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帝此言一出,範大人敏銳的察覺到前方郭相挺拔的身形似乎有一點微妙的動搖,似乎是被皇帝的話震撼到了。
範大人剋制住想要擡頭瞅瞅陛下現在是什麼表情的慾望,覺得臉有點熱。
昇仙堂的後臺很硬,具體表現在從沒有地痞流氓敢去那砸場子,連年底查賬的官員在昇仙堂老闆面前都是低聲下四的。
尋常人瞭解不多,只當是哪位高官皇親的私產,範大人他們少數幾個站的比較高的,心裡卻門清那高官皇親不是別人,乃是大名鼎鼎的戰神武宣王。
本應不食人間五穀的戰神,不僅青睞於末流的商賈,還大喇喇的在昇仙堂大廳柱子上題詩引客,多少有些上不了檯面。
但弘文帝作爲霍湘的表兄,此時的嘴臉更惹人發笑。
作爲衆國皇帝之中最能打的,秦祜的技能大多點在了武力值上,其它方面就難以讓人恭維。
這並不是說秦祜是個完全沒有頭腦的傻子。
恰恰相反,能將武學練到一定境界的,絕沒有庸才。
秦祜是個優秀的武將,但並不是個優秀的皇帝。
他這種沒有經過系統帝王培訓的半路野皇帝,玩起帝王心術來就多少有點古怪。
就像此時,熱衷於跟自己姑母和表弟窩裡斗的秦祜,對於拿捏住姑母表弟一點微不足道的把柄而喜形於色,把維持不到一刻鐘的帝王儀態徹底拋在腦後。
郭相一直瞧不上皇帝,不少人傳言他想造反自己上位是有道理的。
作爲忠實的保皇派,範大人自己都替弘文帝尷尬的慌。
真能一舉將昇仙堂以及武宣王背後的勢力打倒還好,就怕……
屏風後面的身影果然不動了,長公主停住了步伐,緩緩轉身,她的呼吸加重了一瞬,似是壓抑着極大的憤怒,許久才平靜些許,冷聲道:
“好,不妨讓薛將軍上來,本宮倒要聽聽他有什麼說辭。昇仙堂是什麼地方,本宮什麼時候去過那裡,本宮自己怎麼不知?”
秦祜感受到姑母的怒氣,似乎更得意了,佯裝驚訝道:
“姑母竟然不知嗎?朕還聽說表弟平素喜歡做點小生意,傳聞昇仙堂是阿香的私產之一。哦,朕不是說阿香大肆斂財,意圖謀反,自家兄弟當然是信得過的。只是阿香平素軍務繁忙,底下難免有人欺上瞞下,做出些背主的事。”
長公主坐回了屏風後面,似乎又恢復了平靜,柔聲道:“不妨叫陛下知道,阿香在外面做些什麼,本宮是一概不知的,一個泡澡堂子還能牽扯上謀反聽起來也是稀奇。若是真有什麼懷疑,都是一家人可以明說,陛下大可不必如此隱晦。”
弘文帝“哈哈”了兩聲,似乎對姑母強忍鎮定的樣子很滿意。
他迫不及待的將薛將軍宣進來,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那急切的小動作處處表露出他想看到姑母更憤怒的表情。
薛將軍和弘文帝一樣都是四十歲上下,但薛將軍看起來比弘文帝年長的多。
他一身武者的雄厚氣息,但卻沒有弘文帝對氣機的收放自如,放在江湖上可排入一流高手的行列。
殿內的大臣們紛紛給他讓路,視線若有若無的打量他。
此前京裡沒聽說過有這號人,這個薛將軍是怎麼獲得陛下的賞識的?
看起來有點顯老,臉色也很臭,像是在座的都欠了他的錢一樣。
禁衛軍的龐統領似乎知道些什麼內情,眼觀鼻鼻觀心,作壁上觀。
很快大家就知道薛將軍爲什麼臉色不好了,他並不是天生長了這副不好相與的苦相。
“陛下,昇仙堂半月前已經被轉售一空,卑職辦事不利,請陛下責罰。”
秦祜的臉陰沉下來:“轉售一空是什麼意思?”
“昇仙堂換了新的老闆,新的老闆姓王名呂丘,是原先昇仙堂的跑堂總管,據他說原先的詹老闆老家的母親病重,就將昇仙堂以一千兩銀子兜售給他了。”
“昇仙堂裡的人差不多都走空了,我們按照名冊在城裡一家家的搜尋,沒有找到他們的蹤跡。”
“昇仙堂的地下城也都被搬空了,卑職猜他們是藉着建造新樓的理由,將東西僞裝成建材提前運走。”
“所以,你們什麼也沒查到?”弘文帝一字一句,殿裡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薛將軍額頭冒出了汗珠,勉強回道:“是卑職無能!”
“……”
“咔!”
屏風後長公主擱置杯盞的聲音打破僵持。
“本宮很失望,弘文,這就是你想讓本宮看到的?”
“魏箴十六年,陛下陷入敵軍包圍,是阿香單槍匹馬去將你救出。”
“魏箴二十年,陛下犯錯惹得兄長大怒要打斷你一條腿,是阿香苦苦替你求情。”
“兄長殯天,也是阿香力排衆議,支持陛下坐上如今的位置。”
“在場這麼多外人,本宮本不該提及這些家長裡短,只是陛下太讓人寒心了,阿香生死不知,陛下不盡力搜救,反而去查什麼不相干的澡堂子。”
“陛下好自爲之吧!”
長公主的聲音依舊是溫煦柔和的,不久前的憤怒和慌張似乎都是她爲了逗弄弘文帝特意表演的一出好戲。
在長公主走後,弘文帝大怒,將筆洗轟的一聲在牆上砸了個粉碎。
滿殿的大臣都嚇了一大跳。
範大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道果然,又是這個結局。
陛下這又是何苦呢,每次都鬥不過他們母子兩個,每次卻都要自以爲聰明的上去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