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瑤三人前腳剛走沒多久,那名前去報信的守衛就回來了,他像一陣風似的衝進營帳,但很快又出來,臉色難看抓住一名瘦高個兒的守衛沉聲問:“那兩個女人呢?”
瘦高個兒眨眨眼,漠然搖頭,表示不知。見守衛臉色忽然往下沉去,不由得搔了搔頭說道:“不是張副慰帶走了嗎?怎麼……”
瘦高個兒話還沒說完,就見那守衛臉色變了又變,嘴脣顫抖着,脫口罵道:“一羣蠢貨!連個女人都看不住,一個個準備迎接王爺的怒火吧!”
被罵的瘦高個兒臉一下子就白了,他上前一步,抓住那名頤指氣使的守衛的衣領用力一推,將其推到在地,紅着眼,咬牙道:“你個蠢貨,嘴巴最好放乾淨點,人是張副慰領了王爺的命帶走的,關老子屁事?”
守衛在地上滾了兩滾,氣焰也就消了,他爬起來迎着笑臉道:“何二哥別生氣,我也是一時情急,話說快了。對了,和我一起守在門口的小龔去哪裡了?”
瘦高個兒哼了一聲,並不打算回答他,倒是旁邊一人道:“跟在張副慰後面往王爺的營帳去了啊,怎麼,你沒碰見他們嗎?”
“什麼?!”守衛聽完,如五雷轟頂,身子一晃,一下子癱倒在地上,面如死灰。張嘴不停的只不停的重複着兩個字:“完了,完了……”
話說莫梓瑤主僕二人跟在張賽身後上了山,一連又翻過了好幾個山頭才停住。
幸好張賽知道莫梓瑤輕功不行,只飛奔了一段就落了地,否則她非得氣盡人亡不可。縱使是用走的,林子茂密,光線有極差,不能辯物,只能靠直覺前行。到後來,她也是靠着晚秋的攙扶,才勉強跑了這麼遠。
再觀晚秋,臉不紅氣不喘,呼吸平穩,步子依舊矯健,彷彿並沒有費多大的力氣。
莫梓瑤的衣服都被汗水溼透了,她的呼吸如破風箱似的,臉色也是蒼白如紙。她一手拂住胸口,盯着張賽的背影問出了她早就想問的話:“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幫本宮脫逃?”
張賽轉身負手微微一笑,卻並不回答她的問題,只道:“好了,現在你們安全了。這裡離營地足有十餘里,他們是追不到這裡來的。”說完,他動了動腳,準備離去。
莫梓瑤見他要走,心下一急,脫口道:“站住!”
“還有什麼事嗎?”張賽止住身子問。
莫梓瑤以輕蔑的眼神看着他道:“想必你也不會平然無故冒險救本宮,說吧,你想要什麼?”她故意這麼說,就是想要他說出爲何要幫自己,或者說,他奉了誰的命來幫自己。
張賽搖搖頭,好笑的道:“娘娘不必用言語激小人了,小人也不過是受人所託而已。”
“受誰?”
張賽沉吟了片刻,卻是神秘一笑,卻道:“節綠青鬱蔥,歲寒伴梅鬆。想必娘娘定能懂得。”說罷,他縱身一躍,轉眼就消失在了莫梓瑤的視線裡。
晚秋蹙起眉,望着他的背影不悅道:“哼,什麼人,臨走了還不忘賣弄一番,娘娘大可不必理會他。”
莫梓瑤低聲反覆吟着那十個字,突然眼睛一亮,笑道:“本宮知道了,好個節綠青鬱蔥,歲寒伴梅鬆,原來說的是竹柏峰!”
“竹柏峰?”晚秋摳摳額頭,喃喃道:“難道就是長滿竹子、柏樹和梅樹的地方嗎?”說着,她就地抓了幾把枯草,用摺子點燃。又從懷中掏出地圖,對着火光找了找,驚喜道:“找到了,果真有這個地方!”
