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鎮,客棧二樓
“主子,三思!”話音落下,蒼爵已經率領一衆隱衛跪在了地上。
“主子,就讓屬下代替主子像王妃證明主子的決心吧!主子真的沒必要親自如此!王妃一定會明白主子的一片苦心的。”
飛鷹說着拿起桌上的剪刀就要動手。
“你們都出去!本王心意已決!再有人多說一句,立刻離開本王身邊!從此以後都別讓本王再看到他!”
林冬曜聲音低沉堅決,面容卻平靜無波。
“主子!!”
遲重無奈的喊了一句。
“全都滾出去!”
林冬曜揮手,臉上的表情是毫無商量的餘地。
“主子!既然您要如此,那屬下等願意陪着陪着主子一起!”
“你們要陪着本王?哼!說得輕鬆!難道本王的王妃將來也要分你們不成?還不滾出去!!”
林冬曜鐵了心要令滿月回頭。
隱衛一個個的退出了房間,蒼爵飛快的朝飛鷹使了個眼色。
“遲重。你在這裡守着主子,我跟飛鷹去對面一趟。”
話音落下,蒼爵拉着飛鷹飛快離開客棧。
遲重則是緊張的盯着緊閉房門,不知主子何時行動!
——
醫廬
見飛鷹和蒼爵走來,冰兒毫不客氣的攔在了門口。
“這大中午頭的,幾位就不能讓人休息一下嗎?”冰兒語氣甚是不悅。
“姑娘,我們來看病。”蒼爵輕咳了一聲,朝飛鷹使了個眼色。
飛鷹立刻捂着肚子面露痛苦的表情。
“是啊,姑娘。這醫廬不接待的應該是楊曉黎那樣不知好歹的人,可不是我們呢!您看我這肚子疼的厲害,姑娘,就讓我進去吧。”
飛鷹一副痛苦難受的模樣看着冰兒。
冰兒呵呵一笑,
“聽你說話聲音洪亮,你可比普通人都要健康結實。想糊弄誰啊?趕緊回去吧,小心重蹈你們那個楊侍衛的覆轍。”
冰兒自然不會上當,更加不可能放他們進來。
蒼爵和飛鷹相視一眼,同時無奈的搖搖頭。
“姑娘有所不知,我們也實在是沒辦法了,既不敢硬闖,也不敢大聲喊叫。只是我們家王爺已經下定了決心要以最大的犧牲換王妃回心轉意了。”
不得已,蒼爵決定說出實話。
“你們究竟什麼意思?別在這裡裝神弄鬼的!趕緊走!”冰兒對他們心升警惕,能在堂堂柔懷王身邊做三大隱衛的,他們說的話豈能輕易相信?
“姑娘,我們不騙你!不信你可以回去問問你家主子,一年前是不是答應了當時的太子殿下這輩子都不見王爺了。王爺現在知道這件事了,王爺很有可能做出自殘的舉動來改變他自己,令王妃回心轉意。勞煩姑娘就去告知你家主子一聲,若去的晚了!可真就來不及了!!”
此刻,飛鷹臉上的焦急完全是發自內心的,沒有半分僞裝。
冰兒略有遲疑,若柔懷王真有個什麼不測,她家主子又豈會不傷心?
“我的責任就是看好這個醫廬,至於你們說的其他事,那是你們的事情。”冰兒想起滿月的囑咐,語氣一如既往的堅決。
“這位姑娘,你——”
“王爺!您——你真的——”
正在這時,對面客棧內突然想起遲重的驚呼聲,蒼爵和飛鷹暗叫一聲不好,轉身朝客棧跑去。
“哎!你們又耍什麼花招?你們——”
冰兒喊着跑的不見影的兩個人,見二人閃身離開速度之快,完全不像是演戲。
“主子!主子!對面好像出事了!”
冰兒快步跑上二樓,卻見滿月正推開房門。
“怎麼了?”
