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千載相逢猶旦暮

那扇門傾開的那一刻——

鬼門的光與暗,糾纏在了一起,陡然有大風傳來。

盤坐在地的青石,有些惘然的回過頭來,遠方的漆黑一縷一縷掠回,癡纏的光暗,在此刻變得尤爲徹目。

遊離在世界之內的生靈,逝者,亡魂,所有的物事......在狂風喧囂當中,飛向了那扇通天之門。

推開門的那一刻,時間將會被重鑄。

青石站定,大袍飄搖,戰場上的廝殺還在繼續,只是所有的聲音,都隨着狂風的卷挾而逐漸遠去,縹緲的遠天,似乎有戰歌揚起,巍巍河山傾塌,煌煌戰鼓破碎。

他輕輕喃喃道:“凡存在的,終將毀滅......”

毀滅之後,又是什麼?

是新生。

即便生命卑微如草,亦是如此。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毀滅之後,便是重新開始的嶄新生命。

大千世界,六道輪迴。

青石站在鬼門,他回過頭來,看着兩撥飛逝的江水,那條大江分離開來,顆顆水珠滾入不遠處傾開的那扇巨門。

門後的時間開始流轉。

青石抿起嘴脣,他不知道時間會被撥到哪裡,易瀟以肉身撞碎了那扇門,帶着源天罡去了那裡.......

這場最終決戰,若是源天罡勝,那麼這扇門後不斷輪轉的時間,將會撥轉到陸沉下墜之前的那一刻,天地大變,人間不存......到了那個時候,自己,還有其他的所有人,全都會被捲入門中,徹底湮滅。

鬼門的飛沙流轉,轟然圍繞那扇巨門轉動。

嗚嗚嗚的鬼哭聲音,直擊魂竅。

青石腳下的大地,發生着輕微而又不難察覺的變動,地殼鼓起又壓下,低凹之後再腫脹,來回反覆。

人間大地之上,風雪飄搖落下之後,又片片疊加着倒流飛回,山川轟然倒塌,之後無數碎石滾動重新拼湊,霧氣來回攪動,拔地而起的樹木重新紮根。

所有的時間來回反覆,前進一步,後退三步,前進十步,後退五步,毫無規律可言,在這浩瀚波動的時空之中,有一道又一道的影子,從光與暗的糾纏當中走出。

......

......

大秦皇帝擡起雙手,大袖飄搖,平靜坐下,就這麼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目光從身下掃過,看着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面孔,看着那一副無數人匍匐在地的景象,接着便是震耳欲聾的一聲“聖上”。

九天十地,唯我獨尊。

然而......這種感覺,只持續了那麼一個瞬間。

包括大秦皇帝在內,整一座歷史當中的那座“咸陽城”,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瞬間被塵埃淹沒,滾滾逝去。

......

......

大君與肩頭那隻小紅雀兒,行走在不斷遊離的光暗之中,兩人的模樣同樣在不斷變化。

揹着竹簍的年輕畫師,眉目堅毅,竹簍裡躺着一個打鼾瞌睡的小女孩。

錦帽貂裘的王府少爺,體弱多病,身旁跟着位善解人意的可愛丫鬟。

眉眼清稚的青樓小廝,與一個同樣寄身青樓賣藝爲生的苦命姑娘,依偎在一起,互訴衷腸。

每一道形象,都必然拎着一個大紅雀籠。

最後是一個瘦削落魄的窮書生,手中的大紅雀籠。

此刻的雀籠,空空如也。

他的身旁,有一個容貌昳麗,窈窕長成的女子,挽着他的手。

樑涼望着大君,字字輕柔:“哥哥......”

大君揉了揉她的腦袋。

最後的瘦削書生,早已沒了雪山之巔的霸氣,他回過頭來,清秀的眸子直視着風雪當中的擺渡人。

大君輕聲說道:“那該行的路,我已經行盡。該打的仗,我已經打完。該守的道義......”