“在哪兒?”莫梓瑤不禁也歪過頭去看,順着晚秋手指的滑動,目光定在了她所指之地上。
她凝神想了想,突然好笑道:“那我們現在又在哪裡?”
“這個……這個奴婢一時也沒有注意哎!”晚秋有些垂頭喪氣地說道。
莫梓瑤搖搖頭,起身朝四周看了看,就算藉着火光也同樣看不太遠。離她們不遠處倒是有好幾塊凸起的怪石橫七豎八的躺在一片雜草中,火光一照,怪石呈現出不同的樣子,遠遠看去倒是有幾分鬼氣陰森之意。
這時,聽晚秋指着地圖上的標識道惱道:“這裡到底是哪裡呢,是瓦忩溝?避靈峰?長壺裡?鬼石崗?雲嶺?還是馬荒坡啊?貌似都不像啊!”
“鬼石崗?”莫梓瑤重複着晚秋的念出的地名,在她念到‘鬼石崗’時候心下微動,連忙拿過地圖來看,當看到鬼石崗和竹柏峰竟然是相鄰的時候,不禁恍然笑道:“看來張賽是有意帶我們來這裡的。”
知道了方向,兩人繼續朝前走,不大一會兒眼前的景色就開始變化了。雖然光線不大好,但依稀還能看得個輪廓。面前有一根根筆直的看不清太黑影傲然挺立着,滿山坡都是的。
晚秋跑上前去摸了摸,高興的道:“娘娘,這裡全是竹子!咦,前面似乎還有松柏的香味呢。娘娘,看來我們找對了!”
莫梓瑤“嗯”了一聲,兩人往山上行去,走了沒多大會兒就進入到一片松柏林中,又往深處走了走,果然看到了幾株梅樹。一片綠意盎然的竹柏之間,這些只剩下光禿禿枝幹的梅樹就十分的顯眼了。
現下已是秋末,梅樹的葉子已經落盡,但花開又還欠了些時節。
就在這時,眼前忽然一個白影一晃,一個人影飄落在了她身前。莫梓瑤心下一緊,擡眸去看,只見那人背對着她站立着,一身雪白的長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莫梓瑤不禁心跳漏了幾拍,這個背影,好熟悉。忍不住脫口喚他:“莫離?”
她往前想走近些,晚秋一驚,連忙閃身站到莫梓瑤前面護住她,焦急道:“娘娘不要過去!”然後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那人問:“你是誰?還不快報上名來!”
那人沒動,只是緩緩笑了起來,開口道:“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莫梓瑤一愣,腦海中迅速浮出一段空曠蕭索的聲音來:“寒梅最堪恨,常做去年花。南枝向暖北枝寒,一種春風又兩般。”她驚道:“啊!竟然是你……”
怎麼會是他啊!這個結果是莫梓瑤未曾預料到的,她一直以爲這個人會是顧莫離,沒想到竟然是隻有一面之緣的大王爺阮凌郡。
那人這才轉過身來,望着莫梓瑤淡淡一笑道:“正是小王,瑤妃娘娘,我們又見面了。”
目光在看向他的那一刻,莫梓瑤猛地,怔住!
金色面具,正是前幾日她在凌雲峰偷偷看到的神秘面具人。她驚愕無比,怎麼會,這個人怎麼會是大王爺而不是顧莫離?
她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幾步,神色不斷變換。一擡頭,恰好對上了那人的目光。
他用一張金色面具幾乎完全遮住了整張臉,只留了一雙眼睛和一對薄脣在外面。面具在黑夜裡閃閃發着亮,他目光清澈明亮,灼灼生輝,薄脣微微上翹着,明顯是在淡淡地微笑着。
這目光她熟悉,的確就是阮凌郡。不過,又分明看到,他雖是笑,但眸子深處有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淡淡寂緲落寞之意。
可是有感覺不對,哪裡不對了?一時間想不起來,啊!聲音,對,是聲音和之前聽到的不一樣了。
“不,你們不是同一人。”莫梓瑤失聲道,她始終相信那日在斷崖邊的面具男子是顧莫離,而不是眼前的大王爺。
他的身子明顯一震,猛地擡頭,目光朝莫梓瑤探來。當目光觸及到她時又突然變得緩慢,柔和,溫情。但獨獨沒有絲毫慌亂。
他似乎知道莫梓瑤想說什麼,緩緩地開口道:“那日,躲在草叢裡偷看的正是娘娘吧?”