見冰兒跑的氣喘吁吁的,滿月奇怪的看着她。
“主子,好像王爺出事了,您——您要不要看看?”
冰兒指了指對面的方向。
“能出什麼事?先進來吧。”
滿月轉身重新回到了房間。
冰兒急忙推開二樓窗戶,只是看了一眼,就不由自主捂住了嘴巴,一時說不出話來。
“主子!王爺——王爺他——”
冰兒指着正朝這邊一步步走來的林冬曜,後面的話因爲震驚說不出口。
滿月快步走到窗前,在看到醫廬樓下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時,也是怔愣了好一會。
“主子,王爺——上來了。”冰兒輕聲提醒滿月。
“我知道了,你讓所有人都退下。”滿月緩慢的擺擺手,這一刻,眼神都是靜止的。
“是。”
“還有,別攔着他。”滿月又補充了一句。冰兒一愣,旋即用力點點頭。
主子吩咐不用攔着王爺,那就代表原諒王爺了嗎?
冰兒三兩步跑下樓,正好撞見林冬曜面無表情的走進來。
“王爺,主子有請。”
冰兒不敢怠慢,說完之後,帶着其他人迅速退下。
這醫廬雖然不大,可一時間只剩下滿月和林冬曜兩個人,還是顯得特別冷清空曠。
他並不急着上樓,不知他現在這樣子,她還能一眼認出嗎?
二樓一間房間的門緩緩打開,滿月卻不急着走出。
這一刻,空氣都彷彿凝結了。
“令狐滿月,你可能要重新認識我了。我現在是相國寺的俗家弟子——法號:重遇。重生再遇前世今生的意思。我已剃度,但身份卻是俗家弟子,可以娶妻生子,可以隨時還俗。但我已非林冬曜,從今往後,整個天朝,再無林冬曜這個名字,即便再有,也與我重遇沒有任何關係!我今日剃度,潛心向佛,從此不再造任何殺孽,只爲盼回我此生最愛的女子。就是你——令狐滿月!
如果你一定要爲了答應林簡的條件,而一生不能見我的話,那我就換一個身份,捨去之前所有榮耀地位,只爲你還清林簡情分!而我現在這樣,你若不嫌棄,我便在此等你。等到你出現爲止。”
他一身僧人裝扮,如墨青絲一夕之間不見蹤跡,是他親手剃度。這是他跟滿月之間的事情,必須由他親自解決。
天朝很少有人知道,相國寺住持出事之後,新的住持雖然選舉出來,但皇上一直是暗中將相國寺的大小事宜都交由林冬曜打理。
所以若他以相國寺執掌而非住持的身份爲自己剃度,也合乎規矩。
只是他現在這樣子,她看了會怎麼想?
可他真的是再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來!
“滿月,若真的能重生一次的話,我必定會選擇重生一次再來見你,不令你爲難。可這世上,又哪來的可以不用喝那孟婆湯就可以再回到曾經的地方。我更害怕,即便我回來了,你卻已經不是現在的你。所以我唯有如此——”
林冬曜的聲音沉沉的迴盪在醫廬每一個角落。
二樓響起輕然的腳步聲,一抹藍衣身影自二樓樓梯口緩緩走下。
翩然藍衣,脈脈如空。
隔了一年再見,卻恍如隔世。
明明是朝朝暮暮都在想的人,卻不知該如何面對重逢這一刻。
更加不知說出口的第一句是什麼!