書生忽然笑道:“讓那個人替我去守好了......走了。”

擺渡人肅然看着那個書生,揉着妹妹的額頭,兩個人以額抵額,相互擁抱,在風沙漫卷的時空當中扭曲,消逝。

風雪圍繞着他。

初代銀城城主,始符年間的第一人......他看着自己身前身後的幾位菩薩,柔聲道:“諸位,謝了。”

“該道謝的,應該是我們。”大勢至菩薩的衣袂被水珠拍溼,他溫柔開口:“你願替她看守淇江,擺渡彼岸......守住這個秘密,不離不棄,這等大恩,無以爲報。”

騎乘白象的普賢菩薩輕頌佛號,身子搖晃,散做一團佛光,在光氣當中氤氳。

坐在青獅背上的文殊菩薩同樣如此,像是打了個盹,便消弭無蹤跡。

他們是歷史當中的遺漏。

如今補全天道,便是將彼岸重新填入輪迴。

彼岸也好,鬼門也好,一道又一道的影子,在光與暗的糾纏當中,陸續分離,最終逐次的消弭散開,歸屬到了自己所處的那個時代。

......

......

當最後一縷糾纏的光影剝離,所有的時間波動,恢復了平靜。

青石站在人間與鬼門的通道口。

他看到。

南海仙島緩慢上浮。

涼甲城的風雪被人舉起盾牌擋住。

洛陽城的大旗飄搖,有人擦去旗面上無端沾染的風沙。

蘭陵城的臥榻當中,有個老人從安詳的夢中醒來。

陽關谷梨花漫天,大榕寺重新傳來了敲鐘的聲音。

時間回到了正確的軌道上。

說明那一戰的最終結局......是易瀟勝了。

青石仍然面色凝重。

因爲他的頭頂,有一片陰翳。

......

......

“剛剛......發生了什麼?”涼甲城外,江輕衣回過頭來,看着一片白茫茫的雪霧,之前如何殺都殺不盡的那些陰兵,此刻竟是全都不見了。

還有之前的那道白光......到底怎麼了?

發生了什麼?

江輕衣有些不解,環顧一圈,然後擡起頭來。

江輕衣眯起雙眼,伸出一隻手遮在面前,他發現四周,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只覺得天上的太陽,在那道白光清掃之後......變得尤爲刺眼。

......

......

南海仙島。

魏靈衫的魂海如針刺一般疼痛,她很快清醒過來,那道白光落下之後,所有的記憶歷歷在目,此後的痛苦真真切切作用上來。

魂海一陣翻攪,肉體同樣備受折磨。

所有人都面色蒼白。

李長歌聲音沙啞道:“剛剛的那道光,是......陸沉?”

易小安擡起頭來,她咬緊牙關,魂海動盪之後,如今稍微恢復。

那柄劍......

以那種恐怖的威勢來看,是陸沉無疑了。

“我們還活着......”

易小安的直覺讓她想到了一個不祥的結局,喃喃道:“是易瀟......救了我們?”

她面色難看望向魏靈衫。

魏靈衫連忙攥緊那塊玉佩,緊接着鬆了一口氣,胸膛起伏,如釋重負道:“命牌上還有魂魄的氣息......易瀟他,還活着。”

有人鬆了一口氣。

有人卻仍然面色凝重。

公子小陶抿了抿脣,她聲音極輕的問道:“你們看見了嗎?”

葉十三面色沉重。

吳燼寒有些惘然。

坐在輪椅上的黃衫女子,擡起手指了指天上。

一團陰翳。

揮之不散。

那是一抹懸掛在大日之前,蒼穹之下的漆黑之光。

那是一柄劍......卻是一柄並不完好的劍。

只有劍尖,沒有劍身。

“是陸沉?”吳燼寒顫聲問道。

“是陸沉。”李長歌平靜答道。

那柄劍尖重新高懸回九天之上,而此刻世間輕顫,有數道影子,從鬼門當中飛掠而出。

兩截劍身。

一截劍柄。

三道影子,伴隨着那扇門不斷輪轉的時間,脫離了桎梏,氣勢恢宏的飛出鬼門,瞬間砸在那團黑光之上,糅爲一體。

那柄高懸不動的靜止之劍,在數千年數萬年之後,終於重新迴歸了圓滿。

整柄“陸沉”的時間,被撥回了“零”,從此以後,不再是支離破碎的殘缺鐵片,而是完整的陸沉仙劍。

這就是青石面色更加凝重的原因。

當年砸碎仙界的那柄劍,如今......懸在了人間的頭頂。

一但陸沉砸下。

那人間的結果......便只有陸沉。

李長歌深吸一口氣,認真問道:“你攔得住麼?”

易小安笑了,平靜反問:“你攔得住麼?”

