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龍玄蔘擡眸望向天闌珊,扯脣角笑得桃花朵朵開:“你繼續,若是有字不會,就問你身旁的那個婢女。”新桃本也是出自半個書香小家庭,所以自然也是識得幾個字的。
天闌珊只得低頭寫字,磨蹭了大半天才將那個摺子給寫完,窗外的天已經暗下來了,屋子裡點着一盞朦朧的燈,龍玄蔘只是想多與這個妹妹久呆一些。都說皇家無情,可其實皇家人若是有情起來,也個個都是癡情的。
“皇上,我寫完了,你看這天也不早了……”天闌珊捧着那摺子給他瞧,嚴恪看了兩眼將摺子遞給德全:“字倒是有兩分像了,卻少了八分氣勢,行了,朕寫幾個字你多練練,練個一百遍,朕滿意了,你就去睡。”他終於起了身,來到那黃金桌案前,取了筆在白紙上寫了幾個字,天闌珊一臉黑線的瞧着那幾個字。
“皇上,你不會是想偷懶吧?我……我不幹,我要回去陪相爺了。”天闌珊退了兩步,瞧着皇帝一臉不情願。
皇帝笑盈盈的將准奏二字寫完,瞧着她有些恨鐵不成鋼:“嚴恪如今在牢裡住得可好?”
“不好不好,一點自由也沒有,我……我是怕相爺無聊所以才住在旁邊的。”天闌珊就差指天立誓了,一提及嚴相,她就算不服輸都不行。
“嗯,那就把這幾個字念一念,德全,你去朕的書庫裡將朕先前看過的那幾本書取來予她,朕到時候自會抽查。”他大手一揮,寫了已閱二字,那字當真是金戈鐵勾一般的筆劃,天闌珊能學來纔怪了!
天闌珊不敢吱聲了,只得乖乖的呆在他身旁,瞧着他批摺子時那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有些羨慕,相爺處理摺子都沒有他這麼快吧?
待到德全將那兩……大包書進來的時候天闌珊整個人都不好了:“這這這這,這叫幾本書?”
“你乃公主,怎可不學無數?朕已於七日之後設宴,宴會之上有種種詩集比拼,你若是能拔得頭籌,朕便免了嚴恪性命,你若是不能,朕便將他推出午門問斬。”皇帝坐在高位之上,瞧着天闌珊嚇得慘白的小臉,笑問:“這些書,你可願讀?你若不願那朕……”
“我原本就識不了幾個字啊……能不能換一個,你若是打架打贏了給我個頭籌,或者,或者旁的事情也可……”天闌珊深知她就這麼一點智商,怎麼可能鬥得過朝中那些大臣?這不是明擺着要相爺的命嘛,她不幹!
“不可!七日之後朝中文人才子甚多,你自放心,朕會將玉太傅請回來教你,你只管回容和公主府好好學就是”皇帝直接將她的後睡堵死了,天闌珊瞪着他,不幹了。
“那我若是贏了,你當真將相爺放了?”
“君子一言九鼎,豈能有假?”龍玄蔘瞧着她這張重新充清茶了鬥志的臉就知道,他這半刺激半逼迫的法子算是成功了。所以說,不僅僅是相爺操碎了心吶,連同天闌珊的哥哥也是操碎了心吶!
天闌珊謝了恩,垂眸退了出去,外面正是大雪紛飛的時候,路邊上有宮還在打掃,見天闌珊緩步而來,紛紛退至
兩邊彎着腰。
天闌珊無心理會,匆匆拉着新桃上了馬車,那一堆書也跟着搬進了馬車裡,天闌珊抱着這一大包書,直接回了牢裡,她累極了,被那皇帝給這樣那樣的折騰,骨頭都快散了。
“相爺睡了吧?”天闌珊站在門口,伸長了肚子朝裡面看。
守在外面的獄卒小聲回道:“回殿下,大人早早的就睡下了。”
“那就好。”天闌珊比方的推開房門,抱着一堆書坐在客廳的木塌上,木榻上面鋪了一層毯子暖和得很,天闌珊打開一本書,細細瞧了半響,有些傻眼:“新桃,你看這個,昔者莊周夢爲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爲蝴蝶與,蝴蝶之夢爲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謂之物化……”
“還有這個,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什麼矣來着?這是什麼字?”天闌珊瞧着這本《莊子。內篇》整個人都不好了,當真是恨不能多長兩個腦袋出來。
她常聽二師兄說什麼,不知周之夢爲蝴蝶與,蝴蝶之夢爲周與,那個時候她還以爲是一個叫周之夢的人喜歡上了蝴蝶,蝴蝶爲了那個姓周的,就改名姓周了?
“這……奴婢雖有幸識過些字,可如此奧妙的學識,奴婢也不懂……”
嚴恪不知什麼時候來的,他披了件衣服,站在兩人身後,瞧着一邊打呵欠一邊看書的天闌珊,只覺得這太陽是要打西邊出來了?