“啊!”莫梓瑤聽了他這句話,彷彿突然被人窺中心事一般,緩緩垂下頭去,慌亂不已。
“怎麼會,怎麼會是我認錯了?大王爺,他爲何要幫我啊!要知道我們只有一面之緣而已。而且人們也稱他爲顧將軍,未免太巧了吧?”莫梓瑤真的想不通。
“而且他看向我的眼神好奇怪啊,滿是濃情柔意,彷彿是在看自己心愛之人一般。他不會是……應該不可能……”莫梓瑤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維,胡亂想着,不知不覺中竟是絞緊了藏於袖中的手指,尷尬得不知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張賽,是小王的人。”他又道。
他這麼一說,莫梓瑤的臉色簇地沉了下去,“是啊,在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張賽是你的人。只是,你不過是個落魄的王爺,手中更是無一兵半足,如何又能安插了像張賽這樣機智沉穩,武功高強的人在平義王身邊,而又不被他發現呢?看來你也並不像外表所現的那般不堪吧?更何況,你還出現在這裡。”
莫梓瑤想到這裡,斂了心神,福身道:“多謝王爺暗中搭救,這份恩情本宮會牢記於心。”說罷再度福身,以示感謝。
“娘娘客氣了,小王也不過是爲皇兄分憂罷了。”
莫梓瑤聽罷,不禁眉頭微挑,在心頭冷笑道:“是麼?你不但做了圖薩拉的大將軍,還暗中和平義王暗通款曲,狼狽爲奸,現在居然敢說出爲皇上分憂這樣的話來,這話未免說得太刻意了吧。阮凌政對你做過事,不相信你一點都不恨他。要知道,原本你纔是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還有,你心中應該清楚,隕江邊,那一幕既然被我看去了,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本來莫梓瑤對他印象還是不錯的,但沒曾想到他既然是兩面三刀、表裡不一這樣無恥之人。從今往後,阮凌郡在她心目中,那種溫柔多情的樣子就轟然破碎了,這種美好再也不會有了。
“有王爺這句話就好,本宮就替皇上先謝過了。”但願你是真心爲皇上分憂。
“你……”阮凌郡也聽出了莫梓瑤語氣不對,先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間就對自己彷彿有很深的成見似的。他蹙起眉正要再說些什麼,張了張嘴,最後卻是閉了閉眼道:“放心,小王絕對沒有不臣之心。既然娘娘已經安全了,那小王就先告辭了!”
莫梓瑤盯住他漸遠的背影嘆息道:“你真不該救本宮。”
阮凌郡聽到莫梓瑤的話,身子明顯一頓,悠悠說道:“小王只知道,戰爭的硝煙中,不該扯進娘娘。”話落,他加快了步子走遠了。
莫梓瑤看着他離去,心中百味雜陳,她發現阮凌郡就像迷一樣,亦正亦邪,自己根本不知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王爺也請放心,你既然助本宮逃脫,那你仍是邊魯縣的知府大人。”說完這句話,她也不管阮凌郡有沒有聽見,只是轉身向着和他相反的方向大步離去。
“還好,這個人是大王爺,不是顧莫離。如果是他……我們又該如何面對?”莫梓瑤一邊走,一邊在心中悻悻的想。
三人背道而馳,許久,直到莫梓瑤二人走得很遠了,阮凌郡突然停下腳步,對着空曠的柏樹林喊道:“看了這麼久,人都走遠了,你還不打算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