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說完,朝不遠處的顧莫離投去別有深意的一憋,隨手將煙桿兒在石椅上磕了磕,煙管裡已燃盡的菸灰也隨之掉落,露出裡面燃得正旺的菸草。
顧莫離平靜的看着他的一系列動作表情,心中暗道:這老傢伙還真沉得住氣,繞來繞去最終目的還不是一樣,何必拖延時間,難道還想不動手等莫梓瑤毒發身亡了,再將我強留於此?
在心中冷冷哼了一聲,顧莫離勾起脣角說道:“毒老前輩說的是,只要您肯出手救她,我定然也會在此停留一段時間,說不定您老在這段時間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聽顧莫離既然願意主動留下來,老者眼眸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他枯瘦的手指微微一動,將煙桿橫在了手中,扯着一臉皺巴巴如溝壑的皮膚笑了起來。
他一笑,整個臉就像是一塊刀割的洗衣板,再加上他一動就跟着瑟瑟顫抖的長鬍須以及那雙深邃老辣的眼睛,遠遠看上去只覺得這笑容藏着幾分陰森之感,讓人忍不住心頭一陣惡寒。
笑罷,他輕輕將金煙桿往身側的石桌上一擱,起身離開了石椅,朝顧莫離走來。
顧莫離也順勢站起身來,盯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老者心頭微微一緊。不知道這老東西又想耍什麼花招。
毒老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他喜歡殺人,而且到了癡迷的地步,看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他手中痛不欲生的死去,他就有一種凌駕於一切生命之上的優越感。
他研製的毒藥很出名,也是獨一無二的。他的毒藥一般不會研製解藥,所以很多人都願意出高價將他的一位藥方買斷,作爲鎮店之寶亦或者行兇殺人的必備良品。
他不光是名噪一時、赫赫有名的大毒師,而且他還是一名大巫師,他最喜愛的事除了殺人,就是研究。研究動物、死屍也研究活人。
顧莫離對他是有所顧忌的,雖然自己身手敏捷,心思縝密,可在這老傢伙的面前也是不敢妄自託大。
三年前,他應了五哥的約欣然來到這裡。可卻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特殊身份。那老傢伙一見他與常人十分不同,於是便想生擒了他拿來做研究。
那次他險些中了這老傢伙的圈套,也幸得他機警在老傢伙佈置的巫術陣還沒有大成之前,破了陣法逃之夭夭了。所以就有了前一幕,他抱着莫梓瑤卻始終不敢直接來他洞府,在山巔上猶豫掙扎。
老者在顧莫離身前半丈遠的地方站定,擡手一撫鬍鬚點頭道:“如此甚好,可是你也知道老朽善於下毒,可不善於解毒的哇。”
到了這個時候,老東西還別有用意的旁敲側擊的提醒試探我,哼。
顧莫離不去看老者,微微垂下眼來靜靜說道:“毒老前輩過謙了,這施毒解毒本是一體而生,只是您老不屑與在研製解藥上消耗時間罷了。”
老者一笑不再回話,負起手來朝莫梓瑤踱去。
他站在莫梓瑤身旁站了好一會兒,也不伸手去搭脈,定定的看着她也不說話,只是在看到她手腕上的噬魂鐲時,神色微微起了變化,由開始的不屑於顧變成了驚詫不已,而後又變爲了貪婪。
顯然這隻鐲子已經深深觸動了他,甚至想將其據爲己有。旁人看不出它的異樣,可他身爲巫師卻是能夠輕而易舉的發現它的不平常。
顧莫離背對着他,看不見他此刻多變的神色,只以爲他是過去察看莫梓瑤的病情。
見老者站在那裡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什麼動作,於是顧莫離輕咳一聲問道:“不知我這朋友,您老可願意救?”
老者目光一閃,將視線從那鐲子上撤離,其心裡卻有了一番計較。他不動聲色的輕輕一笑,摸過身前的長鬍須答非所問的道:“這女子就是你的真命天女?”
顧莫離心中訝然,不明白這老傢伙怎麼忽然對莫梓瑤上了心。莫梓瑤的一切他心中固然清楚,自然也明白一但老傢伙盯上了她,那她的生死恐怕會就此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是留在這裡讓老東西救治,還是找個機會帶她逃離這裡?可這兩種結局恐怕都好不到哪裡去,想到這裡,他心中不禁開始搖擺起來。
看着老者一副毫不在意,好像只是隨口問問的模樣,顧莫離卻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來。
“是,正是此人。”顧莫離說着,目光卻對上了他的眼眸。
“哈哈,老朽隨口問問而已,你不必如此緊張。”目光微微一轉,老者已經打起了哈哈。
“既然如此,老夫便看在小五兒以及你的面子上試着救她一救了!”隨即笑容一斂,若有其事的道:“經老朽方纔察看,發現她所中的毒居然是萍兒煉藥的手法。”
“萍兒是誰?”顧莫離沉聲問道。
“她呀,是老朽一個不爭氣的徒兒,早在十年前就因爲偷老朽的藥方,已經被逐出師門啦!沒想到就她下山時那半吊子的貨,現在居然也能研製出這些毒來,老朽還真是小瞧了她啊!”
