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卿趴在牀上,瞧着地中間一溜跪着的幾名師弟,問燕月道:“你爲什麼跪得那麼難看?”
燕月用手撐了地道:“不是跪得難看,是跪得痛苦。小弟剛得了您的重責,一時半會地便是自己走路都不利落,如今跪在這裡更是痛楚難當。”
小卿點了點頭:“難得你還能和我說幾句實話。”
燕月忙道:“小弟以後在老大面前再不敢有什麼欺瞞之事,請老大放心。”
小卿仔細看了燕月兩眼,道:“你起來吧。”又吩咐道:“還不將那屋子裡的軟榻搬過來,伺候你們師兄躺下。”
月冷、燕雨忙起身去隔壁屋子將軟榻搬來,又與小莫一起扶了燕月躺下。
“我一個人躺在這裡也悶,你搬我這兒來住幾天吧。”小卿輕輕伸了下胳膊,“這幾日想必無聊的緊。”
燕月在軟榻上趴了,又讓小莫將一個枕頭拍平整了,他墊好下巴,含混應道:“老大說的是。”
小卿擡眼四下打量,小莫忙欠身道:“老大,師父有命,讓老大就在這屋子裡反省……”
小卿的目光移到小莫身上,小莫連忙噤聲。
小卿又嘆了口氣,揮手道:“多嘴多舌的都滾出去吧。”
小莫不由一笑,和月冷、燕雨一起退下去了。
燕文與浩威退到堂下,便先去給鏢局裡的長輩請安。龍羽、龍星外出不在鏢局裡,兩人便先去了燕月那裡。
燕月被小卿打得極重,奈何功夫太好,復原的也是極爲速度,兩天功夫裡,已經起得來牀了。只是他硬是賴着,小卿命小莫來瞧,他就哼哼呀呀地直喊痛得厲害,趴在牀上假裝動彈不得,惹得月冷和燕雨暗自偷笑。
尤其是今日一早,聽說楊榮晨來了,心裡更是不爽,這楊大哥一來,準是沒甚好事。燕文、浩威進來請安,他也沒甚好臉色。
對燕文道:“你爹來了,如今正在祿伯房裡,你不去請安,來我這裡作甚?”
燕文心道,我剛進得府來,哪裡知道這些,卻不敢辯,應了錯,便告退出去。燕文就留下浩威問話。
果真,浩威的回答就更是讓燕月煩惱,浩威說,父親思念叔叔榮曦,十分想將兩位姐姐接回楊家去……
這邊燕文來到祿伯房前,想起父親此行的目的,燕文輕吸了一口氣,才高聲告進。
祿伯房內,卻是福伯與周棋在座。
祿伯在堂上陪傅龍城會客,福伯中途回來,不便去打擾,就在祿伯房裡,與周棋聊天。
燕文進來,便跪倒在地,給福伯和爹爹見禮。
幾個月未見燕文,周棋心中也是十分想念,只是他在燕文面前素來嚴厲慣了,便只端坐着看他跪拜行禮,也不曾扶。
燕文行過禮,又長跪告罪道:“孩兒不孝,未曾在爹爹跟前侍奉,讓爹爹掛心。”
周棋細瞧燕文,倒是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略黑了一些而已,想來在軍中倒不曾受什麼苦。
燕文是武者出身,軍營中的晨操晚練,於他自然是輕鬆的很,只是畢竟整日風吹日曬的,皮膚要黑了一些了。
周棋心中雖是心疼兒子,臉色卻已經沉了下來道:“你不在我跟前侍奉也是不打緊,只是你這哥哥是怎麼當的,燕傑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曾向我回稟。”
福伯也聽周棋說了燕傑的事情,正在安慰於他,如今見周棋衝燕文發脾氣,便勸道:“小周你不要孩子剛一見面,便訓斥個不停。燕傑的事情不過是這幾日中的事,燕文在軍中軍務繁忙,想來還不知曉。”
周棋冷哼道:“弟弟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都不知,整天不知都忙些什麼沒用的事情。”
燕文告罪道:“是孩兒疏忽了,請爹爹重責。只是,不知,燕傑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還請爹爹告之。”
“靈犀的事情,你可知道?”周棋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燕傑方纔來那麼一鬧,讓周棋一頭霧水地摸不着頭腦。
“靈犀?”燕文倒是聽過這個名字,不過是姊妹宮的一個殺手,難道與燕傑有什麼瓜葛不成。
周棋看燕文的樣子竟似毫不知情,更是大怒,道:“你的弟弟都要因了這個妖女去做和尚了,你這個當哥哥竟還全然不知。”說着話,上去便是一腳,將燕文踹倒在地。
福伯忙伸手住道:“有錯也是燕傑的錯,你打燕文做什麼?”
