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繚繚立在原地訝然半日,才掂了掂手裡兩顆葡萄,將它們還進了盤子裡去。
他剛剛說到此爲止呢……呵呵。
燕棠一路步出院子,直到到了南路外頭的僻靜甬道才停下腳來。
太陽仍然曬得厲害,仍然曬得人心煩意亂。
他手撐着宮牆,垂頭盯着腳尖看了好一陣才穩住呼吸,滾動了一下喉結,在階上坐下來。
明晃晃的琉璃瓦看着像刀子。
紅紅的宮牆則像是刀下的破舊的粗布。
——一切看上去都那麼不可愛。
……
戚繚繚出了承天門,程敏之他們早等在這裡。
“怎麼回事?”
“沒事兒。”戚繚繚也不可能跟他們說是爲了蘇沛英那件事,便道:“他不想教了唄。”
哥幾個很不能接受燕棠如斯之任性,少不得埋怨幾句,隨後也就把這事撂開了。
程敏之他們其實是高興的,因爲這便意味着從此以後戚繚繚便又有機會跟他們一起,而騎馬這些他們也能教。
爲了慶賀她學業有成,陪她沿着河堤溜了兩圈之後他們便又請她去吃飯看雜耍。
戚繚繚這麼一圈玩下來,心裡漸漸地倒是也有了新的打算。
回坊後跟程敏之他們道了別,就坐在大槐樹下等戚子煜。
正是倦鳥歸林時,夕陽餘暉照在遠處山上的尖塔上,金光曜曜地,像是神仙住的地方。
這情景倒與印象中的景象沒有什麼太大分別,只除了頭頂的槐樹比起八年前要略大了些。
一晃又是一世了……
她後撐着雙臂對着樹頂吐着氣。
“繚繚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面前忽然有清越聲音響起來,她收回目光看去,只見程敏之的哥哥、護國公世子程淮之正挎着劍正立在面前。
他身上衣裳雖然稍顯凌亂,臉上也有兩分疲色,但是掩飾不住好看的五官下迷人的風華。
“淮大哥啊。”戚繚繚就那麼坐着,仰着脖子看他,“你怎麼也一個人呢?”
程淮之拍拍身上笑道:“剛自屯營裡回來呢。營裡近來新到了一匹馬,這都連忙了兩日沒着家了。”
戚繚繚對馬感了興趣:“是朝廷新撥的嗎?是烏剌這次進獻的?還是馬市作價買的?”
“小丫頭知道的倒還不少。”
程淮之抹了把額上的汗,也是累了,遂跟着在她旁邊的下馬石上坐了下來,打開水壺喝了口水說道:“是太僕寺撥的。
“退了原先一批老馬。這次都是與蒙古馬配種的大馬,很是不錯。”
戚繚繚哦了一聲。
朝廷這個時候已經在着手換馬,難道是爲明年那次的戰爭做準備麼?
“子煜呢?”程淮之問。
“還沒回來呢,我正等他。”戚繚繚說道。
說完她想了下,又道:“淮大哥,我能不能去你們屯營裡學騎馬?”
“學騎馬?”程淮之愣了下,“阿棠不是在教你麼?”
“他不肯教我了。”戚繚繚攤手,“他討厭我,我也沒有辦法。”
本來她是打算讓戚子煜接手教她的,但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程淮之噗哧笑起來,說道:“瞧這委屈勁兒,咱們的泰康一煞阿棠他也敢惹?不想混了他!”
說完他想了想,然後道:“那你明兒讓敏之帶着過來吧。正好他也該正經學學本事了,你們一塊兒來!”
“那太好了!”戚繚繚道,“我一定不會給你添亂的!”
他笑着站起來:“我先走了,讓子煜晚上來家裡喝酒!”
……
戚子煜回到府裡後聽說燕棠不教戚繚繚騎馬了,臉色略有些不好看,畢竟當初是他自己答應的……
“他跟阿慈吵架了?所以連你也不教了?”
“哪能呢。阿慈根本和他吵不起來。”戚繚繚說。
戚子煜這就不明白了。
但他也沒說什麼。
燕棠也是無償在教她,而且她也確實已經學得差不多了,不謝人家就算了,總不能還怪人家不是?
這裡聽說她又轉投了程淮之,便道:“何必去麻煩淮之?上咱們家營裡來便是,我教你。”
沈氏道:“淮之都應下了,反反覆覆地多不好?她又愛與敏之他們一道,便讓她去罷,正好有伴兒。”
她總是無條件縱着戚繚繚的。
戚子煜便不說什麼了了。
夜裡去護國公府尋程淮之喝酒時少不得就拜託了幾句。
燕棠在宮裡階上坐了半晌,隨後也挎劍回了府。
黎容指着桌上兩包茶葉,與正由小廝們侍侯更衣的他說:“阿慈下響過來了,還送了兩盒茶葉,問起王爺什麼時候回來,在太妃屋裡等了等,後來就走了。”
燕棠低頭繫着衣襟沒吭聲。
黎容覷着他臉色,問道:“近來不怎麼跟阿慈呆一處了,是拌嘴了嗎?”
“沒有。”他悶聲道。
黎容笑了笑,便又說道:“沒有就好。人家是姑娘,偶爾總會有些小脾氣,王爺是男人,要多讓讓。
“再說人家哪怕是有小脾氣,也從來不矯情,總是轉眼就好了的。王爺這些日子沒怎麼找她,她可也總惦記着您呢。”
燕棠望着鏡子裡,半日沒動。
阿慈是好。
哪像那個孽障?一天到晚地總想氣死他。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黎容總是格外細心。
他看他一眼,說道:“沒什麼。”
能叫做出事嗎?
她戚繚繚又不是他的什麼人,就是說了句不喜歡他,這又怎麼了?
他不是也不喜歡她嗎?
這世上不喜歡他的人多了去了。
不差她一個。
……
沒燕棠教騎馬的日子戚繚繚也照樣過得風生水起。
翌日上學的時候她就跟程敏之他們合計了一下去屯營的事。
邢爍與燕湳聽到了當然要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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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慎慈正跟邢小薇說話,看他們討論得高興便也加入了進來。
戚繚繚見狀道:“不如阿慈你也去吧,一起去開開眼界,總比老悶在後宅要好。”
蘇慎慈心裡是很想去的。
她很小的時候看到坊間將門子女英武瀟灑就很羨慕,只可惜蘇家不許。
有這樣的機會當然也想去看看,但仍然有着慣性的顧忌。
邢小薇說:“戚繚繚說的對,你就是悶在家裡,不也是看書做針線?
“那針線就是做得再好又頂什麼用?難不成你還打算將來嫁個寒門子弟自己動手縫縫補補?
“既有丫鬟做,還操那份心幹什麼?還不如出來溜達溜達呢。”
又與邢爍他們道:“——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