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闌珊抱着彩瑛,不敢置信:“你說什麼?我家彩瑛纔不會去,你聽啊,她有心跳的,她還在說話,她在跟我說話……”
“小師妹,你何必再自欺欺人呢?其實你的心裡比誰都清楚,不是嗎?”蘇姑醜繞至天闌珊的身後,朝着她一記砍刀,她昏在嚴恪的懷裡,蘇姑醜望向嚴恪:“師妹夫,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麼處理?”
嚴恪微眯了眯眸子,淡道:“君子復仇,十年不晚,且先將眼下處理妥當再議。”
“此事我們會繼續追查下去,你先在這裡照顧小師妹,我去……準備殯葬事宜。”燕南月目光有些複雜,垂眸將小彩瑛抱了起來,在這個時代,小孩兒去了,是不能行大喪的,而且,多是行火葬,寓意是讓孩子順承天意,重回天宮,所以他們只是內部辦一辦而已。
蘇姑醜放了一個瓶子在牀邊,他輕撫着自個兒的臉,眸色擔憂:“這是補氣血的藥,一會兒你給她服下去,醒了之後再用些飯,氣色會好上許多,我去洗洗換套衣服。再繼續穿着這一身髒,我可就要瘋了。”
嚴恪取了那瓶藥:“有勞。”
“你若是欺負我家小師妹,我可不會放過你。”蘇姑醜打着哈欠,看了眼天闌珊,轉身出了屋。
嚴恪差人備了熱水,抱着她去洗了個熱水澡,又替她換了衣服,將厚實又暖和的被子裹着,後半夜的時候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天闌珊已經開始發燒了,她燒得有些糊塗,夢境裡污污的哭,嘴裡喃喃的低聲輕唱:“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愛得我所……下一句……下一句是什麼……”
嚴恪抓住她亂動的手,在她身旁接了下一句:“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適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愛得我直。”
他的聲音很小,輕輕的引着她跟着他的音調唱下去,他起身去爲她換了一塊布搭在額頭上,伸手去摸了摸,那額頭上的溫度不見減過半分,反而好像越來越熱了,於是嚴恪只得披衣起身,差人去尋大夫,二師兄略識醫術,他匆匆趕來,下了幾針,又寫了個藥方子,使了幾個小竅門,這纔將溫度給降下去了些。
天色將亮的時候天闌珊才悠悠轉醒,見這屋子裡嚴恪扒在牀邊睡着,二師兄就扒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的那些個東西還沒有收呢,想來是因爲趕路辛苦,如今又要顧及到她,所以累得一宿沒睡好。
她一動嚴恪就醒了,含糊不清的喃喃道:“乖,不要踢被子當心着涼。”
嚴恪的一隻大手伸到她臉邊,摸索着停在了她的額頭,好一會兒才道:“沒燒了。”
天闌珊有些慌亂的四處張望,不安的將迷糊中的嚴恪推醒:“彩瑛呢,我的彩瑛呢?彩瑛哪裡去了。”
嚴恪按着她的肩膀,將她扯進懷裡,溫聲道:“會有的,孩子還會有的
,彩瑛只是去了她該去的地方了。”
“你說謊,我……我昨天晚上還和她唱歌,她在教我唱碩鼠,對,她在教我唱碩鼠,我的孩子呢?我的彩瑛呢?我去找她。”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推開門有朗潤的風拂進來,撲在面上透着一抹清晰。
“夫人,我說的是真的,你心裡也清楚!你只是不想承認罷了!可是如今,你清醒一些,即便她沒了,你也要活下去,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我帶你去見她!”嚴恪牽着她的手,將她拽到了那靈堂裡,靈堂中正是香火鼎盛之時,天闌珊跪坐在布糰子上,臉色白如紙,她猛的站起身來到小棺前,一揮手將蓋子砰的一聲推到了地上:“不是,這不是我的彩瑛我的彩瑛說過,她永遠也不會離開孃親的,這不是我的彩瑛,你們都在騙我是不是?你們所有的人都在騙我,師父不要我了,師門也不要我了,彩瑛不可能不要我的,她不可能拋下我一個人……”
嚴恪將她按在棺前,滿眼心疼:“夫人,你難道要看着她永遠都屍體難寒嗎?她已經去了,她不會說話,不會唱歌了!但是以後,以後她還會是咱們的孩子。”
“會嗎?她會不會覺得,我們沒有保護好她,所以不願意再當我們的孩子了?”天闌珊眼眶發紅,她怔怔的瞧着這躺在棺槨中衣飾風華的小孩兒,這是一個極其聰明的孩子,若是再過個兩年,必然是一位年少天才,只是如今,可惜了。
“她永遠是咱們的孩子。好了,火葬的日期是今天下午掌燈時分,咱們在這裡多陪陪她。”嚴恪一想到那個黑衣人,他就恨不能將所有的秘密都挖出來,是誰動的手?爲何卻偏偏不放過一個孩子!