他想擡腳走上去,她卻對着他搖搖頭。
一步步走到他身邊,距離越近,他眼角酸澀緊繃的感覺越是明顯。
這一刻,呼吸也變得沉重渾濁。
“你怎麼現在才肯出來呢?令狐滿月——爲了找到你——我一直都在希望失望和希望中度過每一天,你能想到那種滋味嗎?所有人都告訴我,你已經不在了,葬身坤寧宮的大火。只有我不肯相信,不去接受,執意要出來找你。
你卻一直躲着我避着我,我每到一處,都會畫下當地風光,再畫上你我畫像在上面,就如同你一直陪在我身邊,陪着我一起走遍了這天朝江山。因爲我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找到你,等我老了還找不到你,那時,我說不定會憶妻成狂,變成一個人人害怕的瘋老頭子,那時候我可能記不清楚太多事情,所以我就可以自欺欺人的去看看那些畫,說不定我可以騙了我自己,當畫中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雖然我老了,糊塗了,但你一直都在我身邊,一直都在。那時候想起來,至少我會欣慰你陪了我那麼長時間。滿月——這是我所到每一處畫的——”
他靜靜看着她,每一個字都發自肺腑,戳中他的心,也如清泉熱流進入她身體每一處,代替血液在她體內流淌,代替呼吸支配她繼續生活下去的能力。
她走完最後一級臺階,擡手將他手中那一疊畫紙抽出,扔在一邊。
“這樣不怕別人笑話你嗎?笑話你堂堂柔懷王竟然剃度出家?”她擡手輕柔觸摸他頭頂,以往這裡青絲密佈,而今,指尖落在上面,卻是無盡微涼的空氣來回竄動。
他的手蓋在她手上,也落在他頭頂。
“頭髮還會長出來的,只是——我雖是俗家弟子,卻也不能因爲一己私慾侮辱佛門,我心甘情願剃度吃齋,誦讀佛經。可俗家弟子也可娶妻生子的,不是嗎?大不了我以後在你面前都戴着帽子——日子久了,你也就看慣了。”
他平靜一笑,眼底卻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和渴望。
“不會。這樣挺好,至少感覺跟以前不一樣了,如果我每天看到的你都是一個樣子,日子久了,也會平淡無趣不是嗎?現在這樣子——很特別,我能接受。”
她輕聲開口,就像在哄着快要入睡的孩子。
旋即,輕輕攬住他的頭,將他攬入自己懷裡。
他聽話的將耳朵貼在她胸口,聽着她跳動迅速的心跳,他的心跳,卻逐漸趨於平穩。
“我真的等到這一天了——其實,我只是表面告訴任何人,我相信你還活着,但更多的卻是我的一種自我放棄。放棄現在的一切,去到任何沒有跟你共同回憶的地方想你。”
林冬曜在她懷裡喃喃低語,倒真像是一個找到家的孩子撒嬌的感覺。
“是不是很累——這裡?”滿月指了指他心臟的位置。
“再累也要撐到最後一刻。”
他滿不在乎的搖搖頭。
“可你現在這般裝扮,我若保着你,感覺怪怪的。還是等你換了衣服再說。”
話音落下,滿月倏忽鬆開手。
他們的距離回到剛纔。
“那我現在就去換。不過你要一直在我身邊。”他緊緊握着她的手,時隔一年,他更加不捨得鬆開。
“現在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我們的,你還怕什麼?”她眨眨眼,紫眸流光溢彩。
“不是害怕,而是捨不得再跟你分開。人始終是要面對生老病死的,即便天天在一起,時間也越來越少。我必須要珍惜,我們已經浪費了一年了。”
他重重的嘆口氣,可過去一年的苦苦追尋,又豈是一聲嘆息能化解。
“以後要去哪裡,都是你說了算,我全都聽你的。”他牽起她的手,重重起誓。
“先回去看看關心我們的人。別讓他們擔心了。”滿月輕聲道。
其實,既然京都的人都已經接受了她離開的事實,她不回去也可以。但一想到姑姑和父親因爲自己擔心難過,還有驚烈——林簡也是一直瞞着他的,如果現在不解釋清楚的話,以後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都聽你的。”他完全聽之任之,沒有任何意見。
“你也要回去看看安妃,其實安妃也不喜歡那個皇宮,只不過這麼多年了,一直都在爲你堅持着,你感覺不到嗎?”