陸沉劍,拔起是一回事,抗住是另外一回事。

之前的那柄劍尖落下......兩個人切切實實感應到了那道熟悉的氣息,並非是沒有動過以一己之力阻攔的念頭。

只是攔住陸沉,非人力而可爲。

李長歌搖了搖頭。

易小安同樣搖頭。

站在人間與鬼門交界線的青石,喃喃道:“貧僧願以命一試......”

那截鐵片,並沒有留給人間更多的時間。

陸沉墜落,砸穿雲霄。

就在那襲青袍就要離開,飛身掠起之時,有一隻黑衣墨邊的手按在了他的肩頭。

“我來。”

陸沉自九千里上空墜落。

蓮衣拔地而起。

兩兩撞在一起——

“這是......”

“是易瀟?”

“易瀟!是易瀟!”

短暫的停滯,那襲蓮衣帶着鐵片直上一萬里。

高空之上,驟然綻開了一團漆黑的焰火,倏忽一聲,如大日崩裂,接着整個世界都隨之震顫一下。

南海安靜下來。

所有的一切都安靜下來。

海水簌簌沖刷礁石,雪白浪花拍打懸崖。

魏靈衫怔怔低下頭。

她面色蒼白,看着攥緊在自己手中的命牌,咔嚓一聲,破碎的聲音,在寂靜的世界當中,無比刺耳。

那縷魂魄,灰飛煙滅。

......

......

【三年之後。】

“你也收到了請帖?”

一身大紅袍的納蘭,看着腰佩三把古劍,滿頭白霜的葉小樓,感慨道:“鍾家大小姐結婚的消息......齊樑的新闕連海外都能送到,這個速度也太快了吧?”

蘭陵城下,兩人結伴而行。

葉小樓笑道:“你躲在王庭裡多久不問世事了?”

納蘭有些赧然,道:“王庭的事宜太忙,來不及還顧得上海外的消息?”

葉小樓舒展眉尖,輕輕道:“青梨姑娘的陣法打通了淇江南北,現在正在試着打通中原與小世界的壁壘......得益於這些陣法,出海變得輕鬆了許多。”

白髮男人頓了頓,道:“我這些年走過的‘小世界’,不下於二十個,這些小世界裡的‘遺蹟’,都很有意思。”

納蘭眼前一亮,道:“哦?你給我說說?”

“有些小世界裡發現了大型生物的骸骨,像是蜥蜴,有四肢有尾有翼,正常的體型比西域的巨象還要龐大。”葉小樓面色認真道:“可能是遠古的妖修,因爲陸沉砸下的原因......它們全都死了。”

他伸出雙手,試着比劃了一下,將蘭陵城街道兩旁的樓屋摟在懷中,認真道:“大概有,這麼大?”

納蘭看得嘖嘖感慨:“這恐怕是龍啊?”

葉小樓笑而不語,又道:“我還見過一個小世界,那裡並不修行,那個世界有些特殊......他們長得與我們完全不同,金髮碧眼,我們語言不通,但他們熱情又好客,似乎並不懼怕我。”

“他們邀請我一起出海,我親眼目睹了他們獵殺海底的巨鯨,當時乘坐的龍船速度奇快,整座大船的材質全是重鐵,卻不會沉入海中,而且無人手動划槳,弓箭弩箭不連帶絲線,內裡裝的武器......就只是拇指大小的黑珠,速度卻可與我的劍氣相媲美,隔着百米可以輕鬆取人性命。”

納蘭瞪大雙眼,道:“還有這種武器?”

葉小樓神秘一笑,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偷偷拿了一顆黑珠。喏,給你看......”

兩個在外人看來素來高冷的大修行者,蹲在一旁角落,嘖嘖有味的聊了起來,葉小樓取出了一方手帕,小心翼翼拆開,內裡果然是一顆有些斑駁的黑珠,海上水汽大,這顆黑珠有些鏽跡。

納蘭訝然道:“這般沉......這是什麼鐵?”