天闌珊與嚴恪就這麼呆呆的守在棺槨前,守着這個孩子,直到天色微微沉下去了,端到偏房的膳食冷了熱,熱了冷,最後失去了原本的味道時,那時辰也終於到了。燕南月在偏院準備了許多的柴火,一切都已經就緒,天闌珊跟在嚴恪的身旁,嚴恪抱着孩子,一步一步的走來,在兩人的身後,有侍從擡着棺槨緩步前來,秋風起,落葉紛紛揚揚,彷彿是在祭奠着一場葬禮,這樣一個場面,異常的悲傷。
站在一處屋頂的樓玉痕衣袍被風吹得裂裂作響,紅雪一襲紅妝立於他身旁,神色難得的嚴肅:“你既然心裡有她,爲何還要將她逐出師門?她可是你從八歲開始一手帶大的,難道你當真要將你的寶貝拱手讓與別人?”
“她確是縹緲門主第一寶貝弟子,不過,旁的話,你不該說。”
“縹緲門如今就咱們這麼幾個人了,雖然弟子都已經散去了,可是有咱們最厲害的幾個人在,還怕護不了一個小女娃嗎?天兵閣的事情已經將她牽扯進來了,你以爲,將她逐出師門,她就不會受到牽連了?呵,那個孩子,似乎正是因爲天兵閣的事情而死的呢,你說,若是她知道你有意瞞着她,那她的心裡,該是多恨你?”紅雪抱着手臂,她坐在屋
頂,瞧着那虔誠的在孩子額前親了親的嚴恪,扯着脣角,笑得諱莫如深,真心還是假意,幾個人能夠分辨清楚。
“紅雪,你話多了。”立於屋頂的樓玉痕微微凝眉。
“我話多了?師兄,我可是爲你好,你卻嫌我話多,來這裡,不過是給你再帶一個消息,太后沒死,如今已經東山再起了,那皇宮如今已經被太后給佔了,至於那倒黴的皇帝,已經被太后以丞相之名所囚禁了,你說,太后爲什麼要將丞相拖下水?無非就是想將丞相與她綁在一處罷了,那丞相可有不少的舊部分立在朝堂裡,這一招,用得還真是妙,倒沒想到,我小看了她了。”
紅雪交疊着雙腿,笑眯眯的瞧着眼前臉色沉冷的人,嘖嘖,這麼一張溫和的臉,此時卻冷得好似能掐出水一樣。或許,只有在他那小弟子面前,他的溫潤纔會染上一絲色彩,纔不會像所謂的君子一般,厚德載物,有容乃大。畢竟,不在乎的東西,無論人家怎麼鬧騰,你都可以直接忽略掉,而心裡本就在意的,那就不一樣了。
“我與她,非你所想。紅雪,你去刑部大牢一趟,好好審一審那個黑衣客,我要知道,是誰動的手。”樓玉痕的狠,是任何人都學不會的,只是他的狠,往往都埋進了那一副溫潤如玉的外表之下了。
“行,我去一趟,至於是不是我所想的,我倒也不廚興趣,很明顯的是,那孩子死的時候連黑衣客都不知道,嘖嘖,這麼一來,就怪異了。我先走了,你慢慢守着你的小弟子吧。”紅雪起身幾個跳躍,輕巧的下了屋頂朝着暗處奔去。
樓玉痕緩緩盤着腿坐了下來,他凝着不遠處那沖天而起的煙霧,心裡的氣流在不斷的亂竄,先前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與其說那個如此無禮的人是他,不如說是有人操控着他,使他變成了那個無禮至極之人。夫君?呵,他怎麼會是她的夫君,這一切都過於荒唐,過於可笑!
天闌珊站在火堆前,她捂着嘴,悶聲咳嗽,嚴恪拍着她的背,雖無言語,但是那表情卻是一臉關切,天闌珊垂眸,瞧着那已經化作灰的人兒,緩緩的蹲在地上,無聲的嗚咽着。
嚴恪垂眸,一言不發的將那些滾燙的骨灰捧進了那骨灰盒子裡,那骨灰還是燙的,燙得嚴恪的手起了許多的泡,他卻似無察覺,回頭安慰天闌珊:“不要難過,誰帶給我們的,終有一日我會百倍千倍的還回去。”
天闌珊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睛,伸手去捧那骨灰,嚴恪扣着她的手腕,搖了搖頭:“她先前對我說,讓你乖乖聽話,以後她一定會再做咱們的孩子,夫人,去坐好,等我一會兒。”
“你的手起了好多的泡!我來……”秋風陣陣,那風有些大,吹得地面上的骨灰散了不少,嚴恪握着手裡的骨灰,趁着一陣大風鬆了手,天闌珊抱着嚴恪的手,有些焦急:“你做什麼!你不要鬆手啊,都沒有了,都沒有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