“相……相爺,你怎麼……”天闌珊嚇了一跳,手裡的書都快砸進火堆裡了,幸好她搶得快。
嚴恪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淡道:“太吵。”
“那……那我還是先回府裡看書吧。”天闌珊抱着書站起來,她臉上一看就是心事重重且十分疲憊的模樣。
嚴恪將她手裡的書抽走,淡道:“睡覺。”
“可……可是我我還沒看完吶!!”天闌珊瞧着嚴恪手裡的書,臉色十分疲憊。
嚴恪淡道:“你可知,何謂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
天闌珊搖了搖頭。在嚴恪面前,忽的有些自卑,相爺學富五車,而她呢?好像什麼都不懂,所以也不能與相爺下棋暢談古今之事。
“生命有限而就學海無限,若以有限的生命來追求無限的學涯,豈不疲憊?”嚴恪爲她解釋了一番。
天闌珊戳着衣袖子,低着頭小聲道:“可是,可是相爺學富五車這麼聰明,我……我也想陪相爺下棋陪相爺說很多很多話。”
嚴恪瞧着她垂眸順目的側臉以及那纖細白嫩的頸,淺黃的燈光落在她的身上,突然有一種現世溫和的暖意。
他放了書,擡起她的臉,笑了:“你有我即可,至於對奕,你想學我便教你。至於你說的最後一句,你與我餘生漫長,你莫不是想將這一輩子的話都提前說了?”
天闌珊猛的搖了搖頭,糾着嚴恪的衣袖子,緊張兮兮的:“我想與相爺一過餘生漫長的。”
“嗯,那睡嗎?”
嚴恪收了手,瞧着天闌珊眸子晶亮的模樣,眼底笑意漸濃。
天闌珊看着那些書,念念不捨的道:“那……那個周之夢是什麼回事?他喜歡蝴蝶嗎?”
嚴恪轉身回了內間,天闌珊也匆匆跟了上去,新桃將書細細收好,將碳盆挪進了屋子裡,將一切打點好了才退了出來。
嚴恪躺在牀上,淡道:“昔者莊周夢爲蝴蝶,栩栩然蝴蝶也,指莊周夢見自己成了蝴蝶。”
天闌珊躺在他身旁,瞧着他閉了眼睛的臉,莫名的覺得分外安心,她側頭想了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相爺,是不是那個叫莊周的夢見一個叫蝴蝶的姑娘在他的夢裡跳舞呀?然後醒來的時候蝴蝶姑娘就不見啦,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蝴蝶姑娘入了他的夢,還是他入了蝴蝶姑娘的夢,是不是這樣呀相爺?”
嚴恪睜眼瞧着她,見她一臉興奮的模樣哭笑不得:“你若是這樣解……倒也可。”
“是吧是吧,我就說嘛,其實我還是很聰明的,相爺,指不定將來我就成了你最最最得意的門生了。”天闌珊將手伸出被子裡,比劃了一個很了不得的姿勢。
嚴恪將她的手握在掌中,淡問:“手可還疼?”
“不疼了。”
“額頭呢?”嚴恪瞧着她這已經結了一個淡粉色傷疤的額頭,這般柔嫩的一張小臉,也不知她是磕着哪兒。
“不疼啦。我已經大好了。”天闌珊摸了摸額頭,笑得有些傻氣。
嚴恪握着她的手,不敢用力,只淡道:“你無須做我最得意的門生,你只需做我最得意的夫人即可。”
“相爺,你終於喚我夫人啦,以前你喚我殿下的時候,我總是覺得你不要我了。”天闌珊扒在牀上,瞧着已經閉了眼的嚴恪,打了個呵欠,翻來翻去的睡不着覺。
嚴恪淡道:“想聽故事嗎?”
天闌珊湊近他身旁:“聽。”
“從前有個人夜裡不睡覺,被鬼夜行的時候發現了,後來那個人死無全屍。”他幽幽涼涼的開口,天闌珊只覺得背後一陣發寒,猛的就鑽進了嚴恪的懷裡,嚇得不敢再說話了。
嚴恪抱着她,緩緩睜眼,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發,心裡默默道了句晚安。
燈盞的光在夜裡微微搖曳,天闌珊累了,閉了一會兒眼睛就睡着了,嚴恪緩緩伸手,摩擦着她額上的疤痕,好一會兒才取了藥給她輕輕的塗上。
夜色總是很漫長的,尤其是對於一個身上正承受着痛苦的人而言,就更是漫長了,只是,這國公府裡用的藥都是最好的,這才第三天吶,唐嫣然扒在牀上的情緒是越來越暴躁了,一聽說七日之後便舉行宮宴,她就又開始老老實實的喝藥上藥,也不再鬧了,只是唐國公知道,這孩子,是卯足了勁兒想在那宴會上給天闌珊一個永無翻身的機會!
深沉的夜色攏在金陵城的上空,風雪瀟瀟而落,屋檐上的冰溜子結得很大,夜裡偶爾還會有雪從屋頂上滑落的聲音,冷風呼呼的吹着,金陵城中多少人睡了,又有多少人不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