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雪是太后的親外甥女,她都能這般說不同意就不同意,更何況如今,恣墨已經不再和她宇文家有所關聯。說到底,這個郡主和她已經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了。
“太后……”莫梓瑤低聲喚她,又道:“誰都不能威脅到皇上的。您不是將郡主賜婚給平仁王了麼?臣妾以爲,您做的真好,做平仁王王妃,尉遲帝就算知道了,也不好多說什麼。”
做阮南朝皇帝的妃子,和做王爺的正妃,都不能讓尉遲帝有任何微詞。
聞言,太后方纔激動的神色才稍稍緩和了下去。半晌,才又嘆息道:“哀家做這一切,不都是爲了皇上麼?哀家只希望皇上他能明白哀家的苦心。”
“皇上會明白的。”莫梓瑤道。
不管是蕙貴妃失去孩子一事,還是這次的事情,她都理解太后啊。
太后瞧她一眼,自顧淺笑一聲,繼而起了身,莫梓瑤忙跟着起身。太后行至牀邊,低聲道:“尉遲帝送恣雪的妹妹來和親,別以爲哀家不知道他是什麼用意!”
莫梓瑤心頭微微一驚,聽太后又道:“尉遲賀牟對當年皇上喜歡恣雪一事最是清楚,哀家敢說,此事如今的尉遲帝,也定了然於心的!不然,何以偏偏選了她過來!”
太后也是心中有所懷疑的,只是阮凌政執意要同意這樁親事,這一次她不想逼得太緊,故此才做出了讓步。但,她的底線,便是不能讓與恣雪有關的任何女人入住天朝後宮。
萬一她是恣雪第二,難免阮凌政不會對她一見傾情。
莫梓瑤開口道:“太后既然已經將郡主賜給平仁王,屆時等您壽辰過後,平仁王會帶着她回封地,那麼,不管尉遲帝心中打的什麼算盤,都無用了。您自然也不必再擔心此事會威脅到皇上的江山。”
太后睨視着她,淺聲道:“你說的,哀家自然也明白。所以哀家今日試探了凌予,目前看來,他是沒有二心的。哀家只怕……”
莫梓瑤有些吃驚地看看太后,原來,說到底,她還是怕平仁王有朝一日會反啊。
“哀家沒有見過那郡主,不知道她心裡究竟存了什麼想法。哀家就怕她在凌予耳畔讒言!”太后微微握緊了雙手,眸中染起一抹謹慎之色。
莫梓瑤心下微緊,擡眸睇着她,暗想,太后她果然是考慮得面面俱到了。
太后轉身對着莫梓瑤,開口道:“哀家今日找你來,也正是爲了此事。”
莫梓瑤錯愕地問:“太后想要臣妾怎麼做?”
太后嘆息一聲道:“哀家身邊信任的,唯有露兒、紫兒和小李子三人。露兒、紫兒自是一個都動不了。倘若要小李子跟着凌予回封地,確實有不妥,哀家,也沒有那個說服他的理由。”
太后說的莫梓瑤明白,紫兒要在翎藝宮看着蕙貴妃,如果將露兒調走,那麼她的身邊連一個可信之人都沒有了。而她與自己說這番話的意思……
莫梓瑤指尖一顫,她想,她已經猜到了。
太后笑一聲道:“你是如此聰明,哀家不說你定也知道了。不錯,哀家要你讓出一個信任之人,做凌予的側王妃。”
莫梓瑤想,太后這步棋,還真是厲害,既要監視於闐郡主,又要監視平仁王。可,自己身邊能符合這要求的信任之人,無非,就晚秋與玉芝兩個。
微微握緊了雙拳,曾經自己承諾過她們,終有一日,會爲她們擇了良好的姻緣,讓她們都嫁出宮去的。可,太后如今卻要自己從她們二人之中選出一人,去平仁王的身邊做她的眼線。
細作的事情,一旦被發現,後果定是不堪設想。況且,自己曾經說過,她們待我好,我也會待她們好。現在,又叫我於心何忍?
“瑤貴妃。”太后低低地叫了聲,斜睨着道:“你不願?”
莫梓瑤猛地朝她跪下,實話說着:“臣妾不是不願,是不忍。”
只聽得太后微哼一聲道:“哀家以爲,你不該是這般仁慈之人。”
莫梓瑤輕笑:“臣妾的宮婢,就和太后身邊的露兒和紫兒一樣,若是要她們走,太后也會不忍心的。”
她知道,太后如果可以調動露兒和紫兒她們兩個,是不會找自己的。她這是沒有辦法,纔會想到自己這個唯一還能相信的人。也因,這偌大的後宮之中,只自己是她的人。
太后略微怔了下,半晌纔開口道:“做王爺的側王妃,也沒有委屈了你的宮婢。哀家只是以防萬一,若是凌予沒有二心,那麼你的宮婢日後在平仁王府裡,也能好好的生活着。”
莫梓瑤又何嘗不知太后的意思,她真是想得太周到,所有的事情,都一一打算好了。也更加知道,她雖然這一次做了讓步,同意于闐郡主和親,卻也是在這之後處處算計的。
如果說,能讓那郡主死,相信她定不會手軟的。只是,倘若真的那樣,不但阮凌政那邊說不過去,于闐的人也會趁機發兵。
尉遲帝的親妹妹死去,可不會像恣雪死去那樣,因爲她只是個替代品,沒多少人在意她的死活。但恣墨不同,世人都知曉尉遲帝最是疼愛他的這個妹妹了。更何況,一旦于闐那邊細究起來,那麼不管怎麼樣,天朝都是不在理的。
莫梓瑤不說話,聽太后又道:“告訴你的宮婢,哀家決不希望于闐郡主生下凌予的子嗣!”
