉色比熾翼更加難看。

“沒什麼……不許叫人!”熾翼喘著氣說:“我沒事!”

“大人!”化雷的目光掃過了他的頸邊,整個人立刻僵直得像塊石頭:“這是……這是……這這這這……”

熾翼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閉著眼睛強迫自己調勻了呼吸。

“化雷。”一刻之後,他的身體已經恢復如常。

“是!”相比,化雷卻是臉色灰敗之極。

“化雷,你剛纔看見什麼了?”熾翼低頭整理著衣領。

“回大人,化雷什麼都沒有看到。”化雷跪在地上,極爲認真地回答。

“你又不是瞎的,怎麼會什麼都沒看到?”熾翼笑了一聲:“起來吧!”

“大人……這……這該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化雷依舊跪在地上,慌慌張張的說:“要是……要是您真的……那……”

“鎮靜一點。”熾翼一腳踢了過去,成功地止住了化雷的顫音:“起來說話。”

“是!因爲太過突然……所以化雷失態,還請大人贖罪!”化雷站了起來,拍掉了肩上的鞋印:“大人放心,此事除了化雷,不會再有第三人知道。”

“遲早所有人都會知道的,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熾翼負著手,擡頭看向迴廊外的天空:“還有一段時間,只希望到那一天,要做的事都已經做完。”

化雷在他身後站著,看似鎮定,實則憂心如焚。

誰能料想得到?赤皇大人竟然……眼前身影移動,化雷連忙收起滿腹心思,跟在了熾翼的身後。

越走,卻越覺得奇怪。

這個方向,不是去往……“大人,您這是要去……”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是要去看望回舞。”穿過花園,回舞所居住的宮殿赫然就在眼前,熾翼輕聲地嘆了口氣:“如果她能懂事一些,我也就不需這麼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