葉小樓搖了搖頭,笑道:“此番回來,我還帶了許多有趣的東西,這場婚禮結束,我會勸說新皇蕭布衣開通海路,派船隊與那裡的小世界聯繫,拿我們的絲綢、茶葉,或許可以換回一些有趣的東西。”

納蘭面色嚴肅道:“我覺得可行。”

兩人聊着聊着,納蘭的餘光忽然瞥見了一道大紅身影,他瞳孔收縮,拍了拍葉小樓肩膀,匆匆說了一句回聊啊回聊啊,整個人連忙追向那道大紅身影,留下蹲在原地、擡起頭後,有些惘然的白髮劍冢傳人。

拐彎。

再拐彎。

蘭陵城巷子極多。

一直到了最後,納蘭動作輕柔來到了一處小巷。

他屏住呼吸,神情卻忽然變得失落。

“大師兄......賀禮已經送到了,師妹說想一個人在蘭陵城住幾天,我們就這麼回去嗎?”

巷子內,葉十三沉默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回去?當然是等她一起。至於那場婚禮,賀禮送到了,我們就不要打擾他了。”

一身大紅袍的吳燼寒,重重嗯了一聲,他皺起眉頭,望向某個方向。

背靠在巷壁的納蘭,神情複雜,自嘲而無聲的笑了笑,轉身離開。

世上紅袍太多。

終究......不是她。

......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蘭陵皇城,白日焰火,這場盛大的婚禮,再也沒有攪局的不速之客,收到請帖的宴客,除卻齊樑皇室的權貴,幾近都是頂尖的修行者。

七大家的蘇家家主位子上,坐着一個略顯臃腫的胖子,他對着身旁,即便是齊樑皇族婚禮,仍然揹着重刀的宋知輕感慨道:“源之一字,真叫人......摸不着頭腦。”

宋大刀鞘感慨道:“誰能想到鍾家大小姐,與大殿下......就這麼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青石咳嗽一聲,幽怨說道:“其實兩人之間的紅線,私底下都飛滿天了......不過你們都不知道罷了。當時在蘭陵城賀新年,他每日找我喝酒,喝完酒之後,必然要吐一番心跡,烽燧那一戰受了重傷,一直都是鍾家大小姐在照顧他,這個木胚哪裡像是個會說話的人?其實暗地裡倒是精得很,這場婚禮恐怕早就預備好了。”

蘇扶和宋大刀鞘面色精彩。

高堂上的兩個老人,相互之間面色並不覺得尷尬,鍾玉聖輕聲認真的問道:“倒是未曾想過,會有今日。”

洛陽城破,鍾家低頭,並流入了蘭陵城,七家家主本來持反對意見,但鍾家主家的子弟在風庭城外的那一戰幾乎全都戰死,如今並流,也只淪到了八大家的末梢之流,再無掀動波濤的力量。

鍾玉聖出關之後,修爲跌境,看開了許多,也放下了許多,不爭也不搶,頤養天年。

鍾玉聖輕聲問道:“如今陛下身體如何?”

蕭望的氣色好了許多,精神抖擻,一掃之前病老之態。

他笑道:“齊樑的皇帝是無羨,你再喊我‘陛下’,稍有些不妥了......從那個位子退下之後,我便只是個普通老人,菩薩對我說,我大限尚早,諸事放下,或許再活一甲子也不成問題。”

諸事放下......

鍾玉聖面色毫無波動,內心卻有些酸楚。

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宴席,那裡有一個熟悉的黑袍身影,那人胸口彆着一朵小百花,終究是不遠萬里來到了這裡,卻始終不願與自己多說一句話。

這場婚宴,齊樑大部分的名流全都來了,翼少然與齊恕一桌,對面坐着一位年輕的白袍男人。

“齊恕先生,沒想過你我二人,會是這樣的見面。”披着白袍的書生笑起來帶着一股儒雅的親和,他端起酒盅,柔聲道:“今日要與先生借酒,好生一敘。”

齊恕身旁的青衣神將,面色凝重看着江輕衣身旁端坐不動的瘦削劍客,那人帶着一頂大笠帽,黑紗遮面,懷抱一柄木劍,安然若素坐在江輕衣身旁三尺之內,既不飲酒,也不動筷。

大殿下與鍾家大小姐結伴敬酒,一杯接着一杯,挨桌挨桌的敬過,直到到了此桌,那個不動如山的瘦削劍客,掀開面紗,舉起酒杯飲盡,然後認真吐出了兩個字。

“恭喜。”

蕭重鼎有些哭笑不得。

黑袍胸口彆着一朵小百花的年輕男人,就坐在不遠處。

那一桌就只有他一個人。

他雙手托腮,看着那一對新人,挨個敬酒,挨個笑顏逐開。

他輕輕笑道:“真是一對璧人,鴛鴦羨吶......”