顧莫離思緒微微一轉,便已經知道這萍兒是何人了。既然是出自老東西的名下,想來救她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於是躬身溫和的道:“原來如此,看來我們二人運氣着實不錯,那她我就拜託給您老了。”
“好說、好說,可是她如今的情況可不太樂觀啊,雖然小五兒試藥暫時控制住了毒性的發作,可三種劇毒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極限,已經侵入了她的周身血脈以及五臟六腑,雖然這些毒碰到一起能起到相互牽制的作用,但有兩毒卻是毒性極強,在她體內橫衝直撞,溶入血液裡的毒幾乎佔到了五成以上,連經脈都隱隱有了變異之象,更別談臟腑了。”一番話說完,老者斜着眼睛瞟了身旁的顧莫離一眼。
這個老東西,這些你不說我也早已把出來了,繞那麼遠無非是想讓我對他感恩戴德罷了。
顧莫離心中琢磨着,面上卻是隨着他的話語顯得十分吃驚的樣子。他一擡眼焦急說道:“那您老說該怎麼辦?只要能救活她,我都聽您的就是了。”
老者揚揚手,嗔聲道:“你先不要着急,老朽方纔的話還沒有說完呢,老朽注意觀察過她的情況,雖然她的毒想解實屬不易,可老朽思來想去還當真有一法子能解得!不過就要看你願不願意去做了。”
“哦?那您不妨直說。”
都到這份兒上了,他還不肯直言相待,饒是性情冷淡的顧莫離也忍不住臉龐一陣抽蓄。
“你可不要怪老朽說話遮遮掩掩,實在是這辦法我必須得徵求過你的同意才行,這可是關乎了你的生死問題。”
“有關生死?”顧莫離沉吟了起來,心思卻是百轉千回。
老者直了直佝僂的脊背,也不着急,只是默不作聲的等待他自己下決定。
他對這老東西一直都是心存戒備,說到生死,“難道他這麼快就想要我死?我若死了,他還會去救梓瑤嗎?哼,這個老狐狸可沒這麼好心。”
想到此,顧莫離眼裡閃過一絲陰霾,他聲音一沉,“需要救治的人是她,毒老前輩怎麼問起我的生死來了?”
“唉”老者搖了搖頭,揹着手在石室裡輕輕走動了一陣兒緩緩說道:“毒已經發作,現在就算我將解藥研製出來,也只能解除她體內一部分的毒,對侵入血液中的毒卻是毫無辦法。”
顧莫離沉吟了,不做聲的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合歡之毒,你也不能輕易用身體去解,這毒的不尋常之處就是你救了她的同時就是你自己毒發之刻!”
顧莫離稍稍一想已明白了這毒的高明之處,一毒兩種不同的毒髮狀態。不交-合就是爆體而亡的慘狀。但交-合了這毒就會經過這種方式逐漸轉移到自己的周身血脈,等毒循環到大腦或心臟之時,就是他的死期。
想到這裡,顧莫離不禁打了個冷噤,心想自己當初還好沒有莽撞。這時,老頭的聲音又漸漸在耳邊響了起來。
“不過這山崖下面有一處天然溫泉,老夫可以將解藥溶入泉水之中,讓藥效透過她的皮膚進入到體內來解毒,再加上你在外面爲她運功逼毒,這合歡之毒便可解去。”
“真的?”顧莫離一聽這毒能解,也不用自己以身試毒,心下不由得一陣高興。
“不過你先不要高興得太早,另外兩種毒藉助藥物以及真氣還無法將之除去。她的血液裡已經摻染了劇毒,如果當毒運行到她頭部或心臟時,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那怎麼辦?”顧莫離剛剛放下的心又沉了下去。
“換血。”老者鋥聲道。
“換血?”顧莫離一聽明白了,原來他說的關乎自己生死的話是指的換血這回事。不錯,用自己的血換掉莫梓瑤體內有毒的血,這樣就能挽救她。而他自己也將鮮血枯竭而亡。還有,自己血與她的血就能匹配?
老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悠然道:“你放心,這裡就只有你的血能夠與她交換。當然,你的血輸給了她,那你就活不成了。所以我要你選擇,是讓她活?還是你死?”
顧莫離沉默起來,這一次他一沉默就是良久。眉頭緊皺着,臉色也十分難看。
誰死?誰活?
老者一直在旁邊靜靜的等着他的回覆,起身走到石桌旁又將金煙桿兒叼在了口中,看來是做足了一直等他,直到他想好的心理準備。
顧莫離的心裡如天人交戰般難以抉擇,直到白皙的額頭上漸漸滲出了細細的汗珠。他緩緩閉上眼睛渾身顫抖着,艱難的開口沉聲說道:“那就……救活她!”