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當初不肯幫林冬曜,除了身份問題,還因爲我並不完全信賴和認可魏楓的醫術。”龐銳又補充了一句。
滿月心裡頭莫名咯噔了一下。
如果只是因爲身份問題,或許這一刻也就解開她和龐銳的心結了,但牽扯上魏楓的話,滿月心底註定再起波瀾。
“魏楓是神醫傳人,悟性極高,是學醫的天才,但天才往往容易自負。魏楓也不例外,他年少成名,起初也是小心翼翼的對症下藥,可漸漸地,隨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也難免會被勝利衝昏了頭腦,魏楓膽子越大,對林冬曜來說,現在看來,也許他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可長久來看呢?如你的眼睛一般,幸好還只是改變了顏色,如果還有別的只怕林冬曜也不會放過他。可他在對林冬曜的用藥上卻是更加大膽。
我如此說,並非挑撥他與林冬曜與你的關係。魏楓並非故意,只因行醫日子尚短,遇到的挫折不夠,難免會自負自信的過了頭。日後他對林冬曜用藥的話,你還是要親自把關。但已經造成的損失卻註定無法彌補了。”
龐銳一番話說得至情至真,語氣表情都不像是在欺騙和隱瞞什麼。
滿月沉思了片刻,點點頭,
“好,你說的我會考慮。”
“我明白。”龐銳也點點頭,此刻他說得明白,也只有滿月能懂。
“我們之間的合作止於一年前,如今過了一年,卻也註定是路歸路橋歸橋。從此以後,我也不會涉獵你的生意,我們將來,是沒有機會再合作了。”
“是因爲林冬曜不允許?”龐銳面容不變,語氣卻見微涼。
“他不曾提過,也不會干預我的決定。只是我自己想法,他會介意我跟你走得太近,但不會當我的面說出口。既然我心中有數,就更加不能任由自己忽視他的心。”
聽了滿月的話,龐銳突然笑出聲來,眉眼彎起,白衣被風吹起,袍角獵獵作響,在寒冬季節卻如一股溫潤暖風,幽然劃過面頰,流淌心底。
龐銳在滿月這一世闖入匆匆,看似是雲淡風輕的角色,卻每每在她最是迷茫和混沌的時候唯一可以給她清靜之地的知己。
她不知自己現在所說的所做的,對龐銳這個知己來說,是不是殘忍!
“令狐滿月,別想那麼多了。你我相識兩年,可真正能接觸的日子加起來也不足三十天。如今我生意穩定,你與林冬曜也解開了所有心結,你我的緣分也到此爲止了。
若是真有生生世世,不論是幾世輪迴,總有這相欠恩怨,可你我之間,如何看,都是互不相欠,過了今天,就該是兩條平行的直線,一直走下去,走到最後,也無相交那一刻。”
龐銳率先說出分別的話語,若是由令狐滿月說出口的話,也許他沒有任何迴應的話說出,就只剩下轉身離開。
從今天看她第一眼開始,他已然明白,她做出的決定是什麼。
“是。有些人註定成爲短暫的知己。儘管一年前你沒辦法幫他,現在我也不會怪你。只是這天朝風雲變幻,你的敵人太多,朋友太少。龐銳,有時候話真的不能說死了,也許將來我們還真的會有合作的時候。不過——我想要真的到了那一天,也許是我們彼此都遇到了最大困難的時候,如果可以,那一天最好不要來。”
滿月這話說在這裡,卻不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兌現。但事實往往難如預料,她與龐銳,註定是這天朝京都站在風口浪尖之巔的人,他們再次重逢,只是遲早的事。
滿月站在未央宮院中,靜靜看着龐銳轉身離開,此刻背影如來時一般,清俊灑脫,飄逸出塵。但他轉身那一刻,眼角所流露出的落寞卻讓滿月疑惑不解。
難道今天不是該說的話都已說盡了?他還有何遺憾?
——
未央宮外,龐銳腳步匆匆,白鬍子的鄭管家跟在他身後,不覺輕嘆口氣。
原本以爲這一聲嘆息龐銳聽不到,誰知龐銳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他。
“剛剛,我差一點就說出心裡話。如果說出來,很多事就沒辦法回頭。但不說的話,埋在心底,卻是越沉越濃。不知道何年何月,就徹底的佔據了整顆心。”
龐銳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讓鄭管家莫名一愣。旋即想明白了自家侯爺這一年來的改變,也就全都明白了。
“侯爺,不說也就不說了吧。令狐滿月是奇女子,在當今聖上那裡,她是無可取代的令狐女官,在柔懷王眼裡,她也是唯一的王妃。既然如此,侯爺又何必一定要跟別人去爭一個唯一呢?該是她與侯爺緣分未盡的話,上天也會安排好一切。”
鄭管家的話讓龐銳啞然失笑,旋即搖搖頭,低笑道,
“這世上,內心的感覺,是否都是霧裡看花鏡中緣水中月。外人看的透徹明白,當事人卻無法面對現實。”
龐銳語氣滿是自嘲,鄭管家再嘆口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算是侯爺的一段朦朧的緣分嗎?