鍾二對着不遠處那個笑得開心的女子,舉起酒杯,輕柔道:“喏,哥到了啊。”

鍾雪狐忽然怔了一下,緊接着心有所感的猛然回頭。

那一桌已是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盞尚有酒漬的盅杯。

蕭重鼎的耳邊,則是傳來一道神魂的留音。

“姓蕭的,我妹妹今日嫁到了蕭家......對我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好日子。今日本不想來,我與鍾家種種矛盾,此生不可化解。唯有這個妹妹,我對她萬般寵溺,偏偏被你拱了白菜。”

鍾二的神魂,頓了頓。

大殿下面色有些複雜。

鍾二輕聲道:“但我見她開心,無論如何,都是要來一趟的。”

“你且記住我的話:從今以後,她開心呢,你要陪着她開心;她不開心,你要哄着她開心。若是有一天讓我知道,因爲你的緣故,她過的不如意,她後悔嫁過來了,那我便會把她接回南海,齊樑易瀟來了......都沒用。”

大殿下聞言之後笑了笑,環顧一圈,並沒有看到那位小舅哥的身影,於是目光挪向那桌特地爲南海留的席位,他端起酒盞,雙手捧起,無比認真對着空蕩的位置開口應聲。

“好!”

一口飲盡。

......

......

鍾二離了宴席,向着蘭陵城郊外走去。

蘭陵城的郊外,大悲寺旁,有一個山頭。

叫蓮衣山。

他揉了揉自己的面頰,取下了別在胸口的那朵小白花,捏着花梗,並沒有先走向那座名爲蓮衣山實爲某人衣冠冢的小山頭,而是推開了大悲寺的古門。

寺內一股清香,看起來時常有人打掃。

鍾二看到古寺的屋檐檐下,掛着兩個香囊,字跡都淡得模糊。

鍾二抿起嘴脣。

一個香囊上寫着“順天隨緣”。

另外一個,寫着“不顧因果”。

他輕聲笑了笑,道:“大悲寺裡......也有癡情人?”

寺外下起了小雨。

鍾二走上了那座蓮衣山,他蹲下身子,捏着將那朵白花,插在了那人的墓前,一小截青木的木塊插在蓮衣衣冠上,那截青木看起來有些枯乾,四周泥土鬆動,像是經常被拔出來的樣子。

鍾二脣角微微拉扯,心想難不成在齊樑禁軍的重重看守下,還有人經常把青木扒開,打這座衣冠冢的主意?

青木四周擺放的物事極多。

芙蕖和漆虞就插在衣冠冢旁邊不遠之處,陸陸續續的物事,一樣一樣擺開,當今齊樑皇帝以血書下的儒道符籙,刻着一個“寧”字,還有某個漢子的一頂蓑帽,帶着北魏泥塵氣息的一杆煙槍,北地劍仙的酒壺,南海的棋盤,聖島鴆魔山的蓮花......零零碎碎,實在數不過來,這世上有資格來這裡祭酒的人,其實本來不多,但這些人無一缺席,於是加在一起,又實在太多。

鍾二笑了笑,道:“我來過了,沒什麼遺憾,想必你也沒有。”

他轉身離去,那朵白花飛了起來,在空中支離,在雨中破碎。

蓮衣山外不遠處,有個紅衣女子,看着這一幕。

她默默看着前來祭酒的那些人。

然後她避開了所有人,沉默登山。

那襲紅衣在山頭上蹲下身子,拿起了那頂蓑帽,臉上破天荒的笑了那麼一下。

她停留了一炷香的時間,離開之後,蓮衣山上的青木旁,多了一隻老舊的鬼面面具,下面壓着一角大紅衣袂。

......

......

“爹爹,這世上真的有仙人嗎?”

“仙人啊......當然是有的。”

“那爹爹,仙人在哪裡呀?”

蕭布衣摟着懷中的小男孩,走走停停,被問到了這個問題,忽然怔了怔,有些無奈。

唐小蠻在一旁微笑,伸出一隻手,指了指不遠處,道,“喏,看到那座蓮衣山了嗎?你小叔,就是了。”

“小叔這麼厲害啊!”小男孩眼裡有光芒,他奶聲奶氣道:“娘,爹爹總說小叔去雲遊四海了,不在蘭陵城,可今日兒臣聽說,蓮衣山是座衣冠冢,衣冠冢是祭拜逝者的。爲什麼小叔會有,衣冠冢呀?”