燕文重新跪好,道:“爹爹息怒,孩兒這就去帶燕傑來問個清楚,無論如何是不許他作出那種荒唐的事情來的。”
周棋在福伯的安撫下,重又坐了下來,仍是餘怒未消,斥燕文道:“你如今還問他作甚。那個妖女已是死了。只是你這當哥哥的,平日裡沒甚大小事情,便將弟弟打得皮開肉綻,此等大事上卻又渾然不知,端地是做的好哥哥。”
燕文只得又是應錯,周棋才冷哼道:“你且起來吧,以後好好教導燕傑,作好當哥哥的本分。”
福伯瞧着燕文委屈又不敢辯,只能恭恭敬敬地應錯,心道,這天下的爹爹真的都是一樣的,瞧着周棋對大兒子這求全責備的情景,與當初傅懷老太爺對長子傅青書的苛責如出一輒。唉,福伯想,人要是年老,便總是回憶起年輕時的事情來了。
燕雷等小師弟已將燕傑帶了進來。燕傑進屋瞧見大哥,心裡就是哆嗦,忙跪下道:“燕傑見過福伯、爹爹、大哥。”
燕文走過去,“啪”地就是一個耳光,燕傑俊逸的小臉上,立刻就紅了一片。
“哥。”燕傑怯怯地叫。
福伯在旁又是感慨,這當哥哥的也是一樣,在弟弟跟前又有天大的威嚴,這便是這一大家子的規矩和傳統了。
燕文剛要審問燕傑,門外燕雲急忙行了進來,匆匆見過禮,道:“福總管,前堂的弟子過來稟告,小卿師兄獲責,已被祿總管帶至刑堂去了。”
周棋忙站了起來道:“小卿少爺怎會獲責?福大哥可要去堂上求情?”
福伯心裡自然是心疼,卻是搖了頭道:“大老爺罰下刑責,堂上三老爺與鎮邊王楊王爺都不曾擋得,我又如何敢去求情?”
衆人只好默然。周棋也是知道福伯秉性,雖是疼愛小卿,卻更顧着大老爺的權威和麪子,如今小卿已被帶去刑堂,自是不能再請大老爺收回成命,雖則,如今闔府上下,便只有福伯有這個面子了。
周棋瞧瞧兩個兒子,揮手道:“你們還站在這裡作甚,還不去小卿少爺房中侯着伺候!”
燕傑心中暗舒一口氣,看了眼哥哥,爬將起來,隨着哥哥往小卿師兄的院子走去。
待轉過影壁,燕文忽然停步,燕傑的心跳立刻就慢了一拍,忙也停下道:“哥有話吩咐燕傑?”