滿月的話,一語點醒夢中人。
林冬曜皺了下眉頭,眼神恍惚一下。
“好。”
從過去到現在,他的確忽視了母妃很多很多。如今父皇不在了,母妃孤獨一個人,也是時候跟他們團聚了。
——
與此同時,客棧二樓
林簡看着林冬曜走進的醫廬,這麼長時間過去,林冬曜都沒有出來,林簡的心,已然沉底。
身後,張秀惠眸光顫動,林簡沉默了多久,她就在他身後站了多久。
“你——滿意了?這不是你想要看見的結果嗎?他們大團圓了——而朕,也該回去了。”
林簡終是開口說話,卻是陰森低沉的語氣,寒氣徒升。
“皇上,臣妾早就說過,只要皇上肯放過張家其他人,臣妾願承擔所有罪責,但憑皇上處置發落。”張秀惠見過林簡發怒生氣的樣子,可是像現在這樣,頹然的接受現實,不去阻止,還是第一次。
“朕又能如何發落你?即便殺了你,她也不會再回頭。她跟老五見面已是事實。張秀惠,你纔是最狠毒的那一個。千里迢迢的帶朕來到這裡,就是爲了讓朕親眼目睹她和林冬曜雙宿雙飛!若不是你在客棧跟林冬曜說的那些話,朕那五弟還想不出現在的法子,不是嗎?呵——張秀惠,這最毒婦人心的稱號給你才最合適。”
林簡極盡諷刺挖苦,將張秀惠描述成蛇蠍一般的女子。
張秀惠跪在林簡面前,垂眸不語。
“你不怕死,是不是?那麼比死還痛苦的是什麼?生不如死嗎?”林簡冷冷開口,看向她的眼神說不出是複雜還是恨意。
“皇上,臣妾不過就是個普通女人,哪裡可能不怕死。皇上太擡舉臣妾了。臣妾只是心寒了而已。皇上說臣妾蛇蠍心腸,可臣妾若真的如此,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的帶皇上來這裡,苦心經營這場戲給皇上看,那臣妾不是自尋死路嗎?不管皇上信不信,臣妾都要說,臣妾所做一切都是爲了皇上着想。絕無二心!也絕非皇上口中所說的最毒婦人心!”
張秀惠無法容忍林簡對她的否定。
即便之前,他也一次又一次的否定她輕視她,可那時她一直在忍着,那是在皇宮!如果說,他今天真的要處置她,那麼橫也是死豎也是死,她也不害怕跟他針鋒相對了!反正從皇宮出來那一刻開始,她就預料到這一次凶多吉少了。
林簡凝眉看向張秀惠,這一刻反倒是來了興趣。
確切的說,他也沒想過要殺了她!
這個女人留下來,利用的價值大過一切。
“即便是朕的父皇,也未必能找到像你這樣的妃子,所以你說——朕怎麼捨得讓你死呢?張秀惠,朕會好好地留下你這個皇貴妃,未來的日子裡,朕還需要你做很多事情。”
林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看到了張秀惠的優點,這正是他最需要的,而他也毫不避諱的讓張秀惠知道。
他已經不是曾經的太子爺,而是今日的一國之君。
“那臣妾真的要謝謝皇上不殺之恩!謝謝皇上給臣妾機會繼續留在皇上身邊!”張秀惠擡起頭直視林簡,眼神態度毫不示弱。
“你別太得意了,你讓朕看了這麼一出好戲,那麼接下來,朕也讓你看一出朕親手設計的好戲。你瞪大眼睛看好了!”
話音落下,林簡單手鉗住張秀惠下巴,就用這個姿勢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張秀惠頓時覺得自己下巴都要從整張臉上脫離開來。
像是生生的要撕開她下巴和脖頸。
即便如此,她也忍着痛不吭聲。他越是要讓她痛,她越要忍着。
“皇上,您設計的好戲可未必如臣妾的那般——臣妾是希望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而皇上呢?您是要拆散令狐滿月和柔懷王——是不是?”張秀惠決絕迎上林簡冷笑寒瞳,語帶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