可過去一年,顯然,侯爺是將這段緣分看的很重。
可唯獨是感覺這回事,變化莫測,即便外人能看懂,又如何能抓住別人的感覺?
但願侯爺能及早走出這段朦朧之情。
——
未央宮
龐銳前腳剛走,林冬曜就回來了。
見滿月站在院中,當即冷下臉來,旋即大力將她擁入懷裡,眼底卻是無盡呵護疼惜。
“站在院子裡作何?難道我還會跑了不成?你看我現在這樣子,有誰多看我一眼?”林冬曜說着,攬着她上了馬車。
車內早就備好了暖爐,熱乎乎的氣息撲面而來。
“你何時也學會妄自菲薄了?不過是頭髮暫時沒長出來而已,即便是如此出門,也會有數不清的女人爲你神魂顛倒。”滿月當即不客氣的反駁他,單薄纖細的身子卻就勢窩進他懷裡。
“你不是從承乾宮走回來的嗎?怎麼身上這麼暖?難道是之前抱了別的女人?”
她笑着揶揄他,卻又愉快的閉上了眼眸,越來越貪戀他懷抱的感覺,只因她能感覺到他的關心寵護都是發自內心,強烈且真實。
“過了臘八我就不是王爺身份了,王府也被收回,王府的護衛也都一併收回,我可是連住的地方都要沒有了。以後吃穿用住可都要靠你了?哪還有心思去抱別的女人?”
林冬曜眼底笑意闌珊,下巴抵着她額頭,輕輕磨蹭着,說不出的溫馨呵護。
他現在就想跟她在一起,可上天卻有意折磨他吧,非要他再多等幾天。
“可我認識的你,是個有主意的人。你心裡頭早就有想法了,只是藏着掖着不說罷了。”
“我現在是真的一清二白。還要管你借三間鋪子來撐場面,你信不信?”林冬曜在滿月耳邊一邊吹着熱氣,一邊說道。
滿月不在乎的笑了笑,
“不信。”
“不跟你開玩笑。我名下的鋪子跟王府都被收回去了,我現在還有幾百隱衛要養,所以——咳咳——”某位爺一副我正等着你養我的表情看向滿月。
滿月很認真的想了想,道,
“那我借你幾間鋪子做本金,你需要幾個月可以連本帶利的還給我?”
“借你安康街最盡頭的三間鋪子,五天之內還給你這三間鋪子,再加十五間安康街旺市的鋪子做利息。”林冬曜胸有成竹的開口,滿月蹭的一下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不開玩笑?!”滿月很認真的看着他。
五天之內用三間偏僻的鋪子空手套白狼套出十五間旺鋪,而且他還是一文錢本錢都不用,這怎麼可能?
“我何時跟你開過玩笑?”他笑着揉了揉她頭髮,眷戀體貼的感覺一覽無遺。
“我知道你手裡有本金,你打算用多少本金?”滿月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這盤棋究竟要怎麼下?是冒險一搏還是連削帶打!
總之她現在是一頭霧水。
以前只見識他在宮中的腹黑和運籌帷幄,還真的不曾瞭解他在經商方面的手段。
只是他這一上來就是三間冷清鋪子五天之內換回十五間旺鋪,當真是不可能吧!
“我的本金那是留給你當聘禮的,當初是以王爺的身份迎娶你,都是按照宮廷禮儀,其實我留了真正給你的聘禮,原本打算是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再給你,也好保你後半生衣食無憂,所以我從未想過要動用那些本金。”
林冬曜從不會主動告訴滿月,他都爲她準備了多少,爲她付出了多少,做了多少。只是在合適的時候順其自然的告訴她。原本他做這些,也從未想過最終會告訴她。在他認知中,爲她所做的這一切,即便她永遠都不知道也沒關係,他性格中最執拗的一點便是如此,他可以默默做很多事情,她知道與否不重要,哪怕是撞了南牆,他也會將南牆撞倒了繼續默默的執着的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