莫梓瑤心頭一震,深深吸了口氣。那于闐的郡主,是又一個蕙貴妃啊。
于闐的皇帝要恣墨郡主入住阮南朝的後宮,自然是希望她能生下阮凌政的孩子。
而太后,也是怕她生下平仁王的孩子,如果生下兒子,那麼便是平仁王嫡子。平仁王也是阮家的子孫,難保于闐的人不會尋了什麼藉口,擁立平仁王爲帝。那便是太后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莫梓瑤依舊跪着,低着頭,太后方纔的話,於她,是兩難的。
太后往前走了一步,親自伸手來扶她。莫梓瑤嚇了一跳。太后扶她起來,低聲道:“瑤貴妃,這後宮裡,你不是最漂亮的女人,可哀家從你的身上,看見了睿智。”
太后看着莫梓瑤的眸子微微連着一絲光芒。莫梓瑤思緒轉動着,卻是不禁想:她是否,從我的身上,瞧見了年輕時的她自己?
繼而,又無端想笑,自己如何能與她比呢?
正想着,便太后又道:“做皇上的女人,你以爲什麼纔是真正的贏了?得寵,就能真的贏麼?”
太后放開她的手,長長嘆息一聲道:“你再得寵,也不過短短數十載的時光。而那日後更加漫長的歲月,你又該如何?”
莫梓瑤有些訝異地看着她,她不知道太后在說這話的時候,是否想起了當初的熙太妃,她是先帝的寵妃,如今,誰能說那時候的她就過得比太后好呢?
“哀家希望你留住皇上的心,也是擔憂于闐郡主來和親會亂了皇上的心。”太后瞧着她,緩緩笑道:“可是瑤貴妃,你贏了。”
莫梓瑤只覺得心口似被什麼東西輕輕撞擊,原來太后那麼急不可耐地要自己和皇上在一起,便是考慮到了今日之事。在她聽聞阮凌政對她將於闐郡主賜婚晉王一事並不生氣時,她纔是真正地放下了心吧?
低了頭道:“太后多心了,皇上睿智,不會被誰亂了心智的。”
她覺得,阮凌政是個很理智的人。可能在這個世上,除了恣雪,再沒有人能讓他做出不要皇子身份那般瘋狂的事了。而恣雪,已經死了。
縱然那于闐郡主真的進了阮南朝的後宮,阮凌政也定不會如太后所擔心的那般。
太后這才點了頭,又回身,過軟榻上坐了,纔看着莫梓瑤道:“哀家有時候,真羨慕你。”
莫梓瑤一震,聽她自嘲一笑,開口道:“這輩子,哀家和熙太妃,誰都沒有贏了誰。”
這是莫梓瑤聽太后第一次,心平氣和地提起熙太妃,那語氣似嘆息,似無奈,還帶着淡淡的悲傷。
“太后……”
莫梓瑤纔出聲,卻被太后擡手示意她不必說,只聽她道:“哀家老了,也不知還有幾年可活……”
太后嘆息着說,莫梓瑤忽然覺得,不知還有什麼話能出口,便只安靜地站着,心緒萬千。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才聽太后道:“你去吧,記得哀家和你說的話,明日,再和哀家回話吧。”
莫梓瑤張了口,想說的話,還是嚥了下去,只道:“是,臣妾告退。”
到了外頭,晚秋與玉芝迎上來,小聲問:“娘娘回宮了麼?”
莫梓瑤心不在焉地應了聲,便徑直朝外頭走去。
回了玉瑤宮,此時已經快至戌時了,進了寢宮,兩個宮婢纔要出去,莫梓瑤忽然開口:“晚秋,你先留下,本宮有話要說。”
她忙回身道:“是。”朝晨退了下去,輕聲將房門關上。
莫梓瑤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宮婢,腦海裡一遍一遍地想起方纔在泰仁宮裡太后說的話。繼而,又要想起那日自己承諾了她與玉芝的話,如今可叫自己怎麼開口。
要說給平仁王做側王妃,那也不是隨便能給的。不然,恐引起平仁王的懷疑。
所以,她只能選擇晚秋,只因晚秋今日在後宮與平仁王有過一面之緣。只是不曾想過,那一次無意的相撞,也能讓自己作出文章來。
“娘娘,您有何事要吩咐奴婢?”晚秋見莫梓瑤長久不說話,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聞言,莫梓瑤纔回了神,就見晚秋正擔憂地看着自己。
她又問:“娘娘是累了麼?還是早些休息,有什麼話,明日再說。”語畢,便上前來準備扶莫梓瑤去休息。
而莫梓瑤卻順勢拉住了她的手,晚秋吃了一驚,猛地擡起頭來瞧着面前的人,明顯對莫梓瑤的舉動感到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