唐小蠻一滯。

“阿繡,你小叔呢,喜歡安靜,一個人悄悄跑出去玩啦,所以這座蓮衣山就代替他去見那些朋友,親人,免得我們擔心。”

“小娘——”阿繡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壓低聲音道:“小叔不喜歡吵,我的聲音是不是大了一些?”

小男孩看着自己身旁比自己孃親還要漂亮的女子,他看到自己的這位小娘,渾身就沒來由的害怕起來,聲音都有些結巴起來:“小叔偷偷跑出去玩,這也太壞了。玩就玩了,爲什麼......爲什麼不帶上小娘呢?”

魏靈衫笑了笑。

人的悲喜並不相通,有些人喜歡吵鬧,有些人喜歡安靜。

蓮衣山一直很安靜。

其實蓮衣山,魏靈衫並不常來。

只是最近來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

懷念一個人的方式,並不是如何痛苦,或者悲傷,刻意的表現自己,魏靈衫做不出來。

她只是覺得,那人還在。

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魏靈衫越來越覺得這句話,像是那個男人最大的謊言。

若是還在,爲什麼不出來?

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於是魏靈衫最近每天都會到蓮衣山上,待上那麼一小會,盯着那塊青木墓碑。

蕭布衣抱着兒子,與唐小蠻站在蓮衣山下,兩人把油紙傘撐開,穹頂的細雨密密麻麻落下,在傘面濺開細膩的雨花。

蕭布衣嘆了口氣。

阿繡喃喃道:“爹,娘,小娘又上山了。”

魏靈衫並不撐傘,她沉默走上山頭,看着那塊青木墓碑。

“喏,我在蘭陵城等了你三年。”

“你這座山頭不好看,沒有花也沒有草,什麼都沒有。還不如洛陽城的牡丹亭。”

“當初那麼多花言巧語,現在人都不見了。”

“你說過要陪我一起去看這座江湖的,齊樑都還沒有走完。”

魏靈衫咬牙看着那塊青木,眼中瑩潤,泛紅,深吸一口氣,惡狠狠道:“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就這麼沉默了許久。

紫衣姑娘看着那塊青木碑,忽然一字一句道:“易瀟,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死了沒?”

“你要是活着,就吱一聲,別一聲不響的,墳頭草都三尺高了,山頭東西都擺不下了!”

“我就給你十個呼吸的時間。”魏靈衫倔強道:“你要是不回我,我就把那個破戒指扔了,一個人浪跡天涯。”

心中飛快倒數十個數。

魏靈衫無比熟稔的上前,一腳踢翻那塊青木,泥土翻飛,印着易瀟名字的青木再一度高高飛起。

泄怒。

踢了就踢了,沒什麼大不了。

“既然你不回我,那就權當你死了。”紫衣女子咬牙切齒道:“我踢你的墓,誰敢說什麼?”

山下面,蕭布衣和唐小蠻兩個人彼此沉默,稍顯尷尬。

“小娘敢踢仙人的墳啊......”阿繡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幅場景了,他喃喃道:“怪不得小叔不敢回來。”

緊接着,小男孩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有些惘然的擡起頭來,一隻手伸出油紙傘外。

蓮衣山山頭,小雨變大雨,瓢潑而下,穹頂的雷霆呼嘯而過。

於是魏靈衫的面前,就多了一張清癯俊秀的臉龐。

山下的阿繡喃喃道:“仙人?啊不對......小叔?”

易瀟雙手扶膝,大口喘氣,擡起頭來,看着面前的紫衣姑娘。

魏靈衫那張好看的臉,餘怒未消,還處在驚愕之中。

小殿下想了半天,小心翼翼。

最終說了一個字。

“吱?”

......

......

【全書完。】

.......

.......

PS:1.寫這一章,從昨晚12點,到現在12點,中間只睡了3個小時,現在心情複雜,這是我第一本寫完的長篇,諸多想法,會在後記裡說,後記會跟大家聊一聊,大概就在今晚發?管他呢,睡一覺先。

2.關於新書......新書會是未來的架空故事,與仙俠無關,要休息一段時間再去考慮,到時候書友羣會通知大家。想要加羣的書友可以看一下縱橫的簡介。

3.這些,那些,亂七八糟,現在思緒有些亂,想起來的,就在後記裡提一下,想不起來的,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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