燕文上下打量了一下燕傑,燕傑立刻明白哥哥心思,忙指着身後委委屈屈地道:“因了小杰任性,已捱了好一頓打了。雖是小卿師兄心疼小杰,攔着含煙師兄責罰,可是玉翎還是重重打了小杰一次,哦,不是,是兩次,小杰現在,便是坐都不能坐,便是走這些路,都是忍着痛呢。”
燕文聽了燕傑的這些話,便猜出些大概來,想來那個叫靈犀的女孩子確實讓燕傑動了真情,所以燕傑纔會因那女孩的死鬧彆扭,而老大又是心疼他,才攔了含煙罰他,玉翎本是與燕傑最是交好,要是出手罰他,想必是他鬧得太不像話。
燕文想着,忽覺,燕傑果真也是長大了,想起這些日子自己不在他身邊,他一個人必定是承受了許多吧。
燕傑看大哥目光柔和,心中一喜,便壯着膽子往前湊湊,道:“大哥,小杰說的都是真的,不然,你現在就驗傷。”說着,便轉過身去,彎下腰來。
“啪”,燕文照着撅好的臀部就是一巴掌,燕傑“哎呦”一聲,忙用手捂住了,可憐巴巴地瞅着哥哥,不知哥哥是不是要打。
燕文瞧他的模樣,倒是有幾分楚楚可憐似的,便不再嚇他,道:“過去的事情,既然玉翎已經罰了,我也不再罰你,我只問你,那些當和尚的話可是你說的?”
燕傑忙道:“是燕傑一時口無遮攔,胡說八道的,小杰遲些時候就給爹認錯去。”
燕問點點頭,他怎麼也不會相信,燕傑這性格會去當什麼和尚,遂又訓他道:“以後再敢胡言半字,就自己面壁掌嘴去。”
燕傑連連應是,“以後斷地是不敢了。”
等兩兄弟到了小卿的院子,小卿尚未回來,只有小莫、玉翎、玉雲在。
今日是單日,是小莫爲長,互相敘了禮,燕文謝過小莫對燕傑的教誨,又對玉翎道:“你總是燕傑師兄,以後便該常教訓着他,莫由了他胡鬧。”
玉翎看了一眼燕傑,知道燕傑拿了自己打他的事情說事,也不點破,欠身應了。
大家立在院中等待,都有些焦急。
這邊浩威在鏢局弟子的指引下,行了進來,給幾位叔叔請了安,便請辭,說是要到院子裡去侯着父親了。
燕文便與浩威一起過去,順便恭送楊榮晨,吩咐小莫等不必去了。
燕文剛走出,燕傑忽然道:“哎呀不好!”
小莫本是心焦老大,聽燕傑一驚一乍地,不由微沉了臉斥道:“你又怎麼了?”
燕傑苦着小臉道:“老大受了罰,一會兒說不定要打小杰的板子,好不容易逃過哥哥那頓打了,原來卻是等着這一頓呢。”
小莫差點被他氣笑了,道:“有師兄幾個在前面擋着,哪裡就輪得到你先捱了板子呢?”
燕傑小心翼翼地道:“我怕,怕老大瞧了我,想起冷小襖的事情來。”
冷小襖之死,雖是死於江湖意外,傅家總是要擔個照顧不周之責,而燕傑就更是脫不了干係,總是他引狼入室,才讓冷小襖無辜遇害。
總算,元兇兩人皆已伏誅於傅家弟子劍下,而靈犀也算得上是燕傑親手所殺,可是冷家那邊只怕仍是未肯幹休。
這事情,傅龍城也是大爲頭疼,特吩咐了傅龍壁親去冷家賠罪,如今還不知後續如何。
這件事情,小卿還未問責,可是老大向來喜怒難測,如今他捱了打,若是心情不好,忽然想算起此事的後賬來,那燕傑可真得趴上幾個月了。
小莫不由嘆了口氣,心道,不知師父具體是因了何事重責師兄,但是此事多少也應是因果之一吧。所以燕傑的擔心,還真有可能呢。
“那你還不快些回房思過去,還杵在這裡作甚?”小莫瞪燕傑。
“是,燕傑領責,燕傑這就回房思過去。”燕傑這裡一個勁地嘆氣,雖則是要帶了一身的傷罰跪,可是總比呆在這裡被老大家法伺候的強吧。
小卿帶了一身的傷回來,卻未似往日那般尋師弟們的麻煩,只是嫌煩,將大家都打發出去了,唯獨挑剔小莫伺候不周,賞了些板子,先記下來,以後再罰。
可巧,便是燕月姍姍來遲,小卿本是不見,又改了主意,倒留燕月在他的房